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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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衛二人是出門和李氏夫婦吃飯去了。

這次聚餐是衛黎發起的,原因自然是看心上人心情不善,想要給程澤調劑調劑心情。

不過心直口快、常有犀利之言爆出的樑涼顯然不會讓他們如意。

爲了不影響吃飯心情,等到飯桌上杯盤狼藉之後,衛黎才輕描淡寫地提起了這件事。

“我靠!”樑涼一口水嗆在喉嚨裡,剛順好氣就忍不住罵娘。

李牧動作輕柔地給她拍了拍背,溫和而又強勢道:“不許說髒話。”

“知道了知道了,剛沒忍住麼。”樑涼輕聲嘟囔了一句,然後重新恢復女王氣勢像機關槍一樣說,“哎我說這方雅琪哪裡有病?啊不是,她有正常過嗎?你對她多好啊,你就算不求回報也至於這麼被以怨報德吧?她自個兒沒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命就得把你也拉下水啊?我算是發現了,這賤|人沒有最賤只有更賤啊。我真是去年買了個表,程澤你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才碰上這麼一個極品?

衛黎雖知她是好意,但看程澤被她講得苦笑連連的模樣,心裡還是心疼了,於是笑眯眯道:“人品守恆啊,澤澤遇上我了嘛。”

李牧也撫了撫氣壞了的樑涼,難得冷笑道:“這事兒還能怪程澤不成?只能說世上處處有奇葩。”

樑涼說完一通也冷靜下來,眉宇間雖還是有些氣憤,但言語裡的關心擔憂顯而易見:“那你怎麼辦?這種事情越描越黑,只能打死不承認了。”

程澤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坦然道:“我默認了。”

“你默認了?!”樑涼震驚地睜大眼,正要說什麼卻被李牧拉了一下衣服下襬,她把到了嘴邊的“你腦抽嗎?這種自毀前程的事還默認?”嚥了下去。

樑涼看到程澤略略抵着頭,脣邊有幾分若有似無的苦笑,面上卻沒有半分悔色,而衛黎,這個擱哪兒都能算的高富帥卻面色自如地握着他的手,可惜眼睛裡的疼惜和關切卻沒有遮掩好。

坐在對面的兩個男人隨便扔一個出去都是可以在街上拉回半數女孩子犯花癡的帥哥,哪怕家境上差了衛黎一截的程澤要找個過一輩子的女孩子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是此刻,一個卻因爲這份愛情身處困境,而另一個即使家財萬慣仍然束手無策。

這條路早已註定佈滿荊棘,她身爲朋友又何必去當那惱人的小石子。

李牧拍了拍樑涼的手背,仔細想了想思路纔開口道:“其實這件事說到底沒什麼確切的證據,雖然程澤沒有否認,但是看那校長的態度不像是要處理你的意思。”

樑涼也點頭道:“我看也是。讓我想想啊,我爸好像有這方面的熟人,不然我讓他疏通疏通,估計能大事化小的。”她頓了頓,還是語重心長地勸了一句,“我知道你不想否認你們的感情,但是程澤,如果校方再找你,你還是不要承認得好。”

程澤沉默不言。

衛黎擡手攬住他的肩膀,笑嘻嘻道:“程老師我知道你對我一片真心,不過咱寧願私底下多聽幾句甜言蜜語啊——搞得人盡皆知,人家要害羞的。”

程澤明知他故意說笑,但還是被他浮誇做作的表情逗笑,隔了一會兒纔像是做了決定似的,鄭重道:“我有分寸。”

四人聊完沉重的話題就轉開去聊樑涼和李牧不久前結束的另一趟旅程,他們一個是攝影師一個是漫畫家,說起來頗有幾分引人入勝的味道。

於是等程澤和衛黎回到家,已經將近九點了。

衛黎進了客廳就被嚇了一跳,一邊誇張地拍胸口,一邊對坐在沙發上的母親大人道:“安女士,你做什麼呢一個人坐這兒?嚇我一跳啊!”

安女士轉過身,微笑道:“等你們。”

衛黎走過去,勾着她的肩膀坐下來,笑呵呵道:“等我們做什麼?難道做了夜宵這麼好?”

“想得美。”安女士拍了拍兒子的頭,然後對程澤招了招手,笑道,“小程也過來坐會兒。”

程澤依言走過去坐好,忍不住問道:“叔叔和球球呢?”

安女士笑容不變,聲音溫柔:“老衛哄球球睡覺去了。小孩子這幾天睡得太晚,眼看就要開學了,可得把作息調過來。”

程澤贊同地點點頭:“是。”

衛黎作爲兒子到底要了解母親一點,他挑着眉看向安女士:“你居然沒有親自去我很驚訝啊,說罷孃親,你要跟我們說什麼?”

“倒不是跟你說。”安女士笑了笑,然後目光慈愛地看向程澤,“小程吶,我聽衛黎說你長這麼大還沒交過女朋友?”

