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臨近時
楊暖躡手躡腳的從牀上下來, 見謝璟躺在沙發上打着呼,心下一鬆,幻化成真身, 翻身出了窗外。
她一路飄蕩, 來到了郊區的宅子處, 此時門前早已站着一人。
楊暖看向陷在黑暗裡的屋子小聲地問道:“有什麼動靜嗎?”
傅勒道:“我守了柯銘一天, 並沒有發現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楊暖嗤笑一聲:“你該不會是不小心, 讓那鬼有所察覺逃了吧。”
傅勒搖頭:“不對,若真是逃了出來,我不可能發現不了。”
楊暖伸手打斷了他:“不管有沒有, 咱們先進去看看,宋婉雅在家嗎?”
“宋婉雅有事出去了, 家裡的僕人也入睡了, 與柯銘的那間屋子隔得較遠, 我們行動也方便。”
楊暖比了個OK的姿勢,率先走了進去。
傅勒緊跟其後。
“有鬼來了, 激靈點。”
一抹聲音從柯銘的腦海裡蹦出,本來熟睡的人瞬間清醒了過來。
“你什麼意思?爲什麼會有鬼來找我?”
那鬼道:“應該是今天下午那小子招惹來的,沒想到還有兩隻鬼保護他。”
“他們到底是誰啊?”柯銘感受到附着在自己身上的鬼魂的有些膽顫。
“道行頗深,我還沒有康復抵不過他們,你想辦法出去, 之後就尋着我給你的記憶去那小子的家裡。”
柯銘道了句明白, 便閉上眼, 將呼吸調整好, 開始裝睡。
楊暖跟着傅勒到了柯銘的房門前, 兩人互相點了下頭,直接從門外穿了進去。
屋內靜悄悄的, 楊暖直接蹲在了柯銘的眼前盯着他打量了起來。
傅勒道:“你這麼盯着有什麼用?”
楊暖一笑:“這小子身體若是真裝着鬼,那他肯定能感受得到我們,又能聽見我們對話,我這樣一直盯着,他若是受不住了,肯定會睜眼的。”
柯銘被楊暖盯得發怵,藏在被子裡的手早已攥成了拳,他估摸着自己快堅持不住時,連忙假裝睡淚了,翻了個身。
楊暖撇撇嘴站起了身,看向了傅勒:“你有什麼辦法啊?”
“用血,”傅勒說着拿出一滴管,上面有一滴的血量。
楊暖不禁朝着傅勒豎起了大拇指:“雞血都準備上了,你想的可真周到。”
柯銘見兩人這麼久沒有動靜,心下更是一緊,怕他們又想出什麼花招來。現在他身體裡的鬼爲了不暴露,已經完全的隱去,現在只能靠他一個人面對這兩隻惡鬼。
驀然他感覺一隻鬼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後像是一滴水滴在了他的腦門上,柯銘心下正納悶便感覺腦門想燒起來似的,疼得厲害。
一想到自己這麼久都精心設計就要毀於一旦,柯銘咬着牙硬是動都沒有動一下。
“看來不是。”傅勒將滴管揣回袖子,退了回去。
楊暖眸子一斂,冷笑了一聲:“有木樁嗎,給我一個最尖的。”
傅勒不解,但還是遞給了她。
楊暖笑得更加的陰冷了起來,大掐着聲量道:“不管這人是不是被惡鬼附身,既然謝璟說有異,便不能留。”
傅勒一驚:“你瘋了,這木樁下去,那可是人鬼都得死!你就確定這裡面有鬼?”
“哼,不管有沒有鬼,這人是留不得了。”
楊暖目光一凝,雙手握緊木樁就朝着柯銘的心臟狠狠的刺去,完全沒有停手的意味。
“砰!”柯銘感覺身體失控,後背猛地撞到了窗臺下,而那木樁插進了牀上。
楊暖一笑:“總算是逼你出來了,惡鬼。”
柯銘直冒冷汗,內心道:“現在怎麼辦?”
惡鬼道:“把身體交給我,得逃出去。”
柯銘一點頭,身體便交給了惡鬼。
楊暖見他遲遲沒動靜心下大驚:“不好,它要逃!”
