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裡
沈晟面色蒼白, 眼角乾涸,他將綢布全部取了下來,爲謝璟簡單的做了個牀鋪, 便將他放在了上面。
兩天了……他守了他兩天了……
沈晟目不轉睛的看着謝璟的睡顏, 他已經顧不得自己有多久沒閤眼, 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起身, 撿起身旁一塊帶有弧度的木片, 走到了崖壁邊上,水滴緩緩的沿着崖壁滴落在木片上,發出清晰的滴答聲。
也不知道謝璟還要昏迷多久, 兩天沒有吃一口糧,全靠這山泉吊着, 若是他再不出來, 別說幻境裡會不會發生什麼危險了, 過不了幾日這人也會被活活的餓死。
沈晟皺緊了眉頭,感覺手心一涼, 擡眼一瞧泉水已經溢了出來,便收了手走了回去。
不管怎樣,他都得盡力延續謝璟的生命。
沈晟嘆了口氣,還未走進,卻見好好躺着的人突然七竅流血, 沈晟一驚, 摔了木片, 撲到了謝璟的身邊。
“謝璟!謝璟你醒醒!快醒醒!”
“該死。”沈晟咬牙, 將謝璟翻了過來, 在他後背點了幾下,血的流速瞬間減慢, 但還是時不時的冒出一點來。
“七竅生血,大禍!”
沈晟目光一凝,看向了擺在靈堂上方的棺材。
木板沉重的摩擦聲如雷貫耳,沈晟將棺材掀開,入眼便是一具骸骨。
這靈堂擺着的是合衾酒,布幔綁着的是同心結,棺材上繡着的是比翼鳥,種種跡象表明,這葬的應該是兩個人,怎麼可能只有一個?而且還有一隻野鬼滯留在這裡,難不成這葬的真不是魔羅易軒。
沈晟抽出一張靈符放在眼前,掐了一個決,本來黑色的瞳孔瞬間變成了金色,此眸能通過看到鬼殘留的氣息來辨認出有多少隻鬼。
棺材裡飄着兩種氣息,紫煙最甚,覆蓋了整個棺材,還有一點白光若是不仔細看,很容易被忽視掉,那光芒只有指甲殼那麼大。
再次恢復黑瞳,沈晟立即湊到了屍骨的左手無名指上,而那裡就是剛纔白光發出的地方。
“骨戒?!”沈晟一驚。
剔骨之痛安能忍,怕是這野鬼的恨意已經到了無可消減的地步。
謝璟,你可得挺住……
幻境內
自從競技場比武后,謝璟發現幻境的節奏快了許多,原本的日常生活變成了每年重大事情的彙報,時間跨度很大。
“不好了,不好了,敵軍突襲了!!”
“快吹號角!!”
謝璟正躺在樹底下睡大覺,突然被四周的嘈雜聲給驚醒了過來,睜眼一看自己竟然在軍營裡面。
我去,這場景轉換的也太快了吧,怎麼又到營帳中了。
謝璟擡眼一望便見高臺上坐着一個人,此時他算是將人看得一清二楚了,這人不就是易軒嗎?
“報——前方發現敵軍!”一名士卒慌里慌張的跑了進來,這場景應該就是他第一次入幻境時所看到的。
果真場景一變,他又到了兩軍之間。
雖然經歷過了一次,但是被人用劍指着,還是很滲人,謝璟差點沒被嚇死。
好不容易捱到了號角吹響的時候,謝璟感覺自己快玩完了。
他跟着帶着鬼面的魔羅一起進了大營裡面,一抹聲音從帳內的屏風後面傳來。
“可有人發覺?”
“尚無。”
兩人一問一答後,一個人影款款的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謝璟瞧清是誰後,心裡一咯噔。
我靠,怎麼是易軒?!那這帶鬼面的人是誰?難不成是……
鬼麪人伸手將面具摘下,一張冷俊的臉龐落在了謝璟的眼中。
燕南之?!
燕南之將面具擱在了桌上,拿着已經準備好的衣服走進了屏風後面,再次出來,便已換上了寬鬆的衣袍,整個人都是乾乾淨淨的。
易軒也套上了沾滿鮮血的鎧甲:“南之,辛苦你了。”
燕南之笑了笑:“沒事兒,本來按規矩,我這種叛臣之子是沒資格上戰場的,這樣也能讓我過把癮。”
易軒低垂下睫毛,眼裡閃現出愧疚的神情:“但是,你是替我掙軍功。”
燕南之一愣,隨即跪在了易軒的身前:“將軍,我是你的暗衛,保護你是我的職責,替你上戰場,便是替你擋住那些無眼的刀劍,只是盡了我的職責而已,你無需愧疚。”
易軒抿着脣,眼角帶着溼潤道:“南之,等我們平復了邊關,我們就回京城開家畫店好嗎?我作畫,你來賣。”
“好。”
燕南之是欽犯不宜聲張,再加上又是易軒的暗衛,更不能輕易在他人面前露臉,所以他倆只是簡單的聊了幾句,燕南之便離開了軍帳。
“軍爺,你來了。”
燕南之前腳剛走,一名男子便來到了軍帳中。
“將軍。”郭毅一禮,視線落到了穿着盔甲的易軒身上。
“將軍,侯爺飛鴿傳書,說時辰到了,該當斷則斷了。”
易軒正認着的擦拭着手中血淋淋的劍刃,聽此一頓。
“父親的消息可真是靈通,這麼快就知道我們已經逼近最後一個城池了。”
軍爺又道:“侯爺還說了,他已經立了二公子爲世子,由二公子承襲爵位。”
“那個半路帶回家的庶子?!”
