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唐泛在韋家的時候,通過韋朱娘指甲裡的玄機,就已經將兇手的範圍給劃出來了。
兇手九成九是男人。
兇手必然跟韋朱娘有嫌隙,但韋朱娘只是一個小‘女’孩,又會跟誰有深仇大恨呢?所以唐泛建議翁縣令從韋朱孃的生母和周圍相識的人開始查起。
更重要的是,兇手應該對韋家有相當程度上的熟悉,否則他根本沒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跟蹤韋朱娘,殺死她,並且在其他人發現之前逃走。
只要翁縣令不太昏庸,按照唐泛劃出來的線索和範圍,找出兇手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然而這個時候,翁縣令派人來跟唐泛說,韋家又出事了。
等唐泛來到韋家的時候,便被翁縣令的隨從一路引到了韋家的大廳。
此時韋家內外‘亂’紛紛的,有些賓客已經走了,有些還沒被得到離開的允可,不得不滯留在韋家,難免怨言載道,看得唐泛心中皺眉連連。
按照他的想法,在沒有將兇手找出來之前,最好一個人也不要放走。
不過這明顯是不可能的,因爲這裡頭的賓客都是縣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在縣城中幾乎壟斷了大部分田地,翁縣令每年的政績,官府能收上多少糧稅,都還要靠他們捧場,這就是翁縣令彈壓不住他們的原因。
唐泛現在已經不是昔日的朝廷命官了,就算看不慣,也輪不到他來‘插’手。之前提醒線索倒也罷了,管得太多就是逾矩了。
韋家大廳裡此時坐了兩個人,除了面‘色’凝重的翁縣令之外,還有一臉悲痛的韋策,他癱坐在椅子上,旁邊的婢‘女’正在往他額頭上抹薄荷膏。
在唐泛離開之前,韋策雖然難過,可也沒有到這種地步。
可見第二個出事的人,必然是對韋策來說很重要的人物。
見唐泛到來,翁縣令起身迎了一下:“唐賢弟。”
唐泛:“翁兄,聽說又出事了。”
翁縣令一臉沉重地點點頭:“死的是韋家今日正好滿月的幼子。”
唐泛啊了一聲。
原來在唐泛離去之後,翁縣令按照之前跟唐泛商議好的,開始排查府中的嫌疑人員。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韋家照顧小少爺的‘乳’母和婢‘女’們就匆匆來報,說小少爺出事了。
韋策晚年得子,對這個兒子愛若珍寶,特意安排了一個‘乳’母和兩個丫鬟照顧,這在大戶人家裡,也算是比較奢侈的待遇了。
伺候韋家小兒的‘乳’母胡氏是孩子生母孃家帶過來的,忠心耿耿,兩個丫鬟分別叫小‘露’和小霜,是韋家的家生子,忠誠度也都毋庸置疑。
今日是滿月酒宴,韋小少爺身爲主角,那些美味佳餚卻與他無緣。他被抱出去給賓客們看一圈之後,便被安置在自己的小屋裡睡覺,他的生母李氏過來看過一回。
之後就傳來了韋朱娘落井而死的消息,胡氏三人惶‘惑’不已,便派小‘露’去打聽情況,因爲小少爺身邊還有‘乳’母和小霜在,所以也沒有大礙。
過了一會兒,李氏那邊的人來找,說有事找胡氏,就把胡氏給叫了過去。
碰巧這個時候,韋小少爺‘尿’‘牀’,另外一個丫鬟小霜便起身去隔壁屋給他找新的被褥來置換。
以前也不是沒有出現過這樣湊巧三個人都不在的情況,因爲這中間不過片刻工夫,一般不會出什麼事情,然而今天卻是例外。
等小霜拿着被褥回到原來屋子的時候,像往常那樣去看看小‘牀’裡的少爺,卻震驚地發現小嬰兒已經沒氣了。
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韋朱孃的事情還沒水落石出呢,就又出了韋家小兒這檔子事。
一聽說消息,孩子的生母當即就暈了過去。
韋策更是如同晴天霹靂。
一天之內,他失去了兩個孩子,這其中還包括延續韋家香火的希望。
翁縣令也遇到了難題。
他已經讓人一一查驗過,韋家上下的男丁,男‘性’客人,以及他們帶來的隨從裡,根本就沒有一個手臂有抓痕的,也就是說唐泛的推斷有可能是錯誤的。
另外一方面,就在這個時候,韋家小兒又死了,這使得翁縣令幾乎焦頭爛額,不得不再次將唐泛找來,其實也有求助之意。
唐泛聽完他們的述說,不由也皺起眉頭:“查驗確認沒有漏掉一個人嗎?”
