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娜家竹屋門口,一大羣人圍成了一個大圈,氣氛無比沉悶。
人羣中,除了雲娜,雲屠漠夫婦和雲蒙妻子外,靖人族中幾名精英人物——壆,辛無常,芒睚長等赫然也在其中!
其餘還有一大羣臨瀑巫寨中的巫族人。
小云曇此時也已經自巫洞內練功回來,被擋在了人羣的外圍。
小傢伙數次想要強行擠進圈子內,都被人羣有意無意地擋在了外頭。
雲蒙的妻子,此時已經無法掩飾心中的傷痛,靠在雲娜肩膀上,壓抑地抽泣起來。
天巫盧梭此時,正於衆人圍成的圈子中央,臉上沒有顯出任何情緒,只在那看似無意掃向地上一塊麻布蓋住的擔架時,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些沉痛之色!
呼的一聲,年辰楊倫二人腳踏飛行法器,自空中疾射而來!
落下地,年辰已經從各種跡象,猜出了發生了何事。
當二人走向衆人圍成的圈子時,所有的靖人族人都流露出了極爲狂熱的崇敬之色,自動讓出了一條通道。
小云曇一見年辰和楊倫過來,立即跑了過來。
已經快要步入少年時段的雲曇,也隱隱猜到了自己家裡出了大事,此時衝到二人面前,便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
年辰叔叔,師父,出了什麼事啊,爲什麼他們都不讓我進去看看,他們都是壞傢伙,什麼事情都瞞着雲曇。
年辰未及答話,天巫盧梭已經自圈中走了出來:
年辰大人,你來的正好,我正猶豫着,要不要讓雲曇看一眼他的父親,唉,真是太慘了,整個頭顱已經稀爛,慘不忍睹啊!
盧梭這些話,故意壓低了聲音,沒有讓雲曇聽見。
年辰面色一沉,心中不免生出了一絲傷感!
雖說修道之人,本就要求於修道之外,一切都不可動搖本心,然而多日的見面之情,還是讓年辰心中起來一絲的波瀾!
唉,雖然如此悽慘的場面,不宜讓雲曇得見,然而畢竟身死的是他的親生父親,還是讓雲曇見上一見吧!
說不定,這次遭遇可以激發他體內潛藏的巫脈也未可知!
天巫盧梭一聽年辰此言,不禁頻頻點頭:
嗯,我也正是作此想法,據老夫偶感天機,此次的打擊,正是激發雲曇體內潛藏巫脈的關鍵所在!
隨即又嘆了口氣,盧梭不無傷感地道:
只是如此激發巫脈,也未免太過殘酷了一些!
事已至此,也只能面對了!
年辰將心一橫,隨即以手示意一旁的雲曇過來。
等小傢伙跑到自己跟前時,年辰蹲下身來,和雲曇面對面立定,眼神中一片肅穆之色,緩緩說道:
雲曇,告訴年辰叔叔,你是不是長大了?
嗯,雲曇已經長大了,今後要像師父和年辰叔叔一樣,能在天上自由自在地飛呢!
好,雲曇果然已經長大了,已經可以面對許多事情了,現在,叔叔要讓你看一樣東西,這是雲曇最爲親近的人,等會雲曇看了,可不要害怕,也不能太過軟弱,一定要堅強!
雲曇能做到嗎?
這些話,年辰是極爲大聲地說出來的。
當年辰說完時,一旁的雲娜,已經忍不住地雙肩抖動,痛哭起來。
而原本就是強行忍住悲痛的雲蒙妻子和母親,已經放聲大哭起來!
只哭得數聲,雲蒙的妻子竟然不堪如此傷痛,直直向後一倒,暈了過去!
這一下,衆人不禁都慌了手腳,雲娜此時也顧不上悲傷,慌忙將自己嫂子扶住,慢慢地放躺在了原地。
雲曇此時心中正思考着年辰叔叔說的話,一擡頭的瞬間,便看見自己的媽媽仰天向後而倒,小傢伙立即將所有的一切拋到了九霄雲外,直直跑到媽媽面前:
媽媽,你怎麼了,是不是有壞人欺負你了?
一邊問着,小傢伙一邊拉着媽媽的手臂,也不搖動,只直直看着媽媽的臉龐。
原本止住了哭聲的雲娜,在一聽雲曇稚嫩的話語後,立即放聲大哭起來,將頭靠在了隨後而至的年辰肩上,泣不成聲!
一旁的雲屠漠夫婦,此時也自忍不住,悲從心來,齊齊放聲大哭起來!
而一衆靖人族類,原本就有許多人的親人在這次地獄出來的血影,牛頭怪之亂中慘遭毒手,此時一見如此悲慘的場面,許多人都跟着掩面而泣!
竹屋外,此時已是籠罩了一片愁雲慘霧!
即便是千年老妖般的天巫盧梭,此時也不禁眼角有些溼潤了!
雲曇蹲在媽媽身側,此時也被衆人的悲聲所動,站起身來。
一陣風起處,將原本覆蓋在雲蒙屍體上的麻布一角吹起,露出了一片衣襟。
眼尖的雲曇,立即認出了那衣服原本是自己父親所有,不由得一聲大叫:
爹爹!
隨即猛地撲到擔架前,將麻布猛地掀起!