軍爺見他臉色陰沉沒有開口。
易軒冷笑了幾聲:“不愧是我父親,把人往絕路上逼,他這是在告訴我,讓我好好保住軍位,否則將來一無所有,真是我的好父親。”
軍爺接着話道:“侯爺這麼做是想讓將軍不要留有後患,還請將軍酌情處理。”
易軒聽此眸子一沉:“你回個信給他,說我知道了。”
“是。”
嘉緒三十二年,易軒統領的軍隊大勝,敵軍潰敗,慌亂而逃,易軒打算乘勝追擊,燕南之奉命征戰。
當看到燕南之領下軍令時,謝璟真的想衝上去攔住他,他也的確這麼做了,可惜他能做的,也僅僅是眼睜睜的看着燕南之從他的身體裡穿了過去。
這一切不過都是易軒佈置好的棋局,什麼乘勝追擊,追的根本就不是敵軍,那深山裡埋伏的是一大片的暗衛,是等着接了他的項上人頭,替了他的位置的易家軍。
所謂的兄弟之情,在權利面前不過都是墊腳石罷了……
謝璟看向了高臺上坐着的人,睫毛垂下,神情完全看不清,至從下達命令後,他便就是這個樣子,而帳內的氣氛除了壓抑便是刺骨的冷。
時間一分一秒都是難磨的,謝璟正提着心吊着膽,臺上突然板凳一響,謝璟一驚。
“備馬!!”
易軒拿起桌上的劍衝了出去。
軍爺一愣,忙喊道:“將軍!將軍!!!”
謝璟也是一慌:“燕南之,你快點把我傳送過去!”
謝璟喊完,沒有任何人應聲。
他接着道:“我知道你是燕南之,你出來,好歹回我一句話!”
腦海裡突然傳來了一聲嗤笑:“你就這麼想看我死?”
謝璟愣了一下:“你……”
野鬼笑了笑:“看吧看吧,反正看見我死的人都死了。”
謝璟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來到了一個小山坡上,入眼便是茫茫的大火。
“這是……”
野鬼道:“看見了嗎?在火中站着的就是我啊。”
謝璟焦急道:“你怎麼不反抗,不逃?!你站在那裡等死啊?!”
野鬼的聲音卻出奇冷靜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知道心灰意冷的感覺嗎?”
謝璟這次沒有再說話,心灰意冷的感覺……他知道的……
旁邊傳來馬匹嘶吼聲,斜眼一看,便見易軒從馬上摔了下來,來不及好好站直身,便焦急的往山下跑去,結果又是跌跌撞撞的摔在地上,磕破了膝蓋,臉上也劃了一道口子。
接着馬的嘶吼聲響徹了整個山坡,軍爺也到了。
謝璟對着野鬼道:“他,好像後悔了……”
野鬼看着這個場景,聲音依舊毫無波瀾:“你知道我爲什麼要讓你通靈嗎?”
謝璟一愣:“爲什麼?”
野鬼道:“因爲我體內還有易軒的靈魂。”
謝璟頗爲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他:“你後來都做了什麼?”
野鬼答非所問道:“其實我就是想看看這個男人對自己的抉擇到底有沒有一丁點的後悔。”
說完野鬼衝着謝璟一笑:“記得我先前說的話嗎?凡是見過我死的人都會死,包括你。”
野鬼收起了笑臉,謝璟感覺頭皮發麻,還沒來得及問個明白野鬼便消失在了謝璟眼前。
“好好享受我給你安排的最後的劇情吧,人類。”
“燕南之!燕南之!!”
“謝璟!”沈晟看着突然大咯血的謝璟,慌得連忙用衣角爲他擦去嘴角的血跡。
“燕南之……燕南之……”謝璟不停喃喃着。
燕南之……
沈晟目光一沉,果真他猜得沒錯,兩個人的記憶全部附加在了謝璟一個人身上,謝璟怕是已經快到身體承受的極限了。
沈晟將謝璟緊緊的抱住,請求道:“謝璟,你可得挺住,一定要挺住,我來救你,我想辦法來救你。”
沈晟看了一下手中的戒指,隨即狠狠的將它攥緊,上面的尖刺刺得沈晟的手心全是血。
易軒,能不能救謝璟,就看你的了,幫我易軒,幫我阻止燕南之。
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