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孟存猛地頓住腳步,驚疑不定地盯着他:“你?!”

唐泛依舊坐在那裡沒有動,連蓋在身上的衣服都沒有滑下來。

雖然兩人之間還隔着幾大步的距離,但如果孟存想要殺他,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唐泛笑道:“你很奇怪嗎,其實我也有許多疑問,在動手之前,咱們不妨先將這些疑問都解決了?”

孟存冷笑一聲:“若你想拖延時間,就打錯主意了,他們只要去救汪直,就會一併陷在那裡出不來的,不用指望他們回來援手了!”

唐泛搖搖頭,語氣溫和:“我沒打算拖延時間,我也知道就算大聲呼喊,雨聲也會阻隔我的聲音,壓根傳不出去。”

眼下洞穴裡的幾人,除了唐泛之外,根本沒有一個完好的。

就算是唐泛,也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對孟存完全造成不了什麼威脅。

孟存揣度了一下形勢,將手中舉着的匕首微微放了下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唐泛點頭,笑容令人如沐春風:“你說。”

孟存問:“你方纔爲何裝睡?”

唐泛道:“因爲我覺得你值得懷疑。”

孟存揚眉:“我自認爲沒有露出什麼破綻!”

他的語調很自信,與先前對唐泛與隋州極盡奉承截然不同,感覺像是完全換了個人。

而唐泛更願意相信,這纔是孟存本來的面目。

能夠挺直腰桿,當然誰也不願意屈居人下。

唐泛笑了一下:“那也只是你自己認爲罷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其實你身上一直都有疑點。”

孟存:“譬如?”

唐泛:“我們入大同時,是你過來迎接,這本來沒有什麼不妥。但後來你卻主動巴結上我們,甚至通過與杜姑娘的偶遇,故意利用仲景堂來轉移我們的注意力,讓我們一開始懷疑到杜姑娘和仲景堂上面去。”

孟存:“單憑這一點,這並不能說明我可疑,而且後來你們自己也查出了丁容那些內賊。”

唐泛:“不錯,當時我們也以爲內賊已經完全被揪出來了,直到你也出現在這個隊伍裡,汪直說你是第三批倖存的士兵裡的其中之一,而且是官職最高的那個。”

孟存:“所以當時你就已經懷疑上我了?”

唐泛:“那時候我只是覺得這未免太巧了,三批士兵有去無回,要麼死,要麼失蹤,唯有你帶着其餘六個人回來,與我們同行的那個士兵還說,多虧了你及時撤退,他們才能倖存下來。”

“緊接着,又是沈貴的死。沈貴以爲自己是因爲泄露了白蓮教的事情,而被李子龍隔空咒死的,事實上他卻忘記了,那天晚上他喝的水,是你遞給他的。你完全有機會,也有時間在水裡下藥。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想利用沈貴的死來動搖人心,讓所有人都以爲李子龍法力高強,不可戰勝,先從心理上擊潰我們。”

孟存點點頭:“不愧是人稱斷案如神唐潤青,分析鞭辟入裡,原來你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懷疑我了。”

唐泛失笑:“當不起孟把總的誇獎,你也太高看我了,當時我不止懷疑你,還懷疑杜姑娘,因爲這一行人裡面,杜姑娘比你更有嫌疑。仲景堂在大同城出入無礙,本身就是極好的消息中轉點,而且她也精通藥理,同樣可以讓沈貴死於非命。更重要的是,今晚在沙暴出現之前,她正好就出現在我與隋州的帳篷裡,又正好跟着我一路來到這裡,雖然也受了傷,卻有驚無險,你瞧這些人裡,還有誰比她更幸運?”

唐泛說話很有條理,而且頗有種講故事似地引人入勝,孟存居然也聽得饒有興味:“那你爲什麼還會對我抱有戒心呢,方纔我進來的時候還救了出雲子,我們倆都受了傷。”

唐泛噗嗤一笑:“因爲你說了一句話,徹底將自己暴露了。”

孟存狐疑:“什麼話?”

