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嘭!嘭!”
衛黎今年已經是第三年負責點燃爆竹,十分嫺熟。
衛家從來不講仗勢,不過圖點年味,點了一個兩個看完也就開席吃飯了。
他們家吃團圓飯的人從來不多,所以也沒想過在家備一個圓桌。
六個人坐六人桌倒也正好。
不過他們家一向沒什麼規矩,爲了方便夾菜,六個人就三三分開對着坐。
只是程澤的位置比較神奇。
球球自不必說,十分粘人地預定了他最愛的程老師隔壁,而衛黎出於不可告人的心思,佯裝淡定地指揮本來坐在邊上的程澤往裡挪了個位置。
於是程澤和安女士面對面坐了。
“小程,別客氣。”安女士笑得慈愛無比,“我就不給你夾菜了,我們家不興這個。”
話音剛落,衛黎夾了一筷子紅燒羊肉到程澤碗裡,十分沒有眼色地給母親拆臺道:“程澤你吃,這個羊肉從本地養羊戶手裡買來的,絕對純天然,我媽燒得很好吃,一點羶味都沒有。”
程澤愣了愣,十分有天賦地拍了記馬屁:“阿姨手藝真好。”等對方笑眯眯地點了點頭,這才轉頭對衛黎道,“謝謝。”
這時一旁上趕着拆奶奶臺的球球夾了一筷子大蒜炒牛肉過來:“程老師,吃!這個特別好吃!”
衛晨看着兒子的狗腿樣十分嫌棄道:“衛子初,你好意思用沾滿你口水的筷子夾菜給程老師,人家也不好意思吃啊。”
衛黎頓時十分陰暗地想要舔一舔自己的筷子,心想來個間接舌吻什麼的真棒,但是轉念又覺得自己着實噁心了一點。
“不會。”程澤當着小朋友委屈的表情把大蒜牛肉吃得乾乾淨淨,然後繼續施展新學會的技能,“球球吃飯不挑食,阿姨和晨姐教得很好。”
衛爸爸咳嗽了一聲。
程澤難得情商很高地順口道:“叔叔羊肉買得真好,比我……爸小時候買回家的還好。”
這話一出,飯桌上居然靜了靜。
其實程澤沒有別的意思,他也並不知道除了衛黎外的衛家人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然而衛黎聽了此話心裡驀地一疼,疼完之後纔拿眼神去瞟自己的家人——當初如何說服安女士從此以後把程澤當半個兒子,其他的不多說,對方的身世也確實是衛黎擅作主張加的籌碼。但是他能以此爲悲情牌,不代表對方能接受,同時他也不希望此刻他們對程澤露出同情之意。
不過要說衛家都是一家相通自然也不差,安女士心裡雖然憐憫對面青年的遭遇,面上卻仍是溫溫柔柔地笑道:“你叔叔也就這麼點事兒做了,除此之外你看他可會別的?”
衛爸爸不滿地抗議道:“咳,剛我還給你打下手呢!”
“是啊。”安女士雲淡風輕地斜了他一眼,“打碎了兩個我喜歡的碎花盤子。”
衛爸爸:“……那你非得拉我進廚房幹嘛?”
“我樂意。”安女士擡了擡下巴,年過五十卻依然保養如同三四十歲的婦人一樣美麗的臉上全是理所當然,“我給你做飯吃,你當然要陪我。”
衛爸爸對着老婆從來沒有二話,給她盛了一碗湯,笑道:“我也樂意陪你。”
安女士挑着眉哼了一聲,然後乖乖地喝湯去了。
他們結婚三十多年,是名符其實的老夫老妻,但是他們的熱戀期卻像這輩子都不會結束一樣。
衛晨看着父母幾十年如一日的相處模式笑了笑,多少有些酸楚,但更多的還是期待。
而衛黎眼裡卻是頭一次充滿了期待,他隱晦地將目光投向程澤,發現對方也看着他爸媽愣神。
衛黎挑挑眉,忽然就有了無窮的勇氣。他給程澤倒了點葡萄酒,舉杯對他道:“來,咱哥倆走一個。”
程澤轉頭看他,露出一個笑容來,舉杯與他相碰。
一頓飯吃到七點半,各個都酒足飯飽。
由於程澤酒量不佳,以及衛家父子在家有事沒事就對桌喝酒喝得頻繁,所以今天大家都沒喝醉。
按照安女士的說法:這是家宴又不是在外面應酬,一個個喝得七倒八歪的除了傷你們男人的身就是傷我們女人的神,現在清清明明地看會兒春晚,嗑會兒瓜子不是更好?
於是程澤也被留下來跟衛家人一同守歲。
如同守歲一樣,看春晚也是一個人做沒意思,一家人做纔有意思的事。
程澤揉了揉至今仍然鼓脹的肚子,目光柔和地看向衛家人。
安女士和衛爸爸佔了四人的長沙發,夫妻倆時不時湊一□□評一番,神色充滿了回憶;衛晨坐在對面的單人沙發上,時而撥弄兩下手機,時而擡頭看看白眼狼兒子;衛球球團在程澤腿邊,坐在溫暖柔軟的毛毯上,嘴巴張大等着程老師往裡塞沙糖桔;而衛少爺則正大光明地坐在沙發的扶手上,整個人跟沒骨頭似的靠在對方身上,時不時戳兩下他,讓他不要忘記自己這個大“球球”。
九點的時候,衛子初開始接二連三地打呵欠,硬撐了半個小時之後被自家母親大人抱去房間睡了。
十點的時候,安女士站起身輕描淡寫地對兒子道:“衛黎,咱們全家的守歲任務就交給你了。”
說罷拉着開始打瞌睡的衛爸爸回房去了。
然後衛黎死命拖着程澤守到了十一點,兩人都有些睏意,於是一拍即合地決定騎車去九月湖看零點菸花。
九月湖是整個臨江市的中心地帶,也是外來的遊客除卻護城河外必來的場所,尤其是九月湖的週末音樂噴泉,聞名遐邇。
程澤和衛黎趕到的時候,離零點還差二十分鐘,許多年輕情侶圍坐湖邊低聲私語。
他倆做不來這事,索性繞着湖散步。
“我好久沒來這兒了。”衛黎看着湖面上倒映的路燈光,波光粼粼,明亮美麗,“之前守歲守不住了,要麼跟朋友閒扯,要麼就打遊戲。”
程澤沒有看他,視線平視前方:“我每年都來。”
“一個人?”