兩人紛紛出手,可惡鬼的反應極快,一個翻身便從窗戶逃了出來。
柯銘來不及後怕,大腿便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奔跑着,他側眸回看,後面兩鬼依舊緊追不捨。
“該死。”
突然一股力量帶動着柯銘猛地一轉彎。
傅勒看着他們逃跑的方向,心下一驚:“糟了,他的目標是謝璟。”
“哈。”謝璟猛地猛地驚醒從牀上坐了起來。
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謝璟拍了拍臉,起身來到客廳倒杯水,想要壓壓驚,剛喝一口,便聽見自己臥室傳來一陣響聲,一個人從他的臥室裡走了出來。
這與其說是人,更不如說像是野獸,他兩眼翻白,身體佝僂,呲着牙的樣子,謝璟以爲他正在看殭屍片。
看清來人的臉龐後,謝璟踉蹌着往後退去:“你,你是柯銘……不你現在應該不是了,你到底是誰?”
惡鬼並未回答,一看謝璟想要往門邊移去,直接衝上前去撲倒了謝璟。
完了,這下估計得去西天見如來佛了。
謝璟閉眼,突然一聲巨響,身上便驟然一輕。
他睜眼一瞧,便見一穿着鉚釘夾克的女子,一腳狠狠的踩在了惡鬼的臉上。
女子冷聲道:“我給你個機會,趕緊從你的宿主身上出來,不然我滅了你的靈!”
謝璟沒有在關心這陌生的女鬼又是從哪裡來的,而是盯着客廳的另一隻鬼看去。
“傅勒,我還以爲你得躲我一輩子。”
傅勒聽此慌亂的垂下了睫毛:“這事處理好後,我再與你細說。”
楊暖又使了幾分力氣,疼得惡鬼咯咯叫。
楊暖道:“聽見沒,姑奶奶我讓你滾出來。”
“是是是。”惡鬼連忙答道,隨即將目光落到了正毫無戒備之心的謝璟身上。
謝璟緩緩站起身,朝着傅勒走了過去:“爲什麼要偷偷離開,還有沈晟現在在哪兒?這一切都是沈晟的主意?”
傅勒抿着脣,謝璟見他這樣兒心下頓時明白,鼻尖一紅,一股委屈的感覺從心底蔓開。
“起初是他找的我,現在又是他做主讓我忘記你們,呵呵,真好,真好啊。”
就是現在。
惡鬼猛地從柯銘的身體裡掙脫出來,就往謝璟身上飛去。
“小心——”
一聲大喊,謝璟還來不及作出思考,就感覺眼前一花,暈倒在了地上。
一抹幽香縈繞在鼻尖,謝璟眉頭一皺,再睜開眼便是紅色的帷幔。
他心下一驚,連忙直起身來,這是牀?
他從牀上走了下來,環顧了一下四周,皆是古色古香的擺設,在墓地時,他見過這個場景,那是他還在幻境中,通過鳳綮的眼看見的。
可是他之前並沒有接觸過有關鳳綮的東西,爲何還會入鏡?
“咚咚咚。”敲門聲傳來,緊接着就是一抹女聲:“鬼王,請容婢子爲您更衣。”
謝璟一愣,他在屋內走了走,驀然停住了步伐,不對,跟上次不對,爲什麼他能自行走動?不應該的啊?
婢子見屋內還沒有聲又道了一句:“鬼王,請容婢子爲您更衣。”
謝璟帶着疑惑,試探性地道:“進,進來。”
“是。”
婢子推門走了進來,而謝璟則是滿臉的不可置信,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話她能聽見。
他能說話?
謝璟還在發愣時,婢子已經爲他更好了衣,然後將他帶到了銅鏡邊坐着,那銅鏡中浮現出的臉,讓謝璟唰的一下子站起身來。
這銅鏡中爲何是他的模樣……
“王,有何吩咐?”婢子以爲做錯了什麼低下頭站在了一邊。
謝璟指着鏡子,啞口無言。
婢子疑問道:“是那胎記又疼了?”