翁縣令點點頭:“是,我親自從旁監督,照着名字一個個看的,確實沒有手上有抓痕的人,只有三個人之前被熱湯燙到了手,大夫剛來看過,如今手背上還纏着一圈紗布。”
唐泛眉‘毛’一揚:“那三人是誰?”
回答他的卻是韋策:“一個是拙荊的表兄,姓柴,其餘兩個,都是韋某在生意場上的夥伴。”
翁縣令:“但他們卻不太可能是殺害韋家小兒的兇手。”
唐泛:“爲何?”
翁縣令:“因爲韋家小兒死的時候,這三個人都在大廳中,當時正好出了韋朱孃的事情,廳中‘亂’哄哄的,大家都趕着過來看熱鬧,有許多人親眼看到這三個人被熱湯潑灑了,所以他們根本不可能有分、身之術。”
唐泛沉‘吟’道:“我想見見那三個人。”
翁縣令頷首:“他們就在偏廳等候,老黃,你去把他們叫過來。”
趁着長隨去叫人的當口,他又問唐泛:“你有什麼頭緒沒有?”
唐泛搖頭苦笑:“就聽了這麼一段來龍去脈,只怕很難有什麼頭緒,韋家小兒又是如何死的?”
翁縣令道:“被襁褓上的布捂住口鼻處窒息而死。”
唐泛:“會不會是‘乳’母或丫鬟不小心,將被子蓋得太高了?以前這樣的案例也不是沒有。”
韋策‘插’口道:“唐公子,這絕無可能,因爲小霜那死丫頭信誓旦旦地說她去拿置換被褥的時候,確認過小兒的被子是被拉到脖子下面的,可等她回來的時候,那被子就已經蓋在嘴巴那裡了,可見期間一定有人來過!”
說話間,那三人被帶了過來,唐泛看了一下,果然瞧見他們手上都纏着繃帶。
那三人神情萎靡,一一行禮之後,翁縣令便讓他們分頭坐下。
唐泛問他們:“當時那熱湯是怎麼潑的,就算你們三人連坐在一起,又怎會同時都被潑中了手?”
柴澤,也就是韋策老婆的表兄苦笑道:“我當時沒跟他們坐在一起,只是從旁邊經過,也不知道是哪個沒長眼的碰到了那個盛湯的瓦罐,當即就灑到我手上,王兄就在我旁邊,也被‘波’及了。”
另外一人道:“我原本是坐在那裡的,看見他們被燙到,趕忙起身去扶那個瓦罐,結果裡面還有殘餘的湯汁,也被潑到手上。”
唐泛道:“勞煩三位將繃帶解下來讓我看一看。”
三人都是一愣,這纔是剛包紮上去的呢。
但翁縣令在一旁也道:“解下來罷。”
他們只好不情不願地解下繃帶。
三人燙傷的位置雖然都是手,但左右手不一,位置也各不相同。
柴澤是傷在右手手背,王達是傷在小臂上,因爲當時王達走在柴澤後面,柴澤首先被燙到之後,慘叫一聲就往旁邊躲,後面的人涌上來,正好將王達推上最前面,那些湯汁就灑到他的前臂上。
另外一人則是鮑義,正如他說的那樣,當時他伸手去攔,卻忘了瓦罐裡的湯水滾燙,結果也被燙了下,他傷到的是手掌心,手背也有一部分傷及。
繃帶下面的傷處膿腫通紅,有些地方皮都燙沒了,又沾上深‘色’的‘藥’膏,看上去有點血‘肉’模糊。
唐泛仔細察看了一下,然後才讓他們重新纏上,又讓三個人下去。
翁縣令迫不及待地問:“如何?”