程澤聞言一怔,只好含糊地“唔”了一聲。

“媽你不是吧?這年頭早不興介紹對象了。”衛黎立馬嗤笑起來,忽而又語氣一轉抱住她的胳膊撒嬌道,“再說了媽,誰是你親兒子啊?居然對單身的兒子視而不見?”

“你這臭小子,給你介紹你要麼?”安女士伸出食指輕輕戳了戳衛黎的額頭,然後轉過頭對程澤語重心長道,“小程,你跟衛黎不一樣,他現在雖然沒有女朋友但是他談過,談過就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了。而你呢,你沒談過,你對以後要過一輩子的人完全沒有概念。那我也不是那種老古董,非逼你談戀愛,是正好啊我有一個小姐妹……”

“媽!”衛黎見程澤的面色微不可查地沉下去,加上自己心裡也聽着煩躁,馬上打斷了母親的話,他見安女士面露疑惑地看着自己,心裡頓時一驚,只好勉強堆起笑臉道,“媽,這是年輕人的事,再說了你也不問問程澤想不想談啊?”

安女士有些不高興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我這不是要問嘛!”

程澤聞言抿脣笑了笑,沉聲道:“謝謝阿姨,不過我的情況阿姨也清楚,家裡早早沒了人,現在也不過是個教書匠,還是不要委屈人家女孩子了。”

安女士一聽心裡也是一酸,她想自己雖然是因爲內心不安纔想給程澤介紹女朋友,但這樣的行爲卻無疑是戳到了對方痛腳。她心思一轉,反而伸手搭在程澤手背上,耐心安慰道:“小程這說的什麼話?你看你有才有貌的,不曉得多討小姑娘喜歡,再說了你職業受人尊重,收入也穩定,性格又好,我看是我那小姐妹的女兒配不上你呢!”

她越說越覺得是這回事,於是拍板道:“那這樣,這個小姑娘不考慮了,我給你留心留心看,一定要給你找個靠譜的好媳婦兒!”

“阿姨……”

“媽……”

“別說啦,這件事我會放在心上。行了行了,你們明天都是要上班的人,趕上去洗澡睡覺吧。”

二人沉默地上了樓,一前一後地走到衛黎房間的陽臺上。

衛黎有些煩躁地粑了耙頭髮,恨不得拿根菸來抽——當然這只是想法,他答應了程澤不再抽菸,自然不會再犯。

“你別放在心上,我看阿姨就是最近閒了點想做媒了。”

“那你呢?還真打算去見?”

“怎麼會,當時候找理由……”

衛黎沒能聽下去,語氣微衝地打斷他:“我媽那性格你不清楚我會不清楚?固執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到時候她非讓你去,你還真去?”

程澤聞言皺了皺眉,沉聲道:“我不會去,你不信我?”

衛黎一怔,氣勢馬上弱了下去,他展臂抱住程澤,把頭埋在對方肩上,聲音悶悶道:“我信你,我當然信你。”他說完又怔怔擡頭望着他,脫口道,“你說我媽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程澤攬住他的背,溫聲安慰道:“應該不會,阿姨的態度看起來不像。”

“可是……”

“不會的。”

“程澤我想告訴他們!”衛黎擡起頭,認認真真地看着他。

程澤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面上神色溫和,再次勸道:“衛黎,你不要自亂陣腳,這件事慢慢來。”

“慢慢來……”衛黎喃喃道,“從我們在一起開始,你就一直讓我們慢慢來,一開始我也覺得要慢慢來。雖然我自己覺得我對你的喜歡已經足夠支撐我想跟你走一輩子了,但是我怕你會後悔。”他說着忽然激動起來,“可是現在呢?你拼着工作不要也不肯否認一句,而我呢?我做了什麼?我只能默默看着你,陪着你,甚至連我爸媽問起你怎麼了我都不敢說一句話!”

程澤沉默地望着他,試圖安撫道:“衛黎……”

“這對你不公平!不公平程澤!”衛黎雙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肩膀,神色有些孤注一擲,“你知道我不怕的,我不怕我爸媽對我失望,我不怕他們罵我怪我,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們總能熬過去,他們總會諒解我們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怕,我知道你在乎我。”程澤把他攬進懷裡,一邊不住地親吻他的發頂,一邊低聲道,“我知道就夠了,沒必要昭告天下的。叔叔阿姨年紀大了,受不起刺激,我們不着急,我們慢慢來。”

衛黎緊緊地抱着他,聲音暗啞:“可是我心疼你啊,你那麼好,我捨不得你受委屈。”

已經很多年沒人跟他說過,我捨不得你受委屈——好像對方在把他當作最疼愛的小朋友對待一樣。

程澤聽得一暖暖,覺得心底對衛黎的愛意簡直要氾濫開了,他輕聲道:“沒有受委屈,我明白你的心意,哪裡會覺得委屈。”

衛黎悶悶地“嗯”了一聲。

“所以我們彆着急,慢慢來好不好?”

衛黎沉默,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他閉上眼,覺得自己終究是膽小鬼——一邊是深愛的愛人,一邊是血濃於水的親人,他到底是狠不下這個心。

房門輕輕合上,安女士背靠着牆,雙手捂緊嘴巴無聲地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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