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我的故鄉還是一個落後的小村子,它坐落在一個新興石油城城郊的一片黃河新淤地上。
依稀記得,那時候村子裡的路除了村中央一條油田人爲採油而修建的不寬的柏油馬路外,其它的路都是彎彎曲曲的羊腸土路。真是“颳風土茫茫,下雨泥汪汪”,有時候,天氣驟變,狂風加暴雨,瘋跑在外面的我們,瞬間嘴裡就如同吃進了沙子,上下牙一碰,就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而穿在腳上的鞋子,也不知什麼時候在狂奔中被泥給粘掉了。
村裡幾乎沒有磚瓦房,清一色的土坯房,大都破舊低矮,一副年久失修的樣子,所謂的“院牆”是用自家的柴禾垛簡單搭起來的。而村裡民風淳樸,大爺大娘們更是個個和善親切。孩子們滿村子的瘋跑,直到天黑透了,大人喊自己的乳名吃飯了,才飛也似得跑回家。有時候,會乾脆端着自家的飯碗到鄰家的飯桌上坐下接着吃,或者直接扯着嗓子喊一聲,告訴大人不回家吃飯了。
小時候的時光,雖然物質貧乏,食不果腹,但卻總是不乏幸福快樂,回想起來全是溫馨。
記憶裡最深的那村前村後的那一抹抹綠色。那樹,不算很高,也不算很大,高矮不一,品種各異。雖然土地貧瘠,但幾乎每家每戶的院子前院子後,都種植着樹,其中柳樹、榆樹、棗樹居多,因爲它們耐鹼易活。
春意正濃,榆樹上那外形圓薄,顏色金黃的榆錢一串串地綴滿了枝頭;槐樹上那一嘟嚕一嘟嚕的成簇狀,重疊懸垂着蝶形花冠的或黃或白或紫紅的槐花,都是我們的最愛。這時候是大家展現爬樹技術是否高超的高峰期,一個個猶如小皮猴的我們,蹭蹭幾下就能爬到樹上,兩腳踩在主幹向上的分支處,背靠着一枝,兩手忙活着擼下那一串串的美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嘴巴塞得滿滿,然後再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裝滿,最後蹭蹭下得樹來,收穫滿滿幸福洋溢着回家讓大人去做怎麼也吃不厭的榆錢飯或槐花飯。
夏日傍晚,記憶裡奶奶家門前那棵柳樹是村裡最大最粗的一棵吧!奶奶會在樹下鋪上一張草蓆,拿把蒲扇坐下,我就勢躺在奶奶的懷裡,伴着奶奶有節奏的搖着蒲扇,我一眼不眨地看天上閃爍的星星,聽奶奶說那些聽了很多遍很多遍的故事。夜意漸濃,蚊子嗡嗡肆虐起來,一旁的驢馬不停的甩着尾巴,扭動屁股,四蹄不安。爺爺於是在上風處“打蚊煙”:堆起一堆雜草,點燃,然後撲滅,讓嫋嫋青煙隨風而去。頓時,那一縷縷飄向遠方的似煙似霧的,朦朦朧朧的意境帶給我很多美的遐想!我索性也來到煙的下風處,讓自己置身於煙中,那亦真亦幻的感覺真妙。雖然時而也有嗆人的感覺,但蚊子卻早就飛得無影無蹤了。
夏日雨後捉蟬,也是愜意的事。小夥伴們各拿一棍或者一鍬,歡天喜地,嘰嘰喳喳的把雨後的還有些潮溼的泥土弄個底翻天,你來我往,來來回回,好不熱鬧。終於有耐性的,覓得三五個七八個知了猴裝在罐頭瓶子裡,興致勃勃地回家。枝頭打棗也是我們的一大癖好,大家從棗子很青時就眼巴巴地瞅着,好容易盼到了棗子紅透。於是搬一方椅,手執長杆,看準棗子厚密的地方,幾桿子噼裡啪啦地打下去,地上頓時如同下雹子般啪啪啪啪的滾落了一地。
那些消逝的童趣,雖漸行漸遠,卻從未淡出過我的記憶,一路陪伴着,溫暖着我。現在物質豐富了,當時的美味現在吃起來,已經索然無味,再也沒有了當年的感覺。是日子變了?人變了?還是世道變了?更或者是兼而有之?
興起,攜夫帶子去老村看看,當年的樹早已不見蹤影,而代替當年的土坯房是一排排的磚瓦房。那些熟悉的老街坊,房主人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搬到了別墅區。來此租住房子的都是看中這裡地處城郊的絕佳的位置,想淘金的做小買賣的外地人。我們慢慢遊走在村子裡的柏油小路上,茫然看看這裡,瞅瞅那裡,看着一把把或鐵將軍把門,或面目生疏,口音各異的陌生人,恍惚間,自己真的在此住過?
母親她們早已經搬到了新村的別墅區,那一棟棟別墅,上下三層,配套設備完備。看着現代化的新農村的新變化,連路旁都種上了成行成列的松樹等,甚至健身設施也一應俱全。但此時再與鄰居打招呼,也很少像小時候那樣肆無忌憚地進入房內,落座,說話。偶爾在主人盛情邀請下,進的房內,總先低頭先訕訕地先看看腳,是否該上拖鞋?
爲什麼?是社會發展的更文明瞭嗎?還是人與人之間心的距離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