唐泛搖搖頭,沒說話。
此時韋策已經逐漸緩過神來,雖然面‘色’依舊黯淡,不過總算說話也有些力氣和條理了。
他對翁縣令和唐泛道:“我方纔想了又想,覺得這事可能是王達乾的。”
翁縣令問:“可有憑據?”
韋策道:“憑據是沒有的,不過這王達,之前曾想通過我結識鹽運司的人,大人您也知道,這鹽鋪是我的家當,哪裡能將關係拱手讓人呢,便沒有搭理他,後來王達問了我幾回,都被我找藉口糊‘弄’過去。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懷恨在心,轉而報復於我?”
翁縣令皺眉:“他殺了韋朱娘和你的幼兒,於事何補?若是懷恨在心,那還不如對你下手呢!”
唐泛點頭:“縣尊大人所言甚是。”
見兩位大人都不認同自己的看法,韋策有些沮喪。
這樣枯坐着等證據上‘門’也不是辦法,唐泛提出要去看看當時行宴的廳堂。
韋策打疊起‘精’神,親自帶他前去。
翁縣令反正也沒事做,就跟在後面。
這地方唐泛之前也來過,自然不陌生,屏風後面就是他看到微服‘私’訪的汪公公結果嚇了老大一跳的地方,屏風前面則是會客廳,十分寬敞,原先的桌椅被撤去,擺上十張中嵌大理石的黃‘花’梨木圓桌,每桌八個人,空間騰挪有餘。
不過廳中當時除了賓客之外,還有上菜的下人,幫忙斟酒的婢‘女’,有些人還要起身敬酒,進進出出,這樣一來,就算地方再大,也會顯得喧囂擁擠。
唐泛問韋策:“當時鮑義是坐在哪一桌的?”
韋策也不記得了,扭頭看管家。
跟隨左右的管家連忙指着其中一張靠‘門’邊的桌子道:“是這張!”
唐泛又問:“他們說湯汁燙人,果真如此?之前我有事先走時,好似沒見過這道菜?”
管家道:“是,那道湯是倒數第二上的,叫翡翠鮑魚湯,是要將十數個瓦罐放在一塊兒燜,然後趁着熱氣將瓦罐起上來,給客人們現盛。韋家沒有這麼大的地方,也沒有這麼多的瓦罐,所以這道菜是先在飯莊裡做好了送過來的!”
唐泛問:“哪個飯莊,離此多遠?”
管家道:“那飯莊叫碧雲天,是本縣最大的飯莊,離這裡……約莫要走上一盞茶罷。”
唐泛道:“你們從飯莊預訂這道菜,就算是現做的,什麼時候上,總該提前通知,給人家預留一些準備的時間罷?”
管家應道:“您說得是,我們是提前一天通知的,這湯要煨足十二個時辰才入味,等到這邊上第三道菜的時候,就派人過去,開始吩咐他們起罐送過來。”
唐泛道:“這一來一回,就是兩盞茶的時間,這一頓飯下來起碼要一個時辰,也就是說,瓦罐拿到這裡之後,起碼要放半個時辰以上,然後才上桌。”
管家點頭:“是,差不多,因爲天氣熱,加上瓦罐密封得好,所以等到上桌入口也不會涼掉。”
唐泛對韋策道:“當時翁縣令比我早走一步,所以肯定沒有喝過那道湯,你喝上了嗎,燙嘴否?”
韋策苦笑:“那時韋某一聽說小‘女’出事的消息就趕過去了,也沒喝上。”
管家道:“小人嚐了一口,確實燙嘴。”
唐泛問:“那當時那湯若潑灑在你手上,你覺得自己手上會像他們一樣潰爛起泡嗎?”
管家遲疑:“這……應該會罷?”
