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還在燃着,整個屋子都被煙霧繚繞着,兩人隱藏在其中模糊了輪廓。
“嘶~”
傅勒倒吸了一口涼氣後,便悠悠的轉醒過來,他剛醒便感覺口中一陣疼痛,嘴裡好像還塞着什麼東西,他微微眯起了眼,低垂下睫毛便見自己咬着的是一隻手臂,傅勒趕緊身子往後退了幾步,楊潛也清醒了過來。
他問道:“感覺好點沒?”
“我……”傅勒剛開口,血就往下流,疼得他眼角一陣抽搐。
楊潛揉了揉隱隱作痛的腦袋道:“算了你還是別說了,免得這血又止不住,沒想到你這小身板,折騰起來可真是力大,這幾個時辰,可把我累壞了。”
傅勒閉上了嘴,他看着眼前的人,竟然將他完完全全的與夢鏡中的人重合在了一起,他攥緊拳,一聲不吭的走出了屏風,在案桌前坐下,雙手撫着頭,神色甚是悲慼的閉上了眼。
那件事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了,自從那一刀自盡後,他就不在是青樓的小倌,曲子也不再唱了,可現如今爲什麼又突然的被提起,他是想忘掉的……
楊潛透過屏風隱隱約約能看見傅勒的身影,知道這廝又鬱悶了,不知怎的有些擔心的問道:
“你究竟夢到了什麼,竟然連命都肯豁出去,什麼東西會比命還重要?”
傅勒未語,楊潛這纔想起他現在不方便說話,也禁了聲不再去打攪他,他自己現在也開始有些恍惚了。
他剛纔睡覺時也做了個夢,就在傅勒平息之後,他以爲會像傅勒一樣夢見什麼可怕的事,結果夢的卻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
那年他二十歲,奉命擊潰流寇後在一座城池暫住,他遇到了一名女子,歌聲婉轉,是個好苗子,不過可惜了,他本來想與她多聊幾句,結果那人竟不吭一聲便走了……
夢中
“將軍你醒了。”守在外面的官人微微一禮,恭迎楊潛從屋內走了出來。
這種裝腔作勢之人他一向不滿,便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算是迴應了。
外面的天空還是灰濛濛的,爲了處理公務他整夜未眠,現在也不過是因爲乏了,纔想着出來透透氣。
楊潛站在外面有些時候後,驀然想起昨晚爲他唱曲兒的那人,便出聲問道:“那位貴客睡得可還好?”
那名官人一愣,有些不知所云:“將軍說的是哪位貴客?”
楊潛眼神一沉:“昨晚從我屋裡出來的貴客。我讓他告訴你讓你領他去東苑,他沒說?”
楊潛的眼神冷冰冰的,看得那名官人心頭髮慌,他驀然響起昨夜的確有個穿着紅袍的姑娘讓他領他去東苑,可他以爲是他說錯了,所以就,就把他帶到西苑去了,都過去幾個時辰,想必已經……
官人想到此處渾身冒起了冷汗,他摳緊手心,竭力的讓自己的語氣平穩些道:“將軍,昨夜並沒有人知會小的一聲,倒是有個紅袍姑娘與小的說了幾句話,她說若是將軍問起她,就讓小的帶個話,說她已經走了,望將軍勿掛。”
那官人扯起慌來真是面不改色,楊潛一個武夫哪有文官這麼細心,竟是沒瞧出他的破綻來,便真信了。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
官人小心翼翼的開口試探道:“將軍您要不要派人去找找?”
“不用,她既然不願與我談,還是不要強人所難了。”楊潛說完便走進了裡屋。
回憶拉回,一聲重重的嘆氣聲驀然響起,如今楊潛心下有些後悔,他當時就應該派人去找找她的,至少也應該見見她的模樣,有着如此動聽聲音的,會是怎樣的女子。
想到這兒,楊潛不禁想到了傅勒那廝,第一次見這廝時就被他糊弄了過去,還以爲見到了故人,結果卻是個大男人,楊潛對傅勒第一眼的評價就是:
“一個大男人穿着個紅袍,真是搔首弄姿。”
說起來他與傅勒看不對眼也是從那時起的,他看他不順眼倒是情有可原。畢竟希望落空,多多少少也會落下一些後遺症,可傅勒那廝沒道理啊,難不成他之前吐槽他的那句話被他聽見了不成?