唐泛忍笑:“你說你們遇到了汪直,他幫你們分擔了壓力,而且還讓你們先過來報信。”

孟存:“不錯,但這句話又有什麼問題?”

唐泛終於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因爲我所認識的汪公公,壓根就不是那種人,與其給你們壓陣斷後,他更有可能直接拋下你們先過來,你未免也將他想得太好了!”

聽了他的話,孟存的臉色青青白白,也不知道是發火好,還是不發火好。

但孟存終歸心理承受力極好,不過片刻就已經調整過來,他竟然也笑了起來,重新朝唐泛走近。

“不過就算你識破了又如何呢,現在已經來不及了,你放心罷,等殺了你之後,我就會把這些人也一併解決了,到時候你們自可到地府去敘舊,你也不會寂寞了!”

他說完,便直接一躍而起,匕首寒光閃閃,朝唐泛撲了過來。

然而唐泛的表情實在是太過淡定了,他甚至連微笑都還沒有褪去。

這讓生性多疑的孟存更加疑慮重重。

一個即將面臨死亡的人,根本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

他陡然心生警覺。

電光火石之間,孟存做出了一個決定,他在半空生生扭轉了身形,目標不再是唐泛,而是離唐泛不遠,正在昏睡的杜瑰兒!

他的身手自然是極好的,心智更是上上之選,否則也不會隱藏這麼久都沒有暴露。

不得不說,他的賭注下對了。

就在他將目標改成杜瑰兒的那一瞬間,孟存分明從唐泛臉上看見驚愕和措手不及。

孟存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伴隨着這個笑容,他屈指成爪,直接牢牢扣住了杜瑰兒的咽喉,將她整個人拖拽起來,粗暴地扯進懷裡,以此作爲擋箭牌,然後飛速換了個方向後退,直到身體緊緊貼住石壁。

果不其然,他看見洞口的方向出現了兩個人。

隋州和韋山。

他們根本沒有離開過。

不需要唐泛解釋,孟存已經明白了。

就在他說汪直讓他過來報信的時候,唐泛他們已經起了疑心,當時那兩個人雖然沒有在言語上表露出來,卻已經在神情中交換了意見,所以隋州跟韋山裝作出去救人,實際上卻一直潛伏在洞穴外面,爲的就是等孟存自己暴露。

而他果然暴露了。

不過孟存並不認爲自己真的就無計可施了。

“我猜你們不想讓這個女人死,”孟存緩緩道,“如果不想讓她死,就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隋州走進來,方纔就在孟存暴起襲擊唐泛的時候,他手中的刀差一點就擲了出去,他也有把握在孟存傷到唐泛之前就將孟存擊斃。

沒想到孟存中途卻警覺起來,發現異狀,忽然將目標換成杜瑰兒,這也使得隋州沒有辦法出手。

孟存的行爲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畢竟在場所有人中,唐泛纔是他要處之而後快的,也只有唐泛才最有價值。

但不得不說,現在杜瑰兒在孟存手裡,他們投鼠忌器,不得不眼睜睜地看着孟存將杜瑰兒拖到角落。

杜瑰兒在被突然抓起來的時候下意識驚叫了一下,隨後這姑娘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雖然臉上依舊帶着害怕和茫然,身體也繃得筆直,卻硬是緊咬着牙關沒有再出聲。

唐泛站了起來,與隋州走到一處。

他沉聲道:“放開她,你走,我們不殺你。”

孟存冷笑:“我會信?”

唐泛道:“外頭不是有你們布的陣法麼,你只要一出去,就如龍遊大海了。”

然而孟存並沒有往洞口的方向離開,他將匕首橫在杜瑰兒脖頸上,卻帶着她緩緩往洞穴深處退去。

越往裡走,遠離了火堆的照映範圍,兩人的身形就越發隱入黑暗中。

唐泛連忙阻止:“等等!你到底要什麼,只要我們能做到,都可以滿足你,杜姑娘是無辜的,你何必找她下手?”

