早在幫陳鑾送錢去給唐泛之後,楊濟就有點後悔了。
說白了,陳鑾自己闖下的禍事,他現在要跟朝廷欽差對着幹,自己幹嘛幫他收拾爛攤子呢?
如果唐泛扳倒不了陳鑾,反將怒火轉移到他身上,陳鑾可未必會幫他出頭。
但楊濟沒有辦法,他已經被陳鑾綁上了同一條船,兩人福未必相依,禍卻一定相隨,如果陳鑾落馬,自己屁股底下那些不乾淨的事情肯定也會隨之被牽扯出來,所以他只能跟陳鑾站到一邊。
唐泛來了之後並沒有什麼大動作,既沒有當衆跟陳鑾撕破臉,也收下了楊濟給他送去的錢,之後就一直躲在官驛裡,連門都很少出,這令楊濟稍稍安心下來,覺得唐泛名聲在外,但終究還是太年輕了,那麼大一筆錢的誘惑,不是誰都能經受得住的,更何況後來陳鑾還給對方送了個美人過去,那美人的姿色楊濟也是見過的,簡直稱得上閉月羞花了。
這樣大的一筆本錢投下去,唐泛要是還不上鉤,那真是沒天理。
楊濟只是巡按御史,不是土皇帝,他的消息自然比不上陳鑾靈通,所以直到今天,他坐在這裡,聽陳鑾說唐泛不僅說服了蘇州知府胡文藻倒戈,還接連殺退了兩撥陳鑾派出去的刺客時,楊濟還有點恍恍惚惚的。
南京戶部尚書陳致被彈劾下野了?
陳鑾竟然還派刺客去暗殺唐泛?
重點還不是這個,而是陳鑾派出去的人,全都沒有再回來過。
但唐泛身邊只帶了四個人,其中兩個還是東廠的,這樣居然也能平安無事,他到底傍上了什麼靠山?
這個疑問在此刻終於得到解答。
楊濟跟在陳鑾等人後面,走出吳江縣衙,便見外面已經圍了一圈錦衣衛,個個手中提刀,一副殺神模樣。
他登時就腿軟了,差點站不住,連忙扶住旁邊陳鑾的一名幕僚。
陳鑾嫌惡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些錦衣衛的身後,由不遠處走來的人身上。
隨着唐泛信步閒庭般逐漸走近,那些錦衣衛自發從中間分開,讓出一條道來。
“陳知縣,別來無恙?”唐泛跟他打招呼,那語氣就像是在問“你早飯吃了沒有”。
“唐御史這是何意?這麼多緹騎,如此大的陣仗,下官這個知縣衙門可沒有那麼多的碗筷招呼。”
陳鑾微微一笑,殊無驚慌之色,比楊濟不知道鎮定了多少,倒令唐泛高看幾分。
但這也令他意識到,對方如此沉着鎮定,想來肯定有所倚仗。
唐泛笑道:“好說,不用陳知縣管飯。本官今日來,乃是想請陳知縣和楊御史回去敘敘舊,你們是準備自己跟我走,還是讓這些錦衣衛弟兄們來請?若是後者,到時候可就不怎麼好看了。”
說話間,薛千戶大步走過來,在唐泛身邊停了下來,低聲提醒道:“大人,這裡恐怕還不是陳鑾的老巢。”
唐泛微微點頭,同樣低聲回道:“先將人抓回去再說,我讓你辦的事情如何了?”
薛千戶露出笑容:“不負大人所望,蘇州商會的人已經全部控制住了,一個都跑不掉。”
唐泛也笑了:“很好。”
狄涵,或者說隋州另有公務在身,能夠特意繞路來蘇州一趟已是極限,自然不可能逗留過久,如今人已經離開蘇州,前往江西,薛千戶則負責全力配合唐泛,協助他進行最後的收網。
陳鑾自然聽不見兩人說話的內容,但這並不妨礙他看見對方臉上志得意滿的笑容。
他的目光從唐泛和薛千戶臉上掃過,停在他身後一個女扮男裝,卻掩不住清麗面容的女子身上,神情頓時陰沉下來。
陳鑾哼笑:“我當唐御史怎麼突然就抖起了官威,也怪我自己識人不明,竟然沒想到有人會臨陣倒戈,女人就是女人,頭髮長見識短,不足爲信!”
