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要與流明妖廷了結昔日因果,自然不會在鄭家金柱,而是相約放在了溯雪妖廷的邊界。
沒有了妖廷的經營,人族天宗又遷走了所有的凡人,此地的氣象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模樣,蒼茫的大地之上,僅僅殘留着殘破的城郭,被雜草和野獸恣意地霸佔,好不快活。
只是相較於蠻荒一般的大地之景,雲界之中,又是另一番玄奇景象。
二十八處明光所在,悉數在天地之中閃耀不休,清蒙光華不斷灑下,夾雜金星銀點,化爲瑰麗無倫的景象。
而在天空的另一邊,滾滾妖雲翻涌不休,好似烈火烹油,宛若沉淵涌濁,無數兇戾的妖形不住幻化,張牙舞爪,恐怖得令人難以直視。
似是彼此吐血說着春秋,奉與劫中殺伐無由,低眉對與牙口,擲命也不挽留,或友或敵笑來拱手。
“景星,你會親自來此,倒是令我很是意外,不過憑心來說,更是頗爲欣慰。”
昂陰仙尊長長嘆息一聲,鄭家得了天地中最大的眷顧,自然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不過一切都是值得的!
有些秘密就該誠於有情衆生,比如鄭家的出身,有些至謊卻該被永遠掩埋,比如鄭家怎麼會有了如此金玉一般的妙人兒。
即便眼下並沒有人窺探,但昂陰仙尊絕不會露出哪怕任何一絲破綻。
“仙尊說笑了,說到底我也算鄭家人,鄭家元神要呈誠於衆生,我自然是要來,不過,我也有了另一個猜想,仙尊還請聽上一聽。”金玉麒麟淡然笑了笑,拱手行了一禮。
若是這天地中真的有一位無止刀君,又以諸脈天子的法體煉就了九階司命刀,大概已經被怨劫之氣暗中侵入了心神。好在,萬年溫玉是溫養道體、化解心魔的極品寶貝,諸天怨氣悍然侵犯而來,堪堪撞了個粉身碎骨,似瓊如雪。
不過卻是引起了姜默舒的暗自警醒,諸脈若塵天子於此時發動暗手,絕不會是巧合。
總有刁民要害朕啊!
再聯想到鄭家恰巧被流明妖廷尋上了因果,前因後果似乎便有了脈絡。
聽了鄭景星的推斷,昂陰仙尊當即變了顏色,駭然看向金玉麒麟,卻見對面認真地點點頭。
“想來,以我那本體的悶騷性子,絕不可能開這種無聊的玩笑,關鍵是,我將妖廷的目標換成公孫無止之後,細細推演一番,也覺得迦雲真確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鄭景星親手執壺,將面前的茶盞斟上,旋即遞到了鄭家元神的手中,“鄭家的誠意,我絕不懷疑!甚至本體都根據仙尊的意願,作好了讓冰塵回鄭家繼承族長之位的準備。
只是,親者痛,仇者快之事,能少一樁還是少一樁的好,仙尊覺得呢……”
昂陰仙尊望去,鄭景星悠然端坐,自有煌煌氣度,但誰能想到,如此傲比日月的人皇居然是一件靈寶所化呢……
不對,對面所坐,就是金玉無雙的麒麟道子,也是貨真價實的鄭家子弟!
鄭景星的話,頓時令昂陰仙尊心中的諸般塊壘冰消雪融,面容上也多出一抹生氣,“原來如此,要不是無止刀君窺破真`相,怕是我鄭家憑白當了迦雲真灑出的泥沙。”
本以爲妖廷此舉是爲了打擊鄭家的聲名,從而牽連上金玉麒麟,以此來降低人皇的威望,而億萬凡胎的心念若是不堅不純,勾召出麒麟妙相便會愈發困難。
不想,原來其中,有妖廷和天子勾結的另一層陰毒謀劃。
一時之間,昂陰仙尊只覺得百感交集,暗罵自己一句蠢貨,隨後喟然一嘆,“既然如此,景星想我如何來做?”
劫中多艱,劫中多難,劫中多詭,劫中多險,昂陰仙尊心頭不禁生出了一絲後怕,若不是默舒窺破妖廷的真正目的,自己不僅白白送了死,甚至還替妖廷遮住了真正的謀劃。
果然聞絃歌而知雅意,鄭景星悠悠笑了起來!