孟存陰陰一笑:“我要你的命,你給麼?”

唐泛:“……”

那還真給不了。

不過孟存也沒有讓他回答的意思,話剛說話,直接就帶着杜瑰兒往洞裡閃去,繼而消失在黑暗之中。

唐泛看了隋州一眼,面帶詢問之色。

隋州反問他:“救是不救?”

唐泛想也不想:“救!”

誠然,杜瑰兒只是一名平民女子,不救的話,他們也不會受到什麼譴責,這次還是杜瑰兒主動要跟出來的,這就更加與他們無關了。回去之後,除了杜老大夫和曾經受過杜瑰兒恩惠的病患之外,只怕也沒有多少人會爲這名普普通通的女子傷心。

但杜瑰兒之所以會跟着他們出來,是因爲她對地形比較熟悉,也是因爲她站在大義的立場上,同樣希望能夠破解威寧海子的謎團,幫助明軍取得勝利。

如果唐泛他們不救她,那他們又跟李漫孟存這樣的人有什麼區別呢?

人生於世上,有所爲,有所不爲,但不管別人做了什麼,自己都要對得起天地良心。

這纔是好人與壞人最大的不同。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隋州只是點一點頭,沒有表示反對。

“韋山,你留在這裡,照顧盧衍和出雲子。”

盧衍和出雲子是這一行中傷勢最重的兩個人,方纔那一番動靜着實不小,可也沒能吵醒他們,顯然兩人都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不能沒有人看顧。

交代完韋山,唐泛與隋州二人便循着洞穴裡頭追了上去。

孟存帶着一個杜瑰兒,勢必不可能跑得太快,想必杜瑰兒自己也有意拖延時間,一路上磕磕碰碰,撞撞跌跌,還差點將孟存也帶得摔倒。

孟存豈會看不出她的意圖,當下便揪着她的衣襟甩了兩個耳光:“賤人,別想打什麼主意,不然直接將你弄死,我照樣也跑得出去!”

杜瑰兒被打得口角流血,也不敢作聲。

另外一頭,唐泛與隋州跑得不慢,很快便瞧見前面兩個人。

只見孟存抓着她,另一隻手拿着火摺子,二人的身影伴隨着火光在黑暗中起起伏伏,忽然就停在了不遠處。

唐泛方纔遠遠聽見巴掌聲,又見孟存離得有些遠,心頭焦急,擔心就此追不上人,腳下不由又快了幾分,但此時卻從旁邊伸出一隻手,生生阻住他將要踏出的步伐。

“廣川?”唐泛有些奇怪。

“腳下。”隋州簡短道。

唐泛低頭拿着火摺子一照,不由嚇出一身冷汗。

就在他前面兩三步左右的距離,道路戛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黑漆漆的深淵。

以火摺子微弱的光芒,根本無法看清那下面到底有多深。

他方纔若是再往前走兩步,只怕就要從此消失在這人世間了。

然而這並不是唐泛走路不看路,而是因爲他們在拿着火摺子的時候,眼睛下意識只會看光明能夠照到的事物,而眼睛在光亮中待久了,周圍的黑暗就會越顯黑暗,這便有了盲區。

他心裡焦急,一時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再想想剛纔前面孟存提着火光幾下起伏,只怕這裡還是有路可走的,而且估計是要循着某些着力點跳着走,才能通過這片天塹。

然而前方毫無燈火,全然漆黑,單憑他們手上的火摺子,怎麼可能照得見道路?

估計等到火摺子能照見,人也已經掉下去了。

彷彿感受到他們的心情,另一邊的孟存也不急着走了,他哈哈大笑道:“二位大人,怎麼不追了?天縱奇才如兩位,這區區生死橋還難不倒你們罷?”