多年積威,肖嫵仍是有些懼怕陳鑾的,並不敢與他進行眼神上的對視,甚至還微微將身體往唐泛後面藏。
結果一聽這話,她怒向心頭起,惡從膽邊生,反駁道:“我看見識短的是你罷!別說得好像自己對我情深意重似的,你爲什麼會好吃好喝供我那麼多年,不就是爲了派上這種用場麼,先前你利用我去幹了多少醜事了,我爲你做的那些,償還你那些吃的用的,也綽綽有餘了!華翠跟了我那麼多年,結果被你生生玩弄死了丟入井裡,那時候我鬥不過你,不敢吭聲,可這些賬我一筆筆都記着你!還有你父親的小妾,你的嫂子,你糟蹋過多少女人,還要不要點廉恥,要我一個個說出來麼,我敢說,你問問這些人敢不敢聽!”
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吃驚地看着陳鑾,目光各異,表情古怪。
男人大多風流,三妻四妾也是常事,但若是牽扯上什麼父親的小妾,兄長的妻子,那可就是罔顧人倫,畜生不如了。
陳鑾大怒:“你這賤人胡說八道什麼!”
肖嫵雖然穿着男裝,還是習慣性地摸了摸鬢邊,抿脣笑道:“我胡說八道?你荒淫無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如今做下這等欺君罔上,藐視朝廷的事情,又有什麼稀奇的?”
陳鑾恨得要死,又深知眼下不是跟她作口舌之爭的時候,他強自按捺下怒氣,對唐泛道:“我身爲朝廷命官,唐御史想要搜查知縣衙門,還要帶走我,可有朝廷的旨意?”
唐泛道:“我乃欽差,自可便宜行事。”
陳鑾冷笑:“但是當日朝廷諭旨下發,只讓你調查我與楊濟胡文藻之間的矛盾,進行調解罷了,並沒有讓你來捉拿我!你這是矯旨而行,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唐泛挑眉:“你想抗上?”
陳鑾大喝:“你纔是抗上!私自調用錦衣衛,單憑這條罪名就夠你喝一壺了!”
他的話剛說完,彷彿爲了應和陳鑾,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不錯,唐泛,你無權帶走陳鑾!”
唐泛等人循聲望去,便見曾培與吳宗二人帶着一小隊人馬匆匆趕來。
錦衣衛在各地均設衛所,但東廠沒有。
如今曾培與吳宗二人帶着的人馬,乃是從蘇州鎮守太監馬興福那裡借調過來的。
鎮守太監設立之初,只限於執掌軍事,不能干涉地方民政,但是後來逐漸演化,也開始插手地方政務,他們雖然不隸屬東廠,但大家都是宦官,彼此之間哪能沒有聯繫,馬興福也是萬黨中人,與東廠關係匪淺,加上還有尚銘的手令,所以纔會借調人手給曾培他們。
唐泛看着他們由遠及近,也不急着下令,神情還挺閒適從容的。
反倒是曾培他們大老遠調了人手趕過來,費了不少勁,這會兒氣喘吁吁,略顯狼狽,又將之前的話重複一遍。
“你,你無權帶走陳鑾!”
薛千戶是隋州的人,又不是萬通的人,自然不會對這兩人客氣到哪裡去,他冷着臉道:“錦衣衛辦事,旁人無權過問!膽敢攔阻者,形同謀反!”
“喲,薛千戶好大的威風,怎麼,連我都不能過問了?”原本半掩在他們身後的人露出真容。
曾培和吳宗趕緊側身讓開,臉上並沒有不甘願,反倒洋溢着一股得意勁,好似已經預見了唐泛他們的倒黴。
薛千戶臉色微微一變,不情不願地拱了拱手:“馬公駕到,有失遠迎。”
來人可不正是蘇州鎮守太監馬興福?
