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的那棟房子已經荒廢了許久。整個村子現在也只不過住着十幾個老人,像別的地方一樣,人口流失嚴重,村裡人大多遷到了附近的縣城,也許用不了十年,這裡就會徹底變成一座荒村。
暮色低垂的時候,一輛黑色的城市越野停在了村口。沒有什麼人注意到,一個男人遲緩地從車上走了下來,在車邊停留了一會,似乎欣賞了一會山野中的暮色。接着,他順着進村的土路緩慢地向村裡走去。
他的腿腳似乎有些問題,他的手中拄着一隻金屬手杖,進村的路是一條上坡路,他時不時地要藉助手杖的支撐,走得有些費力。如果這個有時候有人碰巧走出村子,便會看到這是一個還算年輕的男人,只是神色間長久的痛苦讓他顯得有些衰老。當然,最可惜的是,他的腿腳不好,否則的話,真是一個很帥的男人。
他走的很慢,但卻不算着急,他不是這村裡的人,但卻在這裡住過很久。曾經,山坡上的那棟房子裡每天晚上都有人等着他回去,現在那人已經不在了,所以他即便走得更慢了一些,又能怎麼樣呢?
以前他們經常一起坐在家門口俯視着下面的山谷,雲霧來了又去,山谷中有一片果園,天氣晴朗的春天,遠遠望去果園中彷彿浮着一片紅色的煙霞。
他終於走到了那棟房子的門口,院門沒有鎖,他走進荒廢的院落。窗前的兩株海棠樹即便沒人照管也還是生的那樣好,春日裡繁華盛開的時候院中也會生氣盎然,不過他知道到了秋天,兩棵樹結下的果子又酸又澀,根本就吃不得。
他緩緩走近他的老房子,腳步越發放輕,彷彿生怕驚醒了屋中沉睡的人。老房子的窗戶上玻璃已經半碎了,外面牢牢地釘着木板。
隨着男人的漸漸走近,木板上釘着的鐵釘不斷鬆動,掉落在地面的雜草裡。最後在一片塵土飛揚中,木板完全脫落,露出了窗口。一支蠟燭在窗裡寂靜中生長了出來,燭影搖紅,照亮了一點空蕩蕩的室內。
他停在窗前,沒有再走進去,只是透過窗戶向裡望去。暗淡的燭影中,他彷彿看到妻子正在廚房裡忙碌。只要他輕輕地喚她的名字,她就會像個孩子一般跑出來,如果他忘記了帶禮物回來,他會在她的肩頭放上一隻小鳥,或是拈出一隻玫瑰。在這個混亂的世界裡,她是那麼天真,那麼容易被打動。
當他們擁有愛情的時候,他們相信自己是無堅不摧的,他們相信命運即便不送給他們芳香的玫瑰,至少也會高擡貴手。那個時候,他也是滿足的,不知道他這樣一個瘸子爲什麼會讓她覺得幸福。
轉眼之間,還沒有完全從夢裡醒來,他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從那一刻起,他的憤怒就再也沒有停止過。
他伸出手來,一隻玫瑰旋轉着落在他的手中,他低下頭在花瓣上落下輕輕的一個吻,然後小心地將花放在窗臺上。就彷彿那個他記憶中的女子還會來到這裡,驚喜地發現這支玫瑰。
忽然,他意識中的那個纏結在扯動着他,他觸碰了一下拇指上的戒指,以傳統的方式釋放出一條信息。在蓮花形的標記後面,賢者法師在呼喚小丑魚。
他做了應答,兩個需要他處理的名字出現在空氣中。
與此同時,在一座人類城市的衛星郊區裡,號稱鬼城中的頭號鬼樓王中,位於十五樓上的一間屋子裡。杜正一大聲咒罵了一聲,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羅奇瑟縮了一下,把自己埋回棉被裡,蜷縮在窗下。
“他媽的!”杜正一惡狠狠地罵道。
是的,現在他能夠確信,羅奇一定是能夠對他的情緒造成影響的。
“我要殺了羅瑞安。”杜正一宣佈。
“不許殺死我爸。”羅奇虛弱地在他用棉被做成的繭裡說。
“要不是你爸下的蛆……”
“你爸纔是蒼蠅!”羅奇虛弱地回嘴道。
杜正一又罵了一句,走到棉被繭附近,一腳踢了上去。
“我覺得我就像一個寄生蟲。”羅奇哭喪着說,他已經抱怨了一堆了,唯獨沒有抗議杜正一虐待他,“一個外星腦部寄生蟲。”
“你剛纔還找了幾個噁心的科幻電影看?你還挺有精神頭自憐的。”杜正一拿過那個小得可憐的舊手機看了看,“怎麼沒把你的眼睛累瞎呢?”
“我究竟活着還有什麼意思?”羅奇喃喃地說道,“從此以後我活着就像玩一個單機版的自戀遊戲。”
“你給我閉嘴羅奇。”杜正一又踹了他一腳,“我告訴你,你的確能輻射點精神感染力,不過那十分有限,輸出的情緒也都比較極端。當你活蹦亂跳的時候,我的確也會覺得心情不錯,你他媽的確是個吉祥物。但是現在你極度抑鬱起來,也他媽是個瘟神。我也跟着吃瓜落,被這種灰暗的情緒困擾,我現在連我小時候被麻將那個癟三搶棒棒糖的事都想起來了。那個臭不要臉的,那麼大年紀也好意思欺負小孩。但,僅此而已。僅此而已,你明白是什麼意思嗎?”
“我就應該被單獨關在瓊林底下的立方體裡。”羅奇喃喃地說。
“靠,”杜正一挫敗地吼道,“你到底能不能聽聽我說話?你沒有,也不可能左右我的行動和我的心智。你還沒有那麼高階,你做不到那麼複雜的工作。這全是羅瑞安,不好意思,你那個王八蛋老爹,在故意挑撥我,讓我把你這個麻煩甩回給他。”?“那你爲什麼不把我甩回給他呢?”羅奇問道。
“我他媽倒是想,你爹但凡能表裡如一點,內裡像他外表一樣人模人樣的,我早把你一腳踢回去了,那我可就省心了。可是你看看他,分明就是一個偏執狂。”杜正一惱火地說道。“靠,我今天晚上就想去找麻將,可是你們這些意念法師,沒有一個好人。”
“杜正一,”羅奇虛弱地說道,“你覺不覺得你從來也沒發過這麼大的脾氣?這是不是也跟我有關係?”
“我現在特別想把你宰了,切割開,砌到我的後牆裡。”杜正一蹲下身,一邊在棉被上戳着大約是羅奇腦袋的地方一邊說道。“這也是你的想法嗎?如果是你的想法,那我可就沒有什麼負擔地照做了?”
“變態,你剋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