敢情這地方還有名字,生死橋三個字倒也貼切。

唐泛仍舊不忘說服他:“孟存,你抓了杜姑娘也無濟於事,不如放了她,咱們再坐下來好好談談如何,你加入白蓮教,無非也是爲了名利,可那怎麼比得上你自己真刀真槍拼殺出來的前程?再說了,難道白蓮教能給你高官厚祿不成?”

孟存嗤笑一聲:“高官厚祿?我在邊城足足待了十年,十年前就是七品把總,到現在仍然是七品把總!你當我沒有軍功?可每次我用性命拼來的軍功,不是被人奪走,就是被上司無視,我不甘心,你們這些人憑什麼決斷我的前程!我的前程,自然要由我自己來決斷!”

唐泛溫聲道:“你若肯放了杜姑娘,脫離白蓮教,不管你以前做過什麼,我們都可以既往不咎,我回去之後還會向王總兵舉薦你,保你升官如何?”

孟存悠然道:“唐大人,你這是哄騙三歲小孩兒麼,只怕我若是投降,回去之後人頭就落地了,不說你,你身邊那位隋鎮撫使,必然是第一個想殺我的人!”

說罷,他冷笑起來:“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訴你們,天亮之後,達延汗就要率領韃靼精騎攻打大同,如今王總兵不在大同城內,汪太監也自身難保,我倒要看看,你們要怎麼保住大同城!如果大同陷落,到時候第一個要掉腦袋的,就輪到你們了,哈哈哈哈!”

他出來時尚且不知道王越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大同,這本來就是絕密的軍情,不過就算王越在城中,這個消息也足夠震撼了。

唐泛不由得心頭一跳,凝視着對面黑暗中那點火光,沉聲問道:“此言當真?”

孟存得意道:“我騙你作甚?左右你們現在也趕不回去,就算趕回去,也來不及了,就算沒有在這裡喪命,你們回去也要丟官棄爵,還不如降了我教!不過李道長的徒弟兼義子因你而死,估計你們想入教,還沒那麼容易,哈哈!”

長久以來,由於大明軍民有固定的城池,而韃靼人則承襲其遊牧民族的習性,居無定所,所以雙方之間的戰爭,註定都是韃靼主動,明軍被動的方式,這是不可逆的。

唯一的區別是,如果明軍這邊足夠強大,那麼在韃子打上門的時候,明軍主帥不僅能夠擊退韃靼,還能夠派人循着韃靼人的敗軍追擊上去,給予對方重擊。

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擒住韃靼人的主帥,或者找到他們的王庭,予以剿滅。

之前王越和汪直之所以連連取得勝利,也正是因爲在他們的指揮下,明軍能夠有效退敵,實現乘勝追擊,重創韃靼人。

但是現在因爲白蓮教在威寧海子這裡佈下陰兵借道的陣法,一有沙暴,陣法就會啓動,韃靼人便專門挑像今天這樣刮沙暴的日子進攻劫掠,使得明軍只能守,無法追擊,如果一出城追擊,肯定就會陷入陣法之中,被韃靼人趁機偷襲得手。

久而久之,軍心受到影響,連守也未必守得住。

像今日,既有沙暴,便會出現陰兵過路的景象,陰兵縱然無法傷人,卻可擾亂明軍士兵的心神,韃靼人還可混在其中對其進行偷襲伏擊,就算到了白天,如果沙暴不停,陣法肯定也依舊存在,加上韃靼人還以爲王越不在城中,挑選這個時機前來攻城,實在再合適不過了。

現在雖然王越在城中指揮,但因爲明軍沒有防備,情況未必就好上多少。

所以唐泛自然會爲明軍擔憂。

不過眼下他更應該擔心的,還有他們自己的處境。

唐泛確實很聰明,他的聰明一次次讓自己和同伴們都度過了難關,但他也不能萬能的。

就如眼下,他還沒能想出一個留住孟存的辦法,就聽見身旁隋州抽刀出鞘的聲音!