翁縣令終究反應比旁人快些,聞言便道:“你是不是懷疑那三人在用燙傷掩蓋手上的抓痕?”
唐泛點頭:“是。”
翁縣令皺眉:“但兇手總不會是三個人罷?”
唐泛道:“自然不會。”
翁縣令道:“那我去將他們分開盤問罷。”
唐泛道:“先不必着急。”
他並沒有多作解釋,而是先問起管家:“如今的碧雲天飯莊,有沒有你說的那道翡翠鮑魚湯?還是需要現做的?”
管家道:“有有,去那裡吃飯的客人多,飯莊每天都會煨上兩罐,同樣都是燒足十二個時辰的,去晚了就沒有,要提前訂,所以這道菜很搶手。”
唐泛道:“那你現在去碧雲天看看還有沒有這道菜,如果有的話就買一罐過來,按照你們今天運送的路線和方式,過一個時辰呈上來。”
管家不明白他的用意,不由看了看韋策,後者忙道:“照唐公子的話去做!”
等管家匆匆離去,唐泛又對他們道:“你們且看,這桌子這麼大,送上來的菜,一般都會放在中間,唯獨這瓦罐湯,因爲要現盛給客人,所以會擺在邊上。”
兩人都點點頭,表示贊同。
唐泛:“假設當時的情況很‘混’‘亂’,所有人聽說韋朱孃的事情,都想出去看個究竟,這時候不知道誰碰到了瓦罐,按照剛纔鮑義的說法,湯是往他的相反方向倒的,然後他伸手去扶才燙傷,那麼當時瓦罐必然是被他的手肘碰到,又正好傾倒在站在桌子旁邊的柴澤和王達身上。”
他比劃了一下姿勢,翁縣令和韋策馬上就看明白了。
唐泛:“假設三人中的其中一人是兇手,而這個人又是鮑義的話,那麼這個瓦罐就是他故意碰倒的,但如果兇手是王達或者柴澤中的任意一個的話,他根本不可能算到鮑義會碰倒瓦罐。”
翁縣令接上結論:“所以不管哪種情況,鮑義都在說謊!”
唐泛點頭:“對!但我們現在還要證明一件事,如果能夠證明,那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韋策還有些稀裡糊塗,翁縣令卻已經完全明白了,他捻着鬍鬚笑道:“不錯!”
他不是一個嫉賢妒能的人,更何況唐泛本來就很有分寸,既不搶風頭,還給他送功勞,他對唐泛很有好感,也不吝讚賞:“賢弟當真能幹,朝廷不用你這樣的官員,實在是他們的損失!”
這個“他們”指的是誰,翁縣令沒有明說,但彼此都知道。
唐泛搖搖頭:“當不起翁兄的稱讚,我也就是隻能查查案罷了,不會做官,光會查案有何用?”
他這句話讓翁縣令也想起自己坎坷的官途,不由心有慼慼然地苦笑。
韋策見他們打着機鋒,忍不住道:“那小兒的死呢,兩位大人可有眉目?”
翁縣令道:“如果我們沒有猜錯,你這一兒一‘女’的死,應該不是同一個人乾的。”
韋策啊了一聲,神‘色’茫然無措:“這,這怎麼可能……?”
做商人的,和氣生財是第一要務,但是再八面玲瓏的商人,生意場上難免也會有對手和敵人,這就跟唐泛他們在官場上一樣,從來就不缺政敵。
然而這種仇恨深到去殺別人家裡人的,還是少之又少。
殺人者死,這是自秦起就不變的定律,縱然這裡頭還有種種限制和變通,但就算是尋常百姓,都知道殺人不是一件小事。
翁縣令道:“你好好想想,除了王達之外,你平日裡還得罪過什麼人?”
韋策頹然:“得罪過的人自然不少,生意往來,一方賺了錢,另一方肯定要虧錢,可也沒聽過誰爲了這個去殺人的啊!更何況兒‘女’何辜,既要報復,爲何不衝着我來?”