兩人隔着屏風都在心中思腹着,入了神。
“滴答……滴答……”
水滴沿着峭壁,機靈的鑽入壁縫中,任由着地心引力的作用,滴落在地上。
謝璟只覺得道路越來越窄,現在的路只能讓他與沈晟一前一後的走着,道路蜿蜒而上,甚是崎嶇,路也不平坦,一邊是峭壁,一邊又是懸崖,很是危險。
謝璟已經被地上驀然突起的鵝卵石給絆了不知多少次,這下他剛穩住身走了幾步路,便又感覺腳尖一疼,欲要摔在地上。
沈晟回身連忙一手將其扶住,幾塊碎石零零落落地從路邊跌落,落入崖底沒了音,嚇得謝璟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現在不光沒了力,腳尖也疼得難受,只好出聲道:“等會兒,讓我歇一下。”
謝璟扯了扯衣領,一手撐在了旁邊的峭壁上,哪曾想到手裡竟一打滑,眼看又要摔個狗啃泥了,情急之下謝璟立即揪住了沈晟寬大的衣袍。
沈晟驚得瞳孔一縮,攥住峭壁上的青藤,纔沒被這廝給拽落下崖,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沈晟皺起眉頭,將捏皺的袖口撫平,謝璟拍了拍胸口一攤粘稠的液體,從他的領口到手之間拉成了長長的細線。
謝璟握了下手,立即嫌棄的眉眼皺在了一堆:“這是什麼玩意兒?好惡心。”
謝璟甩甩手想要將手掌上的髒東西甩掉,可那東西就像泡泡糖一樣,粘上之後不管你怎麼甩也甩不掉。而且他又沒有隨身帶個手帕或者紙巾什麼的。
謝璟正鬱悶,便見沈晟正攥着青藤試着它的韌性,那寬大的袖口隨着沈晟的一舉一動在謝璟眼前飄來飄去,謝璟心下立即想出了一個歪點子。
他挪着步子緩緩地靠近,趁沈晟不注意時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袖。
乖乖你可別怪我,誰叫你在我眼前瞎晃的。
謝璟見沈晟依舊沒反應,另一隻手也搭了上去,捏着衣角在手上左右摩擦着。
謝璟擦得正上心,並未察覺到一抹欲將他凌遲的眼神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痛痛痛……”
本來好端端站着的人,突然身上出現了幾團明火,謝璟嚇得在地上直打滾。而作爲罪魁禍首的沈晟,則一臉無動於衷的站在邊上,若是眼神能殺死人的話,謝璟不知道被大卸八塊多少次了。
這火始終不滅,謝璟見此趕緊求饒道:“我錯了九叔,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沈晟進他這狼狽樣兒,收回了手中的火符,冷哼一聲,撇開了眼神。
謝璟在地上繼續打滾着,可這火勢不但沒見小,反而越來越大。
“九叔,不帶這樣兒的,你怎麼還燒啊?”
“我沒燒。”沈晟道。
謝璟可不信:“這都燒到皮了,我哪有心思開玩笑。”
謝璟這麼一說,沈晟終於肯轉過身來,入眼便是火光已經將謝璟團團圍住,來不及細想,沈晟趕緊從袖口拿出幾張符,掐了個訣,便向着謝璟飛去,那符一接觸到火光便化作泉水滴落,不到片刻,就只剩下了煙霧還在謝璟身邊繚繞着。
謝璟的臉被煙燻的像煤碳一樣,他很是狼狽地站起身,擡手用衣袖在臉上抹了抹:“九叔,以後還是換個法子吧。”
沈晟嘆了口氣,擡起袖子爲謝璟擦掉臉上的污漬:“信我,我沒燒。”
謝璟一愣,正納悶這沈木頭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心,便感覺臉上黏糊糊的,他伸手一摸,又是一根銀絲黏在了他的手上。
這人原來還在記仇呢……
想此,謝璟生無可戀的擡頭一望,順帶搖了搖頭,他倆這會兒算是沒友情了……
沈晟見吃的這一虧總算是還回去了,心情也舒暢了一下,這才重視起剛纔謝璟身上突然多出來的明火。
沈晟擡起衣袖輕嗅了一下,眉頭皺在了一起。
果真如他想的一樣,這黏稠的液體並不是什麼俗物。
沈晟揮出幾張符,一陣光芒將兩人包圍,那是螢符,如同照明燈一般可以散發出光芒。
謝璟疑惑道:“怎麼了?”
沈晟未答,他走到峭壁邊手一揮,螢符的光芒更甚,照亮了整片天際,兩人都震驚了一下。
眼前之景是何等的壯觀,那峭壁不單單是由石頭堆砌而成,更是摻雜了某些特殊的材料。
謝璟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九叔,這些是……”
“屍骨。”沈晟道:“一整座山的屍骨。”
謝璟聽此嚥了下口水,帶着試探性的語氣問道:那我剛纔摸到的液體是?”
“那是屍油。”
沈晟話音一落,螢符一閃,周圍又陷入了黑暗,但謝璟已經將眼前之景,瞧得個明明白白的了。
那峭壁之所以坑坑窪窪,皆因爲鑲嵌在這峭壁裡的屍骨不均勻導致的,而這峭壁之所以能泌出這麼多屍油,估計葬的都是些活屍,不過將這些活屍藏在這兒,又有何深意?還有這道路,盤曲而上修的可是通天大道?若真是,那麼這通的又是什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