“怎……”

麼字還沒出口,唐泛就瞧見隋州揮刀一擋一橫,錚的一聲清響在耳邊縈繞不絕,昏暗中寒光一閃,隋州躍向他身後,登時與人纏鬥起來。

唐泛這才發現,他們方纔顧着趕路,注意力全都放在對岸的孟存身上,竟也沒有注意到兩旁還隱藏埋伏着暗哨。

從對方攻擊他們的行爲來看,明顯與孟存是一夥的!

幾條人影在唐泛面前縱橫閃動,刀風縷縷刮過他的面門,唐泛不得不僵立着,不敢挪動分毫。

因爲他若往前一步,很可能就被雙方的打鬥波及,而退後一步,則面臨着掉入深淵的危險。

這種時候,唐泛絕對不想讓隋州分心,也不想給他帶來任何麻煩。

然而他還要時不時朝孟存那邊的方向望去,生怕杜瑰兒就此被帶走。

幸好孟存似乎頗爲自信,依舊站立原地觀望。

他確實有自信的本錢,不說雙方中間隔着一道深深的溝壑,唐泛他們一時還找不到過去的辦法,就算找得到,現在也根本□□乏術。

就在這時,對岸忽然傳來一聲怒喝:“小賤人,你幹了什麼!”

唐泛連忙循聲望去,卻發現孟存手裡的火摺子被丟棄在地上,他自己也隨着倒在地上,卻掙扎着想要去抓杜瑰兒。

而摔倒在地上的杜瑰兒,則勉力爬了起來,小心翼翼避開孟存胡亂揮舞的匕首,一腳踹向他的胯間。

杜瑰兒作爲女子,又在病中,而且還情緒緊張害怕,力氣實在有限,準頭也不太好,饒是如此,依舊讓孟存慘叫一聲。

因爲隔得有些遠,火摺子的亮度又不夠,唐泛很難看得清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故,但他也知道這個變故使得孟存與杜瑰兒之間的處境陡然發生了變化。

唐泛當機立斷就朝那邊喊道:“杜姑娘,此人身爲大明將領,卻投靠韃靼人,爲白蓮教賣命,危害甚大,斷不能留他性命,你現在就要殺了他,不然若是等他恢復過來,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

聽見唐泛傳來的話,杜瑰兒喘着粗氣,勉力用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撿起孟存落在地上的匕首,慢慢地支撐着身體,爬近孟存。

她從來沒有殺過人,但她知道唐泛的話沒有錯,眼前這人如果不死,等會死的就是自己了。

她不想死,她還想回去見爹孃,還想繼續當大夫,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做!

想及此,杜瑰兒緊咬着牙,閉上眼,高高舉起匕首,朝孟存的胸口狠狠插了進去!

鮮血噴濺了她一臉,孟存的叫罵聲戛然而止。

杜瑰兒忍不住哭了出來:“我,我殺了他,唐大哥,我殺了他了……”

隋州那邊的戰鬥也將近尾聲,對方有四個人,以四敵一,仍舊不是他的對手。

他的戰鬥力大大出乎敵人的預料,四個人已經被他殺死了兩個,剩下那兩個也已經是強弩之末。

在杜瑰兒殺了孟存,傳訊過來之後,唐泛瞧見隋州的動作也快了不少,刀刃閃過流光,一聲悶響發了出來,這說明又有一個敵人被隋州解決了。

隋州很快將剩下的那個人也斃於刀下,就着其中一具屍體的衣裳把刀刃的鮮血擦拭乾淨。

這一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乾脆利落,簡直稱得上將殺人也變成一種可供觀賞的手法了。

可惜此時此刻,誰也沒有心情去欣賞,唐泛見他還刀入鞘,忙關切道:“你沒受傷罷?”