誠然,對面的謀劃指東打西,本是沒有任何破綻,任誰都不會想到,誣陷鄭家的名聲,居然是爲了公孫無止,即便是姜默舒,最開始也沒能看穿迦雲真到底所欲爲何,但等到諸脈若塵天子發動諸天怨氣,便露出劫爭的真實目的了。
妖鎮破魔,魔擋誅妖——如此一換,妖廷和天魔當是各得其利。
“既然清楚了妖廷的真實目標是公孫無止,那就好辦了,自然是順水推舟,配合迦雲真演戲。”
鄭景星細細打量着遠方的妖雲,甚至能從中看到一抹宛若垂死掙扎的兇戾,旋即輕輕嘆了一口氣,眸子中的凜凜卻是沒有失色半分。
同笑劫爭,更殺彼此,當赴痛快!
“我也是鄭家的一分子呢,這賬不管仙尊來還,還是由我來還,都是鄭家的誠意呢。
我金玉麒麟會賴賬麼?笑話!”
鄭景星聳了聳肩膀,眸子中多出一絲諧趣,語氣同時也變得幽幽,似那深邃的星辰,
“鄭家又不是不認賬!
不過若是債主都沒了,這賬倒是也不用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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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明妖廷的叛徒,出來說話!”流明妖皇的聲音澎湃於天地兩間,似千重地火驟然爆發,於天地呈出了最極致的忿怒。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在麒麟天這等神通之世,不僅真實不虛,更是猶有過之,二次淵劫中妖廷最爲強盛之時,妖皇一怒,祭殺千萬人族凡胎,不過是動念之間。
如今的妖廷雖然不再有這般威勢,但妖皇依舊是堪比人皇的存在,雖然不是絕強妖聖,但尊貴血脈帶來的極致神通,同樣不容任何人小覷。
“鄭家的人呢,以爲逃到南域便可永遠當縮頭烏龜?”
流明妖皇似是氣憤填膺,語氣之中盡是不屑和譏諷,“我甚至懷疑金玉麒麟是否出自鄭家,該不會是你鄭家冒認的吧。”
諸位妖聖驟然爆發出鬨堂大笑,絲毫不顧對面元神沉寂中流露出的凜凜殺意——便是真的混戰起來,勝負難說,妖廷也不是沒有機會。
更何況,人族天宗還要防備諸脈若塵天子墮天而來,戰力平白便要弱了三成,各大妖廷卻是沒有這個顧慮。
昂陰仙尊神情木然地出現在雲界之中,只是靜靜看着流明妖皇,眸子中極爲冰冷,隱隱的殺機盈在其中,甚至讓人能感覺到一絲慨然赴死的味道。
“流明妖皇,我鄭家欠妖廷的,當年已然拿兩位先祖的性命還過了,我鄭家欠人族的,就拿鄭家一族的性命來還,上至元神,下至蘊氣,總有還清的一天!”昂陰仙尊淡然笑了笑,朗朗出聲。
鄭家的出身並不光彩,本是族中的禁忌,少有人知,隨着鄭家的金玉麒麟揚名天地,所有的鄭家人都是欣喜若狂,只有他隱隱有着擔憂,生怕有一天會暴露出來。
鄭家避到南域之後,已然和流明妖廷斷了聯繫,但有些事,做過就是做過,是逃避不了的。
流明妖皇森然笑了笑,便是口中的獠牙亦是白得嚇人,冷冷出聲,“你說還過了,那就還過了?嘿嘿,也不問問我流明妖廷認不認!”
昂陰仙尊的眼神不由得黯淡了一分,不過卻是毫不迴避的對上流明妖皇的視線,“命就在這裡,妖皇若是不嫌棄,那便來自己取了去!
不過,我這人肉酸骨硬,流明妖皇可別被崩了牙,又倒了胃口才是!
更何況,這段因果絕不算完,我鄭家子弟自會討回,流明妖皇也請小心一些。”
看着鄭家昂陰身後,一衆元神眉眼中的凜凜殺機,妖皇只能心中一嘆,曾幾何時,人族天宗中了妖廷的煌煌陽謀,不僅各域運分心散,還以道魔之爭爲名自伐自耗。
而如今,卻是以金玉麒麟爲中心,化爲了整片堅鋼,一至對外。便是稍有分歧,亦能被協理調和,那屹立於天地中的二十八根金柱便是明證。
縱觀幾次淵劫,絕沒有哪位人皇犀利至此,實在是妖廷的大不幸。
“人皇可願一見,這樁因果本就是妖族與人族相爭,令鄭家夾在了中間……”
龐大的焚蛇出現在雲界之中,一身赤袍的迦雲真踏在蛇首之上,神情淡淡,似笑非笑,眸子中卻有着說不出的危險,“鄭家的這樁因果,金玉麒麟方能做主,同樣的,我也可以代妖廷作主!
不若現身一見,彼此說個通透!”