謝璟一愣:“什麼胎記?”
“黑色的蝴蝶。”
這一句話,砰的一下落在了謝璟的心上,他的腰上確實有一蝴蝶胎記,而且每到夏日都會有三日疼痛難耐,他差點以爲這並不是胎記,而是癌症的毒素,可是爲什麼她知道,難不成鬼王也跟他一樣?
謝璟還想開口問答,一大片的記憶突然涌入了他的腦海裡,各種各樣聲音在他的腦海裡炸開。
“王不可啊!”
“孤心意以定,從今以後鬼界再無鬼王。”
“此做法欠妥,您入世何必要去了魂魄!”
“一魂一魄孤是去定了,記憶留着也沒用,法力在人界更無用處,所以你們也別勸了,還有一件事需要諸位幫忙,此次決定切勿告之於他。”
想到此處,謝璟疼得在地上翻滾起來,突然一抹熟悉的聲音傳來,那聲音像是一抹溫流安撫了他的躁動。
“是,如你所說。”
聽到此話謝璟哭了,他竭盡全力藏下的記憶終於藏不住了,他的身份,他的經歷,他喜歡的人,都記起來了。
他早就在幾百年前就喜歡上了沈晟,可是他終究是不信他。
“沈晟你愛慕於孤嗎?”
“是,如你所說。”
“騙子……”
“謝璟!謝璟!”
一幾聲大喊,瞬間穿透一切,響在謝璟的耳旁,他猛地一驚,刷的一下睜開了雙眼,入眼便是傅勒焦急的面龐。
“看來是醒了。”楊暖靠在牆上抱着胸道。
傅勒見他終於醒了過來,緩緩的舒出一口長氣。
“還好沒事兒。”
好疼,謝璟伸手揉了揉快要炸裂的頭,有些難受道:“昨晚怎麼回事?”
傅勒道:“惡鬼想要附身在你身上,結果剛進去就魂飛魄散了,你也暈了過去。”
魂飛魄散,這倒是沒什麼稀奇,雖然他靈力皆失,但他的血統還是保留了下來。
所以謝璟聽此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目光隨即落向了旁邊的楊暖。
“多謝你這幾日的照顧,真是讓你費心了。”
“你,你知道我是小女孩了?”楊暖一驚:“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謝璟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握住了傅勒的手:“幫我一個忙,我知道他在哪兒。”
傅勒瞳孔一縮,看向了身前的男子,謝璟一笑,沒有再多說一語。
一片花海,一青袍男子駐立在其中,被風吹散的花瓣在空中盤旋一會兒,又輕輕的落在了他的髮梢,他就靜靜的立在那兒,彷彿與這景融在了一起。
“沈郎。”
這聲輕喚讓沈晟平靜的眸子裡濺起了一絲漣漪,他轉過身,便見一着着紅袍的男子站在了他的身後。
“傅,勒。”沈晟略微有些愣神:“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兒?”
傅勒錯開話題道:“謝璟他讓我告訴你一聲,他想你了,希望你能回去。”
沈晟睫毛一垂,轉過身搖了搖頭,聲音淡淡道:“不用了,是我害了他,今後我不會再帶着他下墓了。”
傅勒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消失這麼久肯定是爲了這事兒,也沒想過你會答應。”
“不過你先看看這個再做決定。”說着傅勒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是謝璟寫給你的。”
沈晟有些不解的接過,猶豫了一會兒纔將其打開,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
百年相別從此隔音塵,吾念之,悔之,卿意若如故,可歸否?
——鳳綮
“卿意若如故……”
念此,沈晟再也忍不住,一滴淚驀然從眼角滴落,浸溼了宣紙,那攥着信紙的手顫抖着,此刻他再也心無旁念,只想用畢身的力氣奔向於那個他心心所念之人。
“沈晟你愛慕於孤嗎?”
“是,如你所說。”
當謝璟站在陽臺上,看着一身青袍的男子朝着這邊奔跑過來時,他不禁眉眼一彎。
這幾百年他到底在彆扭着什麼,是不是真心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個人能在你想見他時,還能不顧一切的朝着你奔來,這心意早就足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