隋州道:“手臂被劃了一下,不礙事。”

唐泛伸手去摸,果然在他右手臂摸到一道細細的傷口。

隋州沒有說謊,傷口確實不深,血滲出少許,不過唐泛依舊拿出金創藥灑在上面,幫他止血。

“杜姑娘還在對面,這怎麼辦?”唐泛看着前面那道既深又黑的溝塹,無計可施。

杜瑰兒是肯定不可能自己過來的,那就只能等他們過去救。

照理說孟存會跑過去,那就說明對面肯定也有出路,但杜瑰兒一個弱女子,這樣貿然跑出去,焉知前面沒有白蓮教的人在埋伏,更不必說誰都不知道對面的路通往哪裡。

就在唐泛犯愁的時候,隋州卻道:“我試一試。”

唐泛一怔:“怎麼試?”

隋州道:“方纔他過去的時候,我注意了一下火摺子起伏的地方,依稀記得方位。”

依稀……

唐泛果斷道:“再想想別的辦法!”

就算他想救杜瑰兒,也不能拿着隋州的命去冒險。

性命關天,但兩者在他心中孰輕孰重,毋庸置疑。

隋州忽然道:“我若掉下去,也就沒人再逼你回答那個問題了。”

唐泛還沒反應過來:“什麼問題?”

隋州:“心悅君兮,君心可同?”

這可比昨夜在帳篷裡說得直白多了,敢情隋鎮撫使早已明白唐大人的秉性,索性藉着當下的情勢,就將話說了個明白,斷不容他有任何逃避。

唐泛完全被問懵了,好半晌,才咬着牙道:“根本不存在你掉下去的可能性,我不會讓你就這麼過去!”

黑暗中,他看不見隋州的表情,但不知怎的,卻能感覺到他身上流露出來的那股失望。

鬼使神差地,唐泛不由伸出手抓住他的袖角。

自然,唐大人也看不見對方眼底閃過的那一抹笑意。

彷彿過了許久,見唐泛一直沒有說話,隋州便將袖子從他手中輕描淡寫抽出,在他還來不及阻止的時候,身形微傾,而後高高縱起,躍向黑暗之中,如同一隻在黑夜裡翱翔的雄鷹。

唐泛的心瞬間提了起來,他只能緊緊盯住前方起起伏伏的身影。

期間不過眨眼的工夫,但對於唐泛而言,卻彷彿過了千萬年。

隋州沒有失足落下去,也沒有遭遇危險,他的身影穩穩落在對岸。

唐泛頓時覺得自己渾身都要虛脫了,比面對一百個孟存還要累。

心累。

外加心塞。

雖然多帶了個人,不過在隋州來說卻並非什麼難事,很快,他便攜着杜瑰兒回到這邊。

唐泛顧不上腿軟,上前便抓住他的手臂,似乎爲了確認他安全無虞,力道大得異乎尋常,指甲幾乎透過衣服,深深掐入對方的肉裡。

雖然有些疼,但隋州並沒有阻止他,而是擡手摸了一下對方的耳垂。

只有短短一瞬,溫熱的觸感拂過肌膚,連帶着半邊臉都滾燙起來。

“你沒事罷?”

聽見隋州詢問杜瑰兒,唐泛這纔回過神來,也問道:“你方纔是如何放倒孟存的?”

杜瑰兒不好意思道:“我在被他挾持的時候,曾經裝作跌倒,實際上是趁他不備打開麻藥的瓶子,那東西只要一聞或者一沾上,過不了多久就會全身麻痹,不過只能維持一會兒,是我自己配的方子。”

“好姑娘!”唐泛爲她的堅強和聰明讚賞,杜瑰兒的隨機應變不僅保全了自己,也爲唐泛和隋州減免了可能出現的更大損失,如果她被孟存從另外一頭帶出去,現在情況就很不好說了。

救回杜瑰兒,三人沒有多耽誤,說話間一邊往原路折返。

只是等到他們回到原來的地方,卻發現原本待在洞裡的三個人,如今卻是盧衍與韋山雙雙倒在地上,而本該同樣受傷昏睡的出雲子卻不見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