妖師笑了笑,鄭家因爲金玉麒麟的原因,既然不避,那劫爭勝機便已經爲妖廷所奪,後面無外乎贏多贏少的問題。
鄭家元神的性命,加上金玉麒麟的道心,還有公孫無止入魔在即……
命中劫中紛紛擾擾,血在脣邊若嚼若澆,爭來爭去,要見個生死敵友,要爭個落款命休,鄭家元神性命且先收了,算是定金。
妖師的出現,當即令得諸位元神驟然一凜,那身赤袍紅得極豔,就彷彿一團淋漓的血肉,肆意於天地中顫動,顯得瘋魔而恐怖。
諸位元神皆是極爲警惕,迦雲真就如金玉麒麟一般,在其統御之下,幾大妖廷的實力已然堪比二次淵劫之中,最爲強盛那些年,若不是龍宮和北疆妖廷的陷落,人族各域已然是被團團圍困的局面。
“妖師既然相邀,加上我與鄭家的關係,此來說說也好!”
雷龍騰躍而前,似有萬千雷火柔順如水,承託着金玉道子悠然向前,猶如黑暗中的燭火,於沉沉夜中是如此地奪目。
便是各位妖聖,亦是不得不承認,此方天地號爲麒麟天,果然實至名歸。
不過,哪怕道子明豔如金玉,既然彼此爲敵,便只能行銷金斷玉之事,劫爭之中,只有生死可分,其它的一切美好,皆爲塵土。
剎那之間,諸位元神和一衆妖聖已經眸生凜凜,虛空之中已似生成肅殺氣氛,似乎只需人皇和妖師一言不和,便可風雪驟生,便可劫中染血……
“鄭家曾爲流明妖廷的暗子,自是大罪,不過不能否認,第三次淵劫以來,於歷次劫爭之中,上至元神,下至蘊氣,鄭家子弟皆是捨生忘死。
妖師若是想以此來挑撥我天宗關係,卻是要失望了。
其它不說,鄭家能呈誠於麒麟妙相,總不能說是違心的吧!”
鄭景星淡然笑了笑,一身潔白鶴氅是如此清麗若雪,一如金玉麒麟的凜凜眉眼,凝視着妖師和一衆妖聖,平靜而森然。
妖師同樣莞爾笑了笑。
萬事大不過一個理字,萬劫輸不過一個力字,鄭家的事犯了,金玉麒麟果然沒有半分偏袒。
金玉麒麟非是鄭家的麒麟,更非是一域的麒麟,而是所有人族的麒麟,倒也非是浪得虛名,也恰恰是因此,方纔能爲各家天宗所信重,甚至有元神願意爲之赴死。
這不是御心的路子,卻有異曲同工之妙,如此秉性怪不得能和默舒一見如故,相得益彰。
“巧了不是,鄭家於流明妖廷也有大功,之前的淵劫之中,多靠鄭家作爲內應,我流明妖廷方能多次破入西極之地,掠走的血食,算算也可億萬計吧……
我說過,本質是鄭家夾在了人與妖之間,什麼代價都不想付出,便想得個乾淨出身,天地中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諸位元神喟然一嘆,雖然隱隱有着猜測,但因果被妖廷如此赤`裸裸地呈於人前,對於鄭家的打擊不可謂不重。
沒有人會懷疑眼下鄭家的赤誠,不過麒麟天既然有着長生久視的聖尊,因果綿延千年萬年都不稀奇!
只要聖尊不曾隕落,只要傳承不曾斷絕,因果便不會消散,甚至會勾連甚廣,便是在人族之中,天宗因此跌落的也不在少數。
倒是一衆妖聖暗暗冷笑,虎視眈眈地盯着天宗這邊,以防暴起。
迦雲真眸子中盡是冰冷之意,若是依照妖廷的規矩,鄭家生出了金玉麒麟這等尊崇貴血,便是天大的罪孽都能赦了。
但按人族的規矩,特別是金玉麒麟的規矩,這事反倒是一個死結!
甚至嚴格來說,鄭家眼下都還是流明妖廷的下屬,或者說,死間!只是流明妖廷未曾將之激活而已。
若是定下這層因果,金玉麒麟亦會有所牽扯,這便是他的目的之一,哪怕金玉麒麟道心堅剛不受影響,但終歸會導致未來一段時間氣運不穩,而一旦麒麟氣運出現波動,便是各脈若塵天子的機會,可以尋機算計刑天之主。
而在鄭家元神對陣流明妖皇的同時,諸脈若塵天子便會勾動早已潛伏的諸天怨氣,令公孫無止行`事陷入瘋魔。
迦雲真的視線,緩緩掃過了金玉麒麟,掃過面如死灰的昂陰仙尊,還有一衆咬牙切齒的元神,眸子中無風無浪。
鄭景星,面對眼下無解的局面,你要如何來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