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微亮起,輕輕灑在樓船之上,顯得是那般的溫柔,直叫人生出了百轉柔腸,亦迸發了豪情萬丈。
不過這樣的勝景,卻是難有人欣賞,樓船上的每個人都在抓緊時間恢復道力,換氣的時間並不固定,若是金鐘一響,樓船便需匯入戰潮出擊,與妖雲爭鋒於劫爭,自身化爲碎瓊,或是將對面生生斬滅。
大多數的修士已經不是第一次參加戰潮了,無論是虛天要塞歷練,又或是南域屠龍,還有北疆劫爭……不少修士都參與了其中,這樣短暫的休憩,一衆修士倒是跟打開了話匣子一般,爭相說着道途中的趣事。
就如掉落懸崖的凡人,雖是僥倖抓`住一株藤條,可眼見已是沒有了力氣,倏地,他忽然發現嘴邊的樹葉上,卻有一滴蜂蜜。
生途之苦,劫中之樂,盡在其中。
“我吃飽了撐的,跟你們這些凝真吹牛,若論於麒麟樓揚名,我還要在我家麒麟之前……你們不信?知不知道鄭家因爲我加了一條家訓!”鄭屠解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大咧咧地拍着胸口。
一衆凝真和蘊氣當即發出了起鬨的聲音,笑着,鬧着,
“原來金丹也會胡亂吹噓,你怎麼不說你是神魔之主……”
“鄭家的道子,也會拿不出靈石付賬?你怕不是一個假的鄭家人……”
“真要這麼豪橫,怎麼不見請兄弟們吃點席面?”
……
“我雖不是神魔之主,但我家乖女卻是入了命曇宗,只是這等小事,平日裡我都不稀罕拿出來顯擺。”
鄭家金丹兩眼放光,哈哈大笑,絲毫不以爲忤,“多的不說,有緣同在劫爭,又是彼此護持,此戰之後,麒麟樓的席面我請了。”
鄭屠解面容上滿是自信,似乎在給衆人打氣,更是半分沒有將遠方的浩瀚妖雲放在心中。
一衆修士同時笑了起來,同去麒麟樓,共謀一醉,是大家相約最多的一件事,如此普通,就如好友相遇,笑着來問,
“殺千刀的,走哪裡去?”
“去麒麟樓!”
“你居然去過?那樓裡什麼樣子?”
“沒去過,總歸要長長見識……修行嘛,總要有點念想!
眼下便是隻能在一樓,我卻是想一步步邁上三樓,甚至去那樓頂,得見麒麟!”
蘊氣修士的眸子中多出一抹嚮往之意,而各位凝真修士卻是淡淡笑了笑,那樓裡茶最好,酒亦佳,膳不錯,其實加起來不過只是口腹之慾……
不過那樓啊,卻是見證自家道途中一步又一步的腳印,每每修爲精進,再次登臨之時,卻是有着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自當同去!過得劫爭,再聚麒麟樓!
錚!
金鐘已經敲響,樓船之上頓時落針可聞。
衆人默默拱了拱手,再度檢查起身上的靈器和靈石,盈盈的光華登時縈繞在樓船甲板之上。
鄭屠解亦是止住了笑意,面容變得沉凝,這場劫爭之中,上下同欲,沒有任何人可以例外,有那煉心不足的,已然是被各宗元神問心後,或囚或滅。
金玉麒麟明言,只在公平!只願公平!只爭公平!
所以自有淵劫以來,這場劫爭可謂是空前絕後,他相信,無論從前還是往後,怕是絕不會有如此多的修士,願意如此呈誠擲命。
“各位,相約麒麟樓,這是我和各位的約定,大家可一定要給我這個面子!
我是鄭屠解,我曾在那樓裡鬧過大笑話,各位一定要去看看我這個金丹出醜的地方!
一定要去啊!一定要去啊!
不見不散!”
鄭家金丹的聲音微微有着一絲顫抖,他鼓盪道氣踏在虛空中,梗着脖子,似是不敢回頭。
樓船之上沉默了幾息,忽然爆發出聲嘶力竭的承諾,“相約麒麟樓,不見不散!”
宛若一石激起千層浪,不遠處的樓船亦是大吼着回覆,漣漪擴散,整個樓船之海似乎鼎沸起來,
“相約麒麟樓,不見不散!”
“相約麒麟樓,不見不散!”