翁縣令與唐泛都沒有說話,他們爲官多年,見過比這更殘忍的案子也比比皆是,是以雖然唏噓,卻不如韋策那樣感同身受。
說話之間,管家已經過來了,後面跟着一個抱着瓦罐的僕役。
“大人,這裡頭裝的,就是翡翠鮑魚湯,按照您吩咐的,起爐後放足一個時辰纔拿過來的!”
翁縣令吩咐道:“放在桌上,然後找個人來,打開罐子,往手上淋。”
“啊?”管家完全傻眼了,不明白這又是什麼規定。
唐泛在一旁道:“你去找個願意這麼幹的下人過來,事後給他重賞。”
韋策也開腔道:“賞十兩雪‘花’銀。”
這可不是小數目,跟着管家過來的僕從當即就眼睛一亮,站出來道:“老爺看小人行麼?”
韋策望向翁縣令。
翁縣令點頭:“行,你淋給我們看,可別躲開,我們就是要看你的手被燙成什麼樣。”
僕役心頭難免嘀咕縣太爺有點變態,不過財帛動人心,爲了那十兩銀子,他怎麼也得拼了。
管家當即就打開瓦罐,朝着下人伸出來的雙手淋上去。
熱滾滾的湯汁灑在手上,饒是再有心理準備,那僕役仍舊忍不住叫出聲來,表情扭曲了一下。
湯汁潑灑在地面,一股翡翠鮑魚湯的香味霎時瀰漫開來。
過了好一會兒,翁縣令才允許那僕役去洗手,但仍是不讓他上‘藥’,只吩咐洗完了手就過來。
等到管家帶着人回來,唐泛他們朝下人伸出來的手一看。
只見對方剛纔被湯汁燙傷的皮膚紅腫一片。
但卻沒有剛剛王達他們傷得那麼嚴重。
韋策見狀便啊了一聲:“這是怎麼回事,爲何他們燙傷的程度跟老董不同?難道因爲老董皮糙‘肉’厚的緣故?”
翁縣令讓管家帶那人去上‘藥’,然後爲韋策解‘惑’:“不是他皮厚,而是燙傷王達他們三人的那一個瓦罐,是送過來之後另外又加熱過的。”
韋策明白了:“所以方纔唐公子讓管家重演了一遍今日送湯過來的情形,爲的就是證明那些瓦罐湯上桌的時候,雖然也還燙嘴,卻沒有到足以燙傷嚴重的地步?”
翁縣令點頭:“不錯,所以只要去廚房那裡找出那天給瓦罐加熱的人,就可以順藤‘摸’瓜,挖出兇手了。”
能幫的忙已經幫了,接下來的事情就與唐泛沒什麼關係了。
他謝絕了翁縣令請他參與審訊的邀請,帶着錢三兒回到賀家。
折騰大半天,此時早已夜幕降臨,唐泛飯沒吃好,早就覺得飢腸轆轆,想想現在已經過了飯點,在賀家要另外讓人現做也不方便,兩人就打算在外面隨便找點吃的。
沒想到香河縣不如京城繁華,一到晚上,連飯莊也關‘門’了,除了那些青樓娼‘門’,沒幾個還在營業的。
錢三兒嘿嘿一笑,提議去青樓吃飯,正好順便連人生問題也一併解決,被唐泛一個巴掌拍到後腦勺上,頓時癟癟嘴,不敢吭聲了。
唐泛警告他:“你要想跟着我,就別想這些事兒,回頭找‘門’媳‘婦’,安安生生過日子!”
錢三兒委屈兮兮,他也就是有賊心沒賊膽,對自家大人用看嫖客的眼神看着自己表示很受傷:“我可以發誓,我以前也沒去過那種地方的!”
唐泛翻了個白眼:“你對我發誓有什麼用,對你以後的媳‘婦’發去!”
錢三兒賤笑:“大人,您‘交’遊廣闊,給我找個唄,我對您的眼光絕對信任!”
唐泛:“我找的你一定要?”
錢三兒:“那是!”
