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將圓總不能滿
213?將圓總不能滿
“大夫人這幾日取用神仙膏的時候,都略比以前多了一錢半錢的,說是老夫人需要量大了。(-)老奴不敢多想,就給了她。”看這暖廳中的形式,不用問也是出了大事,恐怕大夫人……想到原來替老夫人sī下購買神仙膏的徐嬤嬤被狠狠打了幾十板子,至今還躺在chuáng上半死不活的,只剩下半口氣,汪嬤嬤眼中無比惶恐。
“罰你半年工錢,板子先記着”富察氏惱怒地道:“若是再出了什麼事,我保證你的下場不會比你的徐老姐姐好”
“謝二夫人寬恕,謝二夫人寬恕”汪嬤嬤感jī地磕頭。
“一邊去候着。”富察氏róu了róu太陽xùe,看着不住掙扎的章氏頭疼無比。章氏若是從此不好也罷,那就顧不上計較她今日丟了體面之事。而若她好了,回想起今日的情形,真不知該做何報復……
今日這些見過她“失態”的傭人們估計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而他們恐怕也要分出去了。富察氏心道。
很快,寶良和陳老以及陳興醫三人一同到了暖廳。隨後跟來的,還有兩個院子的姨娘們、大小的婆子丫鬟們……
寶良一看章氏模樣,頓時黑了臉,二話不說地吩咐道:“還不將她送回去臉丟的還不夠嗎記住,不准她離房間一步”
“大爺您何必動怒,以妾身看,夫人這會兒該是不清醒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嘛。只要醒過來,肯定是要跟大爺您認罪的。”胡氏也來了暖廳,揚聲勸慰道。
她這一勸,根本就是火上澆油,寶良當下狠狠瞪了胡氏一眼,怒道:“滾不相干的人都給我滾外面若是傳了一絲風聲,別怪我將你們的舌頭一個一個全拔下來下酒”
趁着寶良打發看熱鬧的人的當兒,陳氏與陳老見了禮,問道:“陳老怎麼也來了?”
陳老眯着眼瞧着章氏,道:“打從一開始洋人以止痛yào的名義賣給鋪子鴉片時,老夫就覺得那不是個好東西。果然,禍國殃民吶老夫來此,是想多看看,看看能否找出對症yào……唉”
“那陳老您有方向了沒有?”陳氏低聲問道。
陳老搖了搖頭,道:“只知道強制手段。老夫無能啊”
“陳爺爺,這不能怪您……”南喬忙道:“就是nòng出這種東西的洋人,他們也沒有有效的治療手段呢。”不說這個時候,就是後世醫療手段足夠發達了,不也沒能研究出什麼能夠戒毒的yào物?
寶良的一番訓斥之後,暖廳上只留下老太太和她身邊的汪嬤嬤、富察氏和她的心腹手下李嫂、陳老和陳興醫、以及南喬一家和家主寶良。
“請陳老您先給老太太看看吧。”寶良恭請道。
陳老點了點頭,由陳興醫扶着上前給老太太看脈。而老太太依然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全無半點反應,似乎看病的人不是她一般。
毒癮……是能夠通過看脈看出來的嗎?南喬忍不住有些懷疑。不過,吸毒久了的人,難免會損傷身體,就像這老太太,原本是個富態的人,才幾個月沒見,就瘦下了一大半……
良久,陳老才鬆了手,嘆息道:“老年人本來身體器官就已老化,不敷使用。長期服用鴉片就加劇了這種老化速度,致使其五臟六腑全面虧損……”
“不能戒了嗎?”寶良皺眉問道。
“若是像您這樣的壯年人,受點苦還是有希望的。但是老太太,恐怕連一次癮發的時候也熬不過去。”陳老搖頭嘆息。
“那她……”寶良嘴chún哆嗦幾下,最終冷靜地道:“還有多長日子?”