鄭屠解激盪起道力,悍然領着數十艘樓船向着劫爭的所在衝了過去,如同長虹經天一般,各色神通光華閃耀不休,灼得人心發燙,彷彿凡人舉起了手中寒刃,昂首向天,來問,來爭,來證,來誠……
不多時,幾處妖雲悍然纏裹而來,妖氣滾滾如潮,現出了天妖煞身之形,彷彿可吞噬天地衆生,隨便予取予奪。
霎時間,諸多樓船與兇戾的妖軍狠狠地撞在了一處,恍惚間,如是兩股大潮碰撞激盪,爆發出極致的兇與狠,綻放出足夠的豔與誠,無怨無悔,猙獰於命數。
……
劫中殺爭不歇,雷霆當殛絕,火海自千迭,正要來呈熾烈。
淵劫如海沉沉,莫負神通誠,性命以拭刃,不枉大殺一程。
“不想是你來入劫相試,你我倒是想到一處去了。”焚南妖聖淡漠地頷首,蛇瞳之中的光卻是變得愈發危險。
軒鵬仙尊眉眼森冷,眸子之中,無風無浪,卻有着絕不肯放棄的決絕。
聖尊亦有擇持,就如驚天刑宗認定了金玉麒麟,亦如焚蛇一族有幸換血於妖師,對於聖尊來說,這樣的選擇,足以擲命相待。
劫爭的事實也證明,無論是鄭景星,又或是迦雲真,都完全值得元神和妖聖追隨。
雲界之中,浩瀚的雷霆競相爆裂,四下飈射,炸音密如貫珠,彷彿攜來無窮無盡的破毀之力,要刑于天地,鎮一切不服,要罰於衆生,定一切有罪。
刑者,說你有罪,便是有罪!
如山焚蛇厲聲嘶鳴,在妖雲之上不住盤旋,戰體帶着熊熊的火焰,染上了熾烈的顏色,散發着恐怖的火韻,似乎可將天地中的一切,盡皆熔燬吞噬。
如同積蓄了無數春秋的地火,驟然爆發開來,烈烈光華,灼塵漫天,似能將整個天地盡數籠罩,大千萬象皆被烈焰所焚。
雷潮與火海彼此激盪,彼此吞噬,天雷與地火狠狠相撞,彷彿乾坤已經被撕裂開來,恐怖的殺機自雲界中灑下,散碎的雷霆和火焰,更是將下方的劫爭所在,妝點得更加兇險。
“很好,我驚天刑宗誠誓於人皇,你焚蛇一族得了妖師,正好一分高下!”
軒鵬仙尊沉沉出聲,眸子中的光芒已然愈發冷凜,似是不死不休,“我這雷霆可刑萬千衆生,你焚蛇一脈且來試試雷殛之性。”
話音剛落,洶洶的雷韻已經暴走,化爲了滔滔雷海,其中更有無數的青紫之光憑空而生,似是天地生嗔,宛若乾坤含怒,遣出主宰生殺滅毀的神人,來掀起恐怖的殺伐,罪之刑之滅之。
瞬息之間,九霄降意,行雷霆有光,取殺伐一路,當浩瀚雷霆敲打於生靈,錚滅自當來拜臨,得悵然浮生夢醒,知此生空空撈星。
代天行刑,無情至極,凡是所見皆將雷刑無數,不許人間有罪得渡。
“想殺我?想罪我?軒鵬,你倒是自信得很啊!”
巨大的蛇尾包裹在火焰之中,揚起了一片火海,猛然向着漫天雷霆抽打而去,二相一接觸,便是驚天徹地的爆裂之聲。
轟!
撕天裂帛的聲音爆發開來,彷彿千萬斤攻山巨錘猛然相擊,氣象恢弘,浩瀚聲浪席捲天上地下。
“掙扎求生者,上蒼豈可罪?上蒼豈敢罪?更何況你所掌的區區雷韻!
我妖者,掌生之道,主活之路,想要罪我刑我?頭都要給你咬掉!”
盤踞蜿蜒的巨蛇嘶鳴出聲,萬道妖氣驟然爆發開來,洶洶奪目,好似有驚天駭浪,猛然爆發在此間劫爭所在。
刑宗元神冷冷注視對面,並未出言反駁,眼下,一切的言語都是如此地無力,唯有殺伐偉力最爲真誠,默默殺去,遠勝千言萬語!
彼此相互試探,倒也沒有分出勝負高下,軒鵬仙尊清楚,雖然雷霆神通極爲剋制妖族,但也僅僅只是妖王以下。
妖王面對天劫雷霆,已然不會毫無還手之力了,而一旦妖王挖掘血脈根性有成,躍爲了妖聖,再與雷性爭鋒,卻是各憑神通,相爭高下。
更何況焚蛇所屬,血脈神通之中有地火之性,更是足以與天雷相爭,不會有絲毫吃虧,若僅僅是試探,怕是逼不出妖廷的破綻。
微微計較後,軒鵬仙尊的眸子中露出森然,宛若冰雪。
“焚南妖聖,你有地火煌煌,我有天雷之威,今日來分個勝負也好!