“一個人。”
他們同時道。
然後衛黎怔住,程澤笑開,他側頭去看對方:“你知道的。”
衛黎一面心裡想着我怎麼沒有早點認識他,一面卻笑嘻嘻道:“以後不會了。”
程澤並沒有聽出他的深意,自顧自道:“小的時候我爸媽帶我來,後來他們去了我還是想來。念高中的時候,方雅琪還喜歡這些,會讓我帶她來。但是方嬸不允許……她大概是不放心吧。”他頓了頓,恍然地想到原來那時候對方就已經開始防備自己了。
程澤微笑起來:“所以我就自己來。每年的煙花大概都不同,但是我覺得沒有差別。”
衛黎不動聲色地伸手過去握住他的然後揣到自己衣兜裡,神色自然道:“天冷。”
程澤有些遲疑,但是並沒有拒絕,他想也許這是朋友之間十分正常的舉動吧——至少他看過凉姐和她的好閨蜜做過。況且,這樣是暖和多了,無論是手還是心。
“今天很開心。”程澤偏過頭,因爲二人之間的距離過近,他略略垂眼就看見對方輪廓完美的側臉。
衛黎……長得很帥。
他後知後覺地想。
“多開心?”衛黎側過頭看他,吐出的熱氣幾乎要直接噴到對方白皙的面孔上。
程澤與他對視,十分認真道:“十二年來最開心的一次。”
這話是肺腑之言。
衛家熱鬧的過年氛圍、衛家父母慈愛而平和的態度、衛家姐姐毫不客氣使喚他的模樣、衛球球活靈活現的拜年詞、以及……這一切的源頭衛黎。
青年臉上的笑容溫暖,在夜色中仍舊明亮的眼睛裡沒有同情和憐憫,全是包容是體貼……是他看不懂卻依然覺得安心的東西。
衛黎聞言內心酸澀而震顫。
在他眼裡微不足道的舉手之勞,於程澤而言,居然意義如此重大——他以爲他會在這一刻得意而自豪,然而心裡真正洶涌而來的卻是心疼。
他想他要對程澤更好一點,好得讓他在未來的某一日再也不會爲這樣無足掛齒的小事感動,從此安享理應所得的生活。
離零點還有兩分鐘的時候,九月湖的上空綻開璀璨的煙花。
奼紫嫣紅的煙花爭相綻放,明亮的光芒劃破整個夜空,閃耀如同白晝。
程澤看着在他眼裡與前幾年別無二致的煙花,莫名地覺得今年的好看了許多。他並不轉頭只對身旁的人道:
“很漂亮。”
衛黎側着臉凝視他,意味深長道:“的確好看。”
此時,遠處的鐘聲傳來,在煙花爆竹的聲響中顯得悠揚而深遠。
“咚……咚……咚……”
程澤側過頭正好對上衛黎的目光,他心裡一怔,卻還是微笑道:“新年快樂。”
衛黎此刻根本無力掩飾自己的心思,幾乎是沉迷在對方溫柔的笑意中。
他伸手環抱住程澤,在他耳邊輕聲道:“新年快樂。”
話音剛落,他感受到對方的雙手沒有半分猶豫地搭上自己的背,那處相碰的部位,簡直灼熱得一直暖到了他心裡。
衛黎死死壓抑着想要親吻對方的慾望,他在心裡對自己說:明年,你一定能如願以償。
兩人並肩看煙花,期間偶爾交談,餘下時光的沉默並不顯得尷尬。
十分鐘後,煙花結束,九月湖畔的人流漸漸減少,你儂我儂的小情侶也逐漸離場。
二人在各打了一個噴嚏過後,終於從這種黏膩得有些詭異的氣氛中回過神,互相對視一眼,各自笑了一陣之後決定返程。
九月湖的所在地和他們兩人的住址正好成一個三角形,二人出於各自微妙的心理,不約而同地打算推行至路口。
程澤今天難得話多,指着不遠處的小區對衛黎道:“我想在那兒買房子。”
衛黎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是近年來新開的一處小區,紫來華府。
他雖然沒有特地瞭解過這邊的房價,但只看毗鄰九月湖、遠眺護城河的地段也能猜測出每坪絕對是上了萬的。
大概是看出了他難得的沉默,程澤繼續道:“覺得我異想天開?”
衛黎挑眉,施施然回道:“是目標遠大。”
程澤看他,半晌才抿脣笑開:“一輩子的目標。”
作者有話要說:那啥,煙花爆竹還是要少放的- -
小劇場
衛黎:程澤,我買了紫來華府的房,你跟了我吧!
程澤:……
衛黎:我帶着房嫁你!
【以上純屬虛構,跟真是劇情麼有關係哈】
爲了不被鎖,僞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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