唐泛:“那敢情好,等回了京,我就給你去向東邊巷口那家賣烙餅的老闆娘提親。”
錢三兒慘叫:“我的娘咧!那‘女’的都四十了,‘肥’成球似的,大人你忍心讓我羊入虎口啊?!”
聽他把自己形容成羊,唐泛的臉差點沒繃住:“那你不是說你每回去買烙餅,她都衝你拋媚眼麼?”
錢三兒鬱悶道:“那是因爲她日日在那裡賣烙餅,就沒見過像我這麼俊的,所以‘春’心萌動了,但我不能因爲同情她,就把自己往魔爪裡送啊!”
唐泛:“去去去,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一邊涼快去,別煩着我了!”
兩人一路走回去,遠遠的便發現竹院‘門’口竟然熱鬧得很。
唐泛微微皺眉,快步走上前去。
熱鬧的主角,是賀家二房。
賀霖與唐瑜。
準確地說,是賀霖喝了酒,在衝着唐瑜耍酒瘋。
唐瑜身前隔着嚴禮和公孫彥,礙於賀霖的身份,他們不好直接動手,但有他們在,賀霖也沒法靠近唐瑜半分。
兩個錦衣衛用不屑的眼神看着賀霖,而賀霖則被這種眼神刺‘激’得越發癲狂起來。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對韋家如此,對賀霖更是如此。
他沒想到自己好端端去喝人家的滿月酒,也能喝出一堆事情來。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所有人懷疑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而賀澄卻說不出辯解的話,賀霖覺得換了別人,肯定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他更不覺得自己動手打兒子又什麼錯。
可偏偏唐泛站了出來,先是擡出錦衣衛和賀老爺子來壓自己,當着衆人的面,小舅子竟然上下不分,對姐夫毫不留情地痛斥,還縱容那些鷹犬對他動手,這是一輩子都好臉面的賀霖所無法接受的事情。
他氣沖沖地離開韋家之後就去買醉,又遇上了平時幾個‘吟’詩作對的朋友,那些人都聽說韋家發生的事情,藉着安慰之名,行嘲笑之實,暗示他夫綱不振,被自家兄弟比下去也就算了,現在連小舅子都瞧他不起,又調侃他是不是回去要跪搓衣板了。
這些話聽在賀霖耳朵裡,更是火上澆油,喝酒壯人膽,他也沒了對錦衣衛的忌憚,心中就剩下一個念頭:找唐瑜算賬!
對賀霖而言,他很難站在唐瑜的角度上去思考,體諒唐瑜這些年的不容易,他只看到唐瑜有了弟弟撐腰,就不把他放在眼裡,今日之後,自己在賀家,在香河縣,還有什麼臉面立足?
於是便有了唐泛所看見的這一幕。
唐瑜見天‘色’晚了,原本是準備回自己住的地方,但她不放心賀澄,生怕回去之後又被賀霖藉故找茬,就準備把兒子留在竹院,讓唐泛幫忙照看一晚,誰知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唐泛,她只好祝福賀澄乖乖看書,不要搗‘亂’,然後先行回來。
誰知在‘門’口就碰上了氣勢洶洶酒醉歸來的賀霖。
嚴禮和公孫彥正皺着眉頭,眼瞅着賀霖仗着酒醉開始動手動腳,他們正考慮要不要把對方痛扁一頓呢,但賀霖總歸是唐瑜的丈夫,唐泛的姐夫,所以二人拿捏不好分寸,就開始盼着唐泛回來。
眼見唐泛出現,兩人都欣喜道:“公子!”
賀霖不知道是酒喝多了昏了腦子還是怎麼的,連頭也不回,還在衝着唐瑜嚷嚷:“你自嫁入賀家以來,我哪點對不住你!爲了你,我不好酒‘色’,連賀軒院子裡都有一個通房,我卻什麼也沒有,別人都說你妒悍,我還在外面爲你說好話!可你呢,你是怎麼對我的?有你這樣讓弟弟在外面落我面子的麼!賀家缺你的還是短你的了?別以爲有了弟弟撐腰,就可以爲所‘欲’爲!和離你就別想了,我要休了……”
“住口!!”平地一聲怒喝。
不是唐泛,他沒有這麼好的丹田力氣。
衆人循聲望去,便看見賀老爺子拄着手杖氣沖沖地走過來,二話不說,先揚起手,給賀霖一巴掌。
跟在後頭的‘女’眷都驚住了,見賀老爺子還想動手,她連忙道:“有話好好說!”