這樣的洶洶劫爭,人族和妖廷皆是投入了所有的力量,以此赤誠來予殺爭,無關因果有恨,只在奪路前程!
想來你是不怕死的,我亦有誠,且看你我於此染了殺塵,心有幾分真!”
刑宗元神出聲煌煌如炸,彷彿天地神人擂鼓於天,將浩瀚雷霆從九霄降下,欲要劈碎所有生路,賜下`身死道消。
盤踞於妖雲的焚蛇,張開了宛若深淵的巨口,似是在無聲的嘲笑,極爲不屑。
焚蛇一脈早已呈誠於淵劫,甚至他都動過金鱗化龍的念頭,只可惜被迦雲真勸住了,若論劫中之誠,他絕不會輸與任何聖尊!
甚至,因爲雲真給予的底牌,便是劫爭勝機,他也比對面的刑宗元神還要多出幾分。
下個瞬間,洶洶雷霆轟然炸裂,散發出天地之威,激盪出乾坤之怒,耀眼的雷光似能將天地盡數照亮,連明麗天光似乎都被蓋住了。
一頭昂揚雷龍已經出現在雲界之中,似能撕碎天地之中的一切黑暗。
“照神煌嗔萬鱗雷,這是我驚天刑宗的絕豔之誠,還請焚蛇來破!”軒鵬仙尊冷冷出聲,其中的殺意猶如天河崩瀉,煌煌向着妖聖沖刷而去。
雷龍的眸子之中,似有如生靈性,當即扭頭向着金玉人皇的方向微微頷首,旋即爆發出極爲恐怖的青紫之光,浩浩蕩蕩向着如山焚蛇衝了過去。
見此情景,諸位元神都是輕輕舒出一口氣,便是負責壓陣的修宜和尚,神情之中也是多出了一抹安心。
這式雷霆大神通威能絕強,甚至有着一絲破開元神前路的跡象,新晉聖尊若是沒有靈寶,極有可能被一雷殛滅,得了身死道消。
當年,北疆沉景覺僧便是隕落於這一式神通之下。
妖廷沒有煉器之道,便是有那少數法寶,也是奪自人族道子,品階也不高,更沒有七階以上的靈寶,若是要以妖聖戰體硬扛這照神煌嗔萬鱗雷,怕是隻有少數妖聖能做到。
這其中,絕不包括焚蛇一脈。
“雷道大神通?倒是巧了,我也有一式地火神通挖掘於血脈深處,你也來試試!”巨大的蛇首上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
轟!
澎湃的妖氣轟然炸開,化爲一柄銳利至極的火刀,不多不少,剛好百丈,散發出極至的火光兇韻,攝人心魄,似能焚盡一切,似能斬盡萬象。
與此同時,焚蛇妖軀盤踞的妖雲轟然炸開,四散化爲碎片,一部妖軍赫然列陣其中。
昂!
兇狠的戾煞之性洶涌澎湃,剎那之間,已然加持在妖聖戰軀之上,頓時生出幻生幻滅的大恐怖,似是向死而生,來分高下,來爭勝負,來奪生之必有,來破死之將來。
焚蛇眸子中的不屑之色更甚,“人道雖有煉器之道,但我化真妖廷得它山之石,亦有所成!巫道之兇蠻,人道不要,我妖族卻是喜歡!
軒鵬,你拿什麼和我鬥!”
軒鵬仙尊眸子微眯,卻是不退不避,依舊操控青紫雷龍向着焚蛇衝去,眸子中的殺意沒有絲毫減弱。
他早有所料,這場劫爭,妖廷自會爆發出最後的鮮活,這樣的殺伐偉力足以落聖,不過,哪怕隕落於此,他也是不曾有悔。
畢竟,是驚天刑宗選了金玉麒麟,麒麟有誠,刑宗亦有,豈能退?豈能避?
閃爍的雷霆將軒鵬仙尊的臉色映得忽明忽暗,也有着無比的危險。
雷海之中,仙尊靜靜看着百丈焰刀斬了過來,卻是巋然不動。
轟隆!
諸位元神心頭一緊,已然見那部妖軍將雷龍給生生擋了下來,哪怕所有妖軍皆是被殛爲了飛灰,但妖聖的戰軀卻是隻受了輕傷。
替死換命?
下個瞬間,巨大的焰刀已經斬向了軒鵬仙尊。
咔嚓!
修宜和尚扯下了自己的一臂,虛空之中,頓時出現無數的鎖鏈,將焰刀死死纏住。
刑宗元神,妙相已破,僥倖得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