薛千戶和唐泛先前便算到陳鑾可能會去搬救兵,現在他叔叔已經下野,唯一能幫他的就是東廠,不過他們也沒想到馬興福居然肯親自出馬。
陳鑾楊濟代表的是吳江縣一方,唐泛則是來捉拿他們的,薛千戶背後是錦衣衛,現在連東廠也來了。
真是八仙過海,各路神仙全都來齊了。
馬興福的出現,使得今天的局面越發複雜詭異起來。
也虧得胡文藻早有預料,躲在知府衙門裡不肯露面,要不見了這場面,非得嚇死不可。
肖嫵也忐忑起來。
她不是那等沒見過世面的小戶人家的女子,原本以爲錦衣衛的能耐已經夠大了,今日肯定能夠將陳鑾徹底壓趴下,誰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竟又來了個東廠,若是唐泛和錦衣衛服了軟,讓陳鑾躲過這一劫,那他轉頭第一個要報復的,肯定就是自己。
唐泛真的能夠扛得住壓力嗎?
她忍不住看了身前的男人一眼,對方還像剛纔那樣負着手站在原地,連姿勢都沒變過,自然也無法令人從舉止上判斷他心裡到底害怕與否。
馬興福是個胖子,聲線卻有些陰柔:“這麼熱鬧,這是要作甚呀?”
他的目光落在唐泛身上:“這就是唐御史罷,您自來了蘇州之後,我還未曾目睹您的真容呢,今日可算有緣得見啦!”
明着是在打招呼,但言下之意,是說唐泛來蘇州這麼久,也沒有去拜訪過自己。
鎮守太監權限極重,奏疏可直接呈達皇帝跟前,等同天子耳目,一般官員就算不想跟他們打交道,也不願意跟他們爲敵,起碼也會進行禮節性的拜訪,雙方做做樣子,在面子上過得去。
但唐泛在蘇州這段時日,由頭到尾,卻好像把馬興福這個人忘了似的,別說親自拜訪了,連禮物都沒送過!
這怎麼能不令馬興福暗恨:既然你不將我放在眼裡,那就別怪我沒給你面子了!
唐泛當然有自己的打算,此時聽了馬興福綿裡藏針的話,僅是灑然一笑:“好說,好說,唐某失禮了,不過公務在身,不宜四處拜訪,以免傳入陛下耳中,還以爲我無心差事呢,等辦完這件差事,唐某自當備上厚禮,親往馬公公府上致歉!”
“免了!”馬興福提高聲調,以至於聲音聽上去有些尖利:“我擔不起!”
唐泛點點頭:“那也好,今日就算是見過禮了,改日唐某就不再上門拜訪公公了。”
馬興福還從沒見過這麼不將他放在眼裡的人,當下氣得鼻子都歪了,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好,好,好!唐御史果然非同凡響啊!”
“過獎了,”唐泛朝他柔和一笑,轉而肅容道:“唐某奉差辦案,還請馬公公讓開則個,免得誤傷。來人,將陳鑾與楊濟捉拿起來,並查抄此處!”
“誰敢!”馬興福大怒:“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動!”
唐泛挑眉:“公公,你是蘇州鎮守太監,卻想命令錦衣衛,越權了罷!”
馬興福陰□□:“唐泛,你本是奉命來調解矛盾,結果卻私自行動,以你一個左僉都御史,如何有權限調動錦衣衛?!薛千戶,錦衣衛作爲天子近衛,負責爲天子探查消息,緝拿不法,你卻跟唐泛勾結在一起,這是要圖謀不軌嗎!啊?”
楊濟漸漸回過神,他看了看陳鑾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又將目光放在了場中對峙的唐泛和馬興福身上,這才明白原來陳鑾早有預備,他所倚仗的靠山正是東廠,還能請了馬太監親自出馬,也難怪聽到唐泛上門也有恃無恐。
不過唐泛會這麼輕易就退卻嗎?
楊濟心下自然希望如此,否則陳鑾倒黴,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衆人心思各異,場面一觸即發,在馬興福那句話之後,立時顯得更加緊張。
薛千戶的臉繃得緊緊的,眼睛盯着馬興福,手已經悄悄按在刀柄上,似乎就等着唐泛的一句話。
不過若是事情還有挽回的餘地,他當然也不希望走到這一步。
面對馬興福的質疑,唐泛回以平靜的笑容:“馬公公,是非黑白,自有公論。。陳鑾受賄的一部分錢財已經上呈陛下,我如今手上還有他私賣官糧的證據,作爲欽差,我自然有權緝拿他回去詳加審問,你冒着犧牲前程的風險來幫他,值得嗎?”