“少則一個月,多則半年。”陳老沉重地說道。
值得一提的是,就算是被大夫宣佈了“死期”,老太太也是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有勞陳老了。”寶良沉默了一會兒,伸手請道:“請陳老移步,給內人看一看。”
……
返程的馬車中,寶柱和陳氏一直相顧無言。
南喬這個時候也不好說什麼。
大伯母那裡尚好說一些,毒癮不深,熬過幾次癮發,也就能戒掉了。但是老太太那裡——
老太太沒有戒掉的希望,但又還能活上半年……半年,一百八十天。以一錢鴉片十兩銀子的價格,老宅……能填的起這個窟窿?若是負擔不起……
“爺,二嫂提過的,說是轉幾個鋪子給咱們,您看?”陳氏打破沉默,憂慮地道:“咱家兩年攢了三四萬兩銀子,英子結婚費用估算在一萬兩上下,剩下的銀子,以我說,咱們就買下幾個鋪子吧。反正買別人家的也是買……”
“那就買。”寶柱道:“英子的婚事要抓緊辦。你回頭親自去那拉府上去解釋,日子爭取定在下個月,反正該準備的也都準備好了。”
孝期不能成婚……孝期……南喬臉上突然一白,脫口問道:“額娘,那明年的選秀呢?我是說,如果老太太不好了,那我……”
看見陳氏聞言身子一僵,南喬心中顫抖不已,努力擠出一句話:“額娘,孝期也是不能參選的吧……”
“喬喬……”陳氏攬過南喬,不住的輕輕拍打安慰。
“不能選就不能選。”寶柱出聲道:“你反正還小,着的哪mén子的急。”
南喬看着寶柱yīn暗的臉sè,生生地將眼淚憋了回去,僵硬地點了點頭。
她還小……她是還小,再過五年她也不過是十七歲……但是,她從七歲熬到了九歲,又從九歲熬到如今的十二歲,然後再讓她熬上五年?
那分明就是跟她全無半點干係的老太太
上次選秀是三月初三日,而今天已經是三月十二,就算是她此刻去將老太太掐死,對於有一年之長的孝期來說,那也是無用的
“喬喬,你好好好歇着。”陳氏親自將南喬松回了院子,親自爲她更了衣,心疼地道:“想想額娘當年,一日一日地熬,上天終於垂憐,讓額娘嫁了一個很好的人。之後呢,日子雖然有些艱難,但額娘總是覺得,如果沒有那些艱難的日子,怎麼會有現在的福氣?兒nv雙全,夫妻和睦……”
陳氏也不管南喬在不在聽,自顧自道:“你看看別人家……你大伯母二伯母,起先都是一番順遂吧,可這之後這些年,哪一個好過了?但是看看你阿瑪,他就是記着之前的困難相守的情誼,從來都不打那多餘的心思……”
“額娘也不知道你和言哥兒是種什麼緣分,讓你這小小年紀的,就認定了他;而他也古怪的認定了你這個小丫頭片子……”陳氏將臉sè蒼白的南喬扶在chuáng上躺下,拉上了被子蓋了整齊,繼續絮絮叨叨地道:“可是額娘知道,像言哥兒那種人,絕不是隨便更改心意地人。他能在外鄉獨自等待兩年,也一定會願意再等待幾年……不是額娘安慰你,額娘看人的眼光還是準的……不然,當初額娘寧願將典當首飾剩下的最後一點兒銀子給他,也不會願意讓他留在我們家中住下……”
“……”
南喬不知道陳氏絮叨了多久,也不知道陳氏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只知道,當她從沉睡中醒來之時,窗外已經是漆黑一片了。
mō索中打開懷錶,藉着屋內紗燈上傳來的模模糊糊的光芒看了看,原來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呀,小姐,您醒了。”梔子被南喬的動靜驚醒,從沙發上起身,很快又點着了兩個紗燈。
“恩。給我倒杯溫水來。”南喬坐起來,感覺有些燥熱,於是掀開被子下了chuáng,打開了窗戶。
chūn日的夜晚很是清涼。
一個就要圓滿的月亮正掛在偏西的天空上,周圍星星安靜地點綴着深黑sè的夜幕。
南喬深吸了一口清涼的氣息,覺得自己好過了許多。
“小姐,夜裡冷呢。”梔子將一杯溫度正好能入口的開水塞給南喬,然後又很快爲她罩上了外套。
南喬一隻手端着被子,一隻手拉了拉外套,淡淡地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生病的。額娘讓你留下的?你也多穿點兒。”生病於事無補。哪怕她病的要死了,也不會對既成的現實產生一點意義。
“恩。但我自個兒也想留下。”梔子這纔給自己加了件衣裳,問道:“小姐您餓不餓?小廚房一直溫着粥呢。”
南喬搖了搖頭。
她突然發現她和李言的這幾年,就如同這將圓不滿的月亮,總是有大大小小的不如意——明明死了,卻能夠重生於這大清;在大清的茫茫人海,她沒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他,卻發現兩個人面臨戶籍身份的障礙;這一個障礙好不容易打破了,卻又有各種各樣的原因,迫使他不得不暫時離開;這會兒,眼瞧着曙光就在前面,她甚至已經聞到了清晨玫瑰huālù的清香,卻突然發現她離那朵huā的距離再次變成不確定的遙遠……
再遠的距離,總會到達的一天……
南喬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有些冷掉的白開水一飲而盡,轉身走到書桌邊,道:“梔子,幫我研磨吧,我要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