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主題自然是西北大勝,不管先前有多重要的事,在這事面前,都要推後。
宗敘的戰報上寫得清清楚楚,胡人退兵百里,涼川已盡在掌握。
邊境線更改,一應設施也要跟上。
比如建城,設關,調撥駐軍,鋪建官道,開放民道等等……
這些事,夠相應衙門忙上幾個月的了。
哪怕放到皇帝面前討論的,都是一些關鍵性的決策,還是一直忙到午後。
最後一個問題是封賞。
大肆封賞宗家,已經是肯定的了。郭栩調回,重新進入政事堂,也沒有疑問。但如何封賞另一個功臣,卻叫衆臣拿不定主意。
禮部堂官遲疑道:“楊牧監有此大功,按例當封侯。”
除了承恩侯這樣的恩賞爵位,侯爵從戰功來,這是明明白白的。
只是皇帝態度曖昧,他們這些近臣也不傻。最近的流言,已經讓皇帝很不喜了,誰提誰是二愣子!
這樣想着,還真有個二愣子出頭了。
“聖上,既然要封賞楊牧監,還需先行清理流言。事涉皇族血脈,逆賊妖言惑衆,若不清理,只恐皇族威望受損。”
還有個三愣子接口了:“清理流言?先前府衙已經大肆抓捕了一些傳謠之人,結果非但沒堵住他們的嘴,還讓流言愈演愈烈。本來只是無稽之談,我們把它一回事,倒叫人以爲是真的。”
四愣子跟着說:“難道就這樣不管?你也不看看現在外面傳成什麼樣了!朝廷不理會,倒顯得心虛!”
二愣子附和:“不錯。流言至此,無論如何,都該有一個交代,請聖上下詔。”
“聖上是真命天子!就因爲一些流言,便要詔告天下,這纔是威望何在!”
幾個愣子吵了起來。
皇帝頭風纔好一些,被他們吵得腦仁疼,不禁眉頭大皺。
首相呂騫出言喝止:“吵什麼?朝堂上好好說話!”然後去請示,“聖上?”
皇帝收到他的眼神示意,想着反正逃不過,早說早了,便道:“擬詔。”
二愣子以爲自己吵贏了,得意洋洋。
不料皇帝開口卻是:“昔年天家慘事爲世所知,朕之長兄橫遭禍劫,全家罹難。幸而永溪王妃臨死產子,留下一絲血脈。先皇痛失愛子,恐其夭折,思及朕之長姐福澤深厚,故將曾孫託庇名下。卻有逆賊不知何處得知,曲解先皇一片慈心,妖言惑衆。朕今日詔告天下,復其名姓,令其歸宗,供奉長兄香火,以慰先皇在天之靈。再有信口雌黃、混淆視聽者,嚴懲不怠!”
高闊的朝堂上,只有皇帝的聲音在迴盪。
事先沒有得到一點風聲的衆臣,傻眼了一片。
擬詔的那位差點連筆都沒握住。
什麼?他們都以爲,擬詔是爲了澄清流言,怎麼就成了……歸宗?
這到底演的哪一齣?
雖然這流言傳出來,他們中間有些人確實懷疑那位的身份了,可沒有人認爲,皇帝會讓他歸宗的啊!
所以,那位楊公子以後就是宗親了?
皇帝索性一口氣說下去:“令宗正補玉牒,禮部擬封號……”
他頓了一下,扭頭問:“呂卿,你說什麼封號爲好?”
呂騫答道:“永溪位於越地,聖上不如也取越地州名。”
皇帝搖頭:“他是朕長兄之後,自不同其他人。何況此行於西北立下戰功,應當再提一等,就封越王吧。其父追封親王爵……”
看着衆臣一臉驚呆的樣子,皇帝心中總算好過了一點。
他夠寬待了吧?秦王晉王的後嗣給的都是郡王爵,因着戰功將他提爲親王,而且封號直接用的國名,誰還能說他虧待兄長之後?那流言不攻自破。
貴妃聽聞,也該明白他的心。
皇帝忽然覺得,這步棋下得一點沒錯。
封了王,就不好出京了。
這小子,纔出京兩年,就把宗敘和郭栩一起收買了,再放到外面去,能放心?
不如留在京中,高高架起,這麼多雙眼睛盯着,他玩不出花來。
皇帝說完,見下面一點反應也沒有,面露不悅:“朕的話沒聽到嗎?”
有機靈的立刻拍馬屁:“聖上仁心仁德,厚待兄長後嗣,當真一代仁君……”
衆臣如夢初醒,跟着誇了起來。
……
博陵侯府早就退出了中樞,這樣的朝會當然沒資格參與。
而近日流言紛紛,在西北戰報傳來的那一刻達到了巔峰。
這本來是一件極榮耀的事,偏偏因爲那似是而非的流言,添上了一抹陰霾,弄得博陵侯府衆人都不好出門了。
試想,一出門就被人用別有意味的眼光打量,甚至拐彎抹角地探問,能舒服嗎?
世子夫人盧氏就是這樣滿腔怨氣。
那小子,好不容易有了功勞,還要搭這麼件破事。
沾光沾不上,倒讓他們看盡眼色。
晚飯過後,一家子坐着喝茶,盧氏忍了又忍,終於問道:“侯爺,那個流言,不會連累我們吧?”
她嘴碎,在家向來惹人厭,但是這句話,問到了衆人心坎裡。
事涉皇族血脈,換成別人早就性命不保了。可這小子身世有點說不清,再加上有貴妃在,指不定安然無恙。
但是也不一定,皇帝先前把他貶出京,不就是厭了他嗎?會不會藉機發作呢?
博陵侯託着茶盞,沉吟不語。
盧氏又道:“老三也真是的,怎麼到處得罪人?思懷太子之後,虧得那些人編得出來。”
博陵侯的臉色卻不對起來。
真是編的嗎?恐怕不見得。
他不習武,因而那些陳年舊事沒有親身參與,但二弟的死因他是知道的。
二弟因救援思懷太子而死,不久後二弟妹難產落下重病,躺了幾個月也去了。
他後來才見到那個孩子,總覺得比想象中要大幾個月……
正想着,外頭傳來騷動,有管事急步而來,進了院子就喊:“侯爺,聖旨、聖旨來了!”
一院子人瞬間亂了。
盧氏喊道:“是那小兔崽子的事?侯爺,這不關我們的事,您要到聖上面前申辯啊!”
她這樣子,惹得世子楊軒大怒,按着她的頭跪下來:“聖旨都到了,你說的什麼話?趕緊接了旨再說!”
宣旨的太監進來,恰巧聽了小兔崽子那句,皺了皺眉。
看他臉色不好,楊家衆人自是更加慌亂。
好不容易準備好,太監展開宣旨:“皇帝詔曰:博陵侯撫育越王有功,特賜……”
後面說了什麼,心驚膽戰的侯府衆人顧不上了,他們聽到撫育有功四個字,已經懵了。
等下,越王?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