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德·拜拉恩睜眼了嗎？
何止睜眼。
時間倒退半個魔法時。
當女官捧着女王陛下旨意出王宮的時候，王宮中心、也是永恆之城的中心點、保持當年黑玫瑰莊園原貌的花圃裡。
蘇爍推着輪椅，輪椅上坐着剛德·拜拉恩，沿着花圃邊的窄窄小土道走了一圈，停在了工具房前。
剛德吃力的擡起枯瘦手臂，指了指工具房傾斜的破木門。
“當年亞當和梅麗爾躲在裡面親嘴兒，我一腳踹碎了木門，臊的梅麗爾捂着臉就跑了。”
大病初癒的剛德說話有氣無力，但兩眼已經有神。
耗費無數奇珍異寶，還有大地女神分泌之神物，在魔藥之神的祭煉之下，一副在諾蘭德歷史上也能排上名的神級魔藥讓鐵鷹花公爵奇蹟般的重新煥發了活力。
“亞當那個死小子倒是跟沒事人似的，一邊修門，一邊還埋怨我‘幹嘛踹的這麼碎’。”
蘇爍神情淡淡，無動於衷。
剛德獨自呵呵笑，“有句話這麼多年我都沒好意思問亞當，你什麼時候替我問問他。”
“什麼？”
“他臉皮怎麼那麼厚？”
“……。”
“10歲就知道抱着小姑娘親嘴兒，還摸摸索索的，13歲就跟梅麗爾在莊園外的小樹林裡幹上了，那年梅麗爾纔多大啊，12歲；我到20歲還覺得女人好煩，細皮嫩肉的碰一下就咋咋呼呼，到22歲才懂了女人的好處；那個死小子，懂事就是比我們早，把梅麗爾給騙了。”
蘇爍依然無語。
“剛德，你再提小姐，別怪我大嘴巴子抽你！”跟在身後的達斯琪瑪怒了，“就像你小時候那樣！”
當年在這座莊園裡，亞當是魔法學徒，剛德是雜役，達斯琪瑪是廚娘。
梅麗爾則是廚娘名義上的女兒。
達斯琪瑪孤身護主逃出魔淵，混進人族世界，委身在黑玫瑰莊園。
當年的剛德傻不愣登，空有一身蠻力；亞當最鬼，“心眼兒壞的很”；梅麗爾最小，整天跟着亞當跑。
爲了阻止小姐和亞當約會，達斯琪瑪傷透了腦筋。
好不容易逮到兩人廝混，還有個剛德擋在前面，“你們快跑，我擋着！”
就跟後來的若干年裡一模一樣。
說起來達斯琪瑪還真沒打着過亞當，那小子太鬼、滑不留手，打的都是剛德。
真打不着亞當嗎？
不是。
按人族實力劃分，當年的達斯琪瑪就已經是巔峰星辰武士了，差一步到聖域，再鬼的小崽子也一拳打死了。
是捨不得打。
能讓小姐那麼快樂，她怎麼能捨得打，裝裝樣子而已。
“不提了不提了。”
剛德歪在輪椅上擺手，“達斯琪瑪你知道爲什麼我拼命修行嗎，一是爲了保護亞當，二來就是從小讓你打怕了，總想着報仇。”
達斯琪瑪大笑。
蘇爍一言不發。
小小花圃又一次陷入安靜。
剛德：“達斯琪瑪，我有些話想跟神子大人說。”
達斯琪瑪微微鞠躬，退出小莊園，守在門口。
剛德病癒的消息是當前最高機密。
睜眼，是故意放出去的。
……
蘇爍無聲打開一個靜音結界，包裹住兩人。
剛德撐着輪椅扶手，想要站起來，幾次都失敗了。
蘇爍只默默的看着。
終於，剛德站了起來，就像他曾經無數次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一樣。
緩緩的轉身，看着蘇爍。
蘇爍：“有話就說吧。”
剛德：“亞當。”
“……。”
“你就是亞當。”
……
你就是亞當。
一句石破天驚的話，蘇爍依然面無表情，只看着鐵鷹花公爵。
虛弱地不成樣子的剛德·拜拉恩依然高，源於克羅諾斯巨人族的血脈讓他足有兩米半，使得蘇爍不得不仰頭，就像從前那樣。
從他推演出救回剛德的魔藥配方時，就猜到剛德會認出自己，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看來剛德完全吸收了撒奧丁的那一絲神力。
吸收撒奧丁的神力，是唯一治療剛德的方法，所以他才需要俄爾提婭的生命之源。
用生命力主動抗擊撒奧丁神力，就像兩個決鬥的武士，要麼一個殺死另一個，要麼都累虛脫癱倒在地，下次再戰。
戰場則是他用秩序規則之力鋪就的。
在他的方案裡，生命力幹掉神力的機率只有1.2%，神力幹掉生命力的機率是51.7%，不足50%的機率是二者都累虛脫，達到了平衡狀態。
也就是說，他只有一半的可能救回剛德。
但是大地女神胯下深洞之分泌神物的效果太強，讓1.2%變成了100%。
剛德完全吸收了撒奧丁那一絲神力，這爲剛德成神創造了可能。
同時，也認出了自己。
聲音、相貌、身體都可以變，但神力不會變。
就好像戰士一定會觀察戰場，熟悉戰場，利用戰場轉化成對己方有利因素一樣，規則之力鋪就的戰場讓剛德認出了自己。
他對自己太熟悉了。
蘇爍笑了，“歡迎回來，老夥計。”
把老夥計從死神手裡搶回來，很費事；諾蘭德世界沒有死神，每一個神都是死神，這只是個比喻。
“歡迎回來。”
剛德突然熱淚盈眶，想要下跪，“我的陛下！”
蘇爍手一擺，把老夥計放到輪椅上。
剛德已是老淚縱橫。
“別像個娘們兒似的。”
在這個世界上敢說剛德像個娘們兒似的，唯有亞當·斯達特。
鐵鷹花公爵哭着笑了。
千言萬語。
卻相對無言。
好久，“梅麗爾能回來嗎？”
蘇爍搖頭。
如果梅麗爾換成其他任何一種方式死去，他都能把她救活。
可惜，梅麗爾選擇了獻祭，靈魂融化在整個魔淵裡。
她就是魔淵，魔淵就是她。
剛德嘆了口氣，目光已變得平靜。
戎馬一生，所有都已看的很淡了。
“安德魯還活着。”
蘇爍悄然改變話題。
“我知道。”
剛德點頭。
忠誠之人不是傻，主政黑玫瑰王國多年，他當然有所佈置和自己的情報渠道。
一代名帥不是吹出來的，是戰場上殺出來的。
“匹斯麥和奧因海姆去哪兒了？”
“不知道，只知道讓·雅克和科迪修斯的位置。”
“你去我去？”
“我去吧，你去他們會罵死你的。”
蘇爍大笑。
至於薩貝里，兩人一句沒提。
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