馬興福哈哈大笑:“唐泛,你別以爲擡出欽差的名頭我就怕了你!不瞞你說,我手上如今有陛下與內閣下發的諭示,在你來蘇州之前,就已經到了我的手上,上面命我暗中監察,免得你利用職權之便,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來。”
說罷他從懷中摸出一份手書,遞向唐泛:“你若是不信,要不要親眼看過?”
薛千戶讓人接了過來,親自驗看之後又遞給唐泛,順便低聲說了一句:“大人,是真的。”
其實不用看唐泛也知道是真的。
畢竟上諭這種東西不是誰都有膽子造假的,馬興福又不是活膩了,怎麼可能弄一份假上諭來哄騙唐泛?
從上面的日期來看,就像他所說的,在唐泛來到蘇州的同時,這份上諭也到達馬興福手中,成爲現在用來挾制唐泛的武器。
薛千戶有些不安起來,馬興福有了這份手諭,就等於立於不敗之地,任他們今日準備充分,估計也不得不服軟了,他只怕唐泛一時氣盛,不管不顧,強行要帶走陳鑾,等人跟馬興福鬧翻。
現場無人說話。
所有人都在看着唐泛的反應。
只是有些人心中得意,有些人心中卻緊張擔心。
唐泛接過那份手諭,仔仔細細地看完,耗費的時間久了一點,末了才遞給薛千戶,讓他還給馬興福。
馬興福笑道:“唐御史,你拖延再久也是無用,怎麼,鑑別了真假沒有?”
唐泛面容平靜:“自然是真的,馬公公怎麼可能捏造上諭?”
馬興福露出滿意的笑容,胖胖的手一引:“那就撤罷?有什麼事,不妨到鎮守太監府上去說。”
唐泛搖搖頭:“薛千戶。”
薛千戶:“大人?”
唐泛擡了擡下巴,往陳鑾等人所在的方向示意:“抓人。”
薛千戶:“啊?”
不單是他一愣,連馬興福也是勃然大怒:“唐泛,你敢無視上諭?!誰敢動手,我就抓誰!”
剎那間,他的人馬手持刀劍紛紛越出,護在陳鑾等人面前,與錦衣衛形成對峙的局面。
雙方互相瞪視着,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馬興福帶來的人手不比薛千戶的人少,只是雙方本來同爲蘇州鎮守,如今卻爲了抓不抓一個縣令而兵刃相見,細想起來不免有些滑稽。
陳鑾暗暗冷笑,只覺得唐泛完全是在作死。
對方這一鬧,到時候在皇帝面前,免不了就是一個無視上意,目無君上的罪名,往重裡說,免職流放都是有可能的。
馬興福以及他手上的那道上諭,正是陳鑾的底牌。
先前一直沒有亮出來,正是因爲這一招非同小可,若是可能,他也不想跟唐泛撕破臉,誰知道對方軟硬不吃,非要將他挖出來,還步步進逼,通過上層博弈,直接釜底抽薪,將陳鑾的叔叔弄下去。
如此一來,陳鑾也不得不圖窮匕見,向東廠和馬興福求助。
上諭等同聖旨,連錦衣衛也不能違逆,唐泛卻居然還想要強行逮人,不是作死是什麼?
唐泛道:“馬興福,陳鑾楊濟二人欺君罔上,罪證確鑿,大義當前,你還幫着他們,居心爲何?”
他直呼其名,竟連馬公公也不叫了,儼然無視上諭,要跟馬興福對着幹。
陳鑾、楊濟,甚至薛千戶等人,禁不住看向唐泛,心裡都覺得他瘋了。
薛千戶更是着急,他現在的前程等於跟唐泛綁在了一起,若是唐泛作死,他也逃不開干係的。
“大人!”他忍不住扯了扯唐泛的袖子,“要不我們先退一步,回去再說罷,他手裡頭畢竟有上諭在!”
唐泛道:“我自有主張,你照我的命令行事,一切責任由我來擔。”
薛千戶暗暗苦笑,隋州臨走前曾交代他要一切聽從唐泛吩咐,不得有任何違逆的,結果現在考驗就來了。
算了,死就死吧,老子豁出去了!