竹院本來就緊挨着賀家,賀霖這一鬧,賀家的人自然很快就知道了。
唐泛之所以站在一邊沒過去,是想等着賀霖說出什麼話,也好當作把柄來拿捏。
沒想到賀老爺子來得這麼快,這麼及時。
賀霖被這一巴掌給打懵了,表情一時愣愣的,也說不出什麼話。
賀老爺子還想再來一下,這次被人攔住了。
攔住他的人是唐泛。
唐泛道:“伯父,打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既然姐夫都已經到了想要休棄我姐姐的地步,我看咱們還是應該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賀老爺子雖然不瞭解唐泛,可也覺得他的反應過於淡定了,這越平靜,就越不是好事。 щшш★ тTk ān★ C〇
“賢侄,我這是想幫你出氣,這逆子是該好好教訓了!”賀老爺子一臉怒‘色’,“你別攔着我,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唐泛平靜而諷刺地道:“我有什麼氣需要別人幫着出,不是因爲我姐姐有氣麼?”
賀老爺子的動作微微一頓,看了看唐瑜,又看了醉醺醺的賀霖一眼,搖搖頭嘆了口氣:“冤孽!冤孽!”
“爹,娘,我有話要說。”一直沉默的唐瑜忽然開口。
她的面‘色’幾近淡漠,方纔就是賀霖那樣大喊大叫,她也沒有‘露’出什麼意外或傷心的表情,如今更是平靜異常。
賀老‘婦’人道:“有什麼話,進屋去說罷。”
“明日再說罷,姐姐與外甥今晚住在竹院便好。”唐泛卻道。
賀老爺子點點頭,他也不想大晚上地站在外頭因爲家事鬧得不可開‘交’,而且經歷過韋家的事情,今天大家都很累了,也只有賀霖纔會不管不顧就在‘門’口吵起來。
他命人將賀霖押起來,自己則親自盯着,眼看着賀霖還要反抗,直接就讓人拿繩子來綁走。
賀老夫人則囑咐唐瑜好好歇息,說自己明日再來看孫兒,又讓住院的下人好好伺候,都仔細‘交’代一遍,這才離去。
那些人一走,唐泛便陪着唐瑜進去,眼見沒有外人了,唐瑜這才瞪了唐泛一眼:“你還讓我要這些年受的苦都奉還給他們呢,我好不容易積了一肚子氣話想罵,卻都被你打斷沒了!”
這樣的唐瑜,彷彿纔有了昔日唐家大姑娘的氣韻。
嫁爲人‘婦’這麼多年,恐怕連她自己都差點忘了自己曾經是什麼樣的了。
唐泛委屈道:“可是我肚子餓啊,吃飽了纔有力氣吵架嘛,要是吵到一半餓暈了怎麼辦?”
唐瑜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連方纔那一點憋悶和痛楚都拋開了。
“難道你這些年在外頭都還學不會照顧自己的麼,去裡頭坐着,我去下面!”
“誒,我要加個荷包蛋!”唐泛笑眯眯道。
他瞥了旁邊淚眼汪汪的錢三兒一眼,大發慈悲地加了句:“姐,再加一碗,三兒也還沒吃。”
錢三兒給點陽光就燦爛,立馬涎着笑臉:“那我也要個荷包蛋!”
唐泛沒好氣:“去去去!”
作者有話要說:
矮油,唐大人你都一把年紀了,還跟姐姐撒嬌,好意思嘛?
(大家:連兇殺案的關鍵線索都是美食,作者喵你想鬧哪樣!)
謝謝萌萌們的霸王票和營養液,我們明晚見,麼麼噠~
有點頭暈腦脹的,評論明天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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