他咬了咬牙,高聲道:“弟兄們,把人給我拿下!”
馬興福又驚又怒,也跟着喊:“將他們攔住!若遇抵抗者,格殺勿論!”
就在他的論字出口時,反應最快的那名番役已經提刀往自己前面那個錦衣衛砍去。
千鈞一髮之際,卻聽得當啷一聲,他手裡的刀並未砍中對方,反而直接飛向天際。
與此同時,一隊人馬由遠而近,疾馳而來。
爲首之人着蟒袍,黑色披風,一手握繮繩,一手提刀。
方纔那一下,似乎正是對方所爲。
隨着擊中長刀的那件物事落地,衆人這纔看清,原來是一枚玉扳指。
雙方隔着一段距離,對方又還在騎馬,這樣居然也還能擊中,可見目力身手之不凡。
所有人都被這一手給震住了,一時也忘了即將開打的事情,只能看着那一行人馬伴着滾滾風塵來到跟前。
馬興福原是眯起眼,很不痛快地想瞧瞧來者是何方神聖,結果在看清楚之後,他的臉色立馬大變。
“這是準備作甚?要造反嗎?”身穿蟒袍者環顧四周,驀地冷笑起來。
“馬興福,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好好當你的鎮守太監,跑來插手什麼地方政務!”他連馬都不下,就那麼居高臨下地俯視對方。
馬興福的臉色有些難看:“這是什麼風將您給吹到這裡來了?”
能讓這位蘇州鎮守太監也悚然變色的,當然不會是小人物——所有人都意識到這一點。
但在不知道對方是敵是友之前,誰也不敢先開口。
這個時候,唐泛卻道:“總算是來了,可讓我好等。”
“慢?”汪直沒好氣,“老子一得到消息就出發了,日夜兼程,虧得有條運河,才幾天,不算慢了!”
聽着二人這熟稔的口氣,陳鑾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唐泛這是搬救兵來了!
他連忙出聲:“馬公公!”
意思是讓馬興福趕緊將眼下的事情解決掉,免得讓對方佔了先機。
用不着他提醒,馬興福也明白過來,他盯着汪直道:“汪公,我奉了上諭行事,還請不要妨礙公務。”
汪直哂笑:“你當我從京城過來跟你敘舊呢?唐泛接旨!”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一驚。
反倒是唐泛最爲鎮定,大禮參拜:“臣唐泛領旨。”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唐泛進刑部右侍郎銜,兼領左僉都御史差事,着令查處蘇州一案,凡官員有奸貪污績者,可據實糾彈,便宜行事。”
這道手諭非常簡單,甚至沒有常見的那些前綴修飾言辭,卻更能讓人聽出其中的兩個重點。
一是兼領刑部右侍郎。
兼領的意思是唐泛現在身上那個左僉都御史的職位還在,沒有被去掉,同時又掛了一個刑部右侍郎的職銜,左僉都御史原是正四品,刑部右侍郎卻是正三品。
換句話說,唐泛現在已經是正三品大員,旁人在稱呼他的時候,一般都要喊一聲部堂大人以示敬重。
這種身兼兩職的情況在本朝並不少見,因爲他刑部右侍郎這個並不是實職,而是虛銜,即掛名,就像王越之前就是掌都察院,但進尚書銜。
所以嚴格來說,唐泛現在還是在幹着都察院的差事,只不過品級上提了整整一級。
但這一級的意義是重大的,因爲這樣一來,唐泛想要“虛轉實”,成爲名正言順的刑部侍郎,就會容易許多。
而且現在的他,已經具備了入閣的資格。
二者,是便宜行事。
這句話的殺傷力更大,說白了,就是讓你可以先斬後奏。
所以若說唐泛升官還暫時無法讓陳鑾等人感受到威脅,汪直的最後那句話,卻讓在場許多人都齊齊變色。
誰能想到唐泛竟然還有這樣的後手?
誰也想不到。
薛千戶瞧着唐泛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
而肖嫵也才明白過來,先前唐泛爲何會跟她說要等,原來他等的,正是這一道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