立即,讓小云曇永生難忘的一幕立即出現在其眼前!
一具頭顱已成一堆爛泥,渾身上下兀自流淌着粘稠腥臭的血滴,四處還露出了森森白骨的屍體,靜靜地躺在擔架上面。
彷彿,在爲衆人傾訴其滔天的怨恨和不甘!
在那血肉模糊屍體的腰際,一根只有七八寸長短的竹笛,用一條以絨草精心編織而成的細繩緊緊縛掛。
這,是小云曇親手製作出來,送給父親的禮物!
呼地一下,雲曇蹲下身來,自屍體腰際將那隻小小竹笛解下。
少年的動作極緩,彷彿是怕驚擾了熟睡的親人!
圍觀的衆人,原以爲這平時活潑調皮的小云曇,乍逢此慘劇,肯定會痛哭失聲!
然而,此時的少年顯現的動作,已經遠遠不是一個心性尚未成熟的小孩所能做到!
這一切,讓所有的靖人族人,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絲不安!
一旁的雲娜,和雲屠漠等親人,更是暫時忘卻了心中的傷痛,齊齊懷着忐忑的心情看着默默動作的雲曇。
此時的氣氛,陷入了極度的壓抑沉悶!
時間,隨着地上少年呆呆看着手中竹笛,有如雕像般的動作而漸漸流逝…
良久,良久…
圍觀的一衆靖人族人,和一旁的年辰楊倫,天巫盧梭等,也自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沒有人發出一絲聲響!
深恐驚擾了此時已是傷痛滿懷的少年!
猛地擡起頭來!
此時,雲曇原本清澈的大眼中,已經被深深的血紅色所佔據!
道道彷彿紅色細線的血絲,佈滿了少年的眼眶!
一股隱晦,卻充斥着無盡暴虐瘋狂之意的氣息,在睜眼的瞬間,自雲曇身上悄然散發開去…
如此氣勢,竟然以少年所處之地爲中心,向外蕩起了一陣強風!
比一般的自然風不同,蕩起的強風中,一股股暴虐到了極致的元素氣息充斥其間。
四周的靖人族人,冷不防在此風猛然一衝之下,不僅立足不穩,向後退散了好幾步,更爲詭異的是,當那陣風自身上拂過的瞬間,所有人都自心底升起了一陣絕望、撕心裂肺的恐懼感!這種無端升起的情緒,久久縈繞心中!
一旁的雲娜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此時一見此異象,心中不免對雲曇安危極爲掛心!
退後數步後,雲娜竭盡渾身之力,死命抗住了狂暴風力,艱難地挪動腳步,向雲曇蹲着的方向一步步靠近。
嘴裡仍沒有忘記大聲的呼叫着:
雲曇,你怎麼樣?
雲曇,你有沒有事情?
快點回答姑姑啊!
似乎,是聽到了自己親人的呼喚。
雲曇稚嫩的身軀,緩緩地自雲蒙屍體旁站了起來。
那眼中無盡瘋狂的血紅色,依然沒有絲毫消退!
我——要——報——仇!
忽然間,一聲歇斯底里,蘊含了一個潛藏着強大靈魂強者發自靈魂深處的吶喊,自那緩緩站起的少年口中噴薄而出!
這一聲吶喊,沒有充足的巫力!
也不具有任何威勢!
然而…
就在這聲吶喊過後,原本毫不出奇的巫族少年體內,忽地冒起了一陣毀天滅地的驚天氣勢!一陣無可抵禦的驚天威壓,自雲曇身上發出,向着四周狂卷而去!
這一次的驚變,已經超出了大半靖人族人身體承受的極限!
在一陣陣的驚呼聲中,圍在四周的大半靖人族人,都因不堪承受如此驚天威壓,齊齊暈死過去!
只有少部分身體極爲強橫的族人,勉強抗住了這股威壓,仍不免兩股戰戰,幾欲摔倒!
天巫盧梭雖然感知極爲強大,靈魂比之尋常巫族要強大了千萬倍,對於這無形威壓的抵禦自是遊刃有餘。
然而,孱弱的體質,在一陣陣如颶風般肆掠的強風中,也是須得年辰於一旁牢牢扶住,纔不至當場出醜!
強大的威壓過後,站起身來的小云曇,此時竟然有了驚人的變化!
原本較爲矮小身軀,此時竟然高出了尋常靖人族人許多,一層細密如鱗片的角質層,在一陣陣裂帛聲中,撐破其身上的衣衫,尚在不停地隆起!
兩隻手臂,更是起了令衆人心生恐懼的變化!
一隻衣衫盡碎的右手,在一陣咔咔炸響聲中,變成了一隻形如虎爪的獸臂!
而另一隻同樣鱗片密佈的左手,卻變成了如鳥抓般的模樣!
快看天空…
就在衆人還沉浸在眼前少年驚人變化之中時,不知是誰猛地一聲大叫。
呼聲過後,衆人的目光不禁齊齊看向了天空!
天象,已不知是何時,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極度震撼的一幕,此時正於天際上演!
整個天幕,此時已經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烏雲。
而且,所有的雲層,似乎受到了巨力的催動,於天際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整個天幕,猛然暗了下來!
那濃黑如墨的雲層,變幻着各種形象,循着一個玄奧的軌跡,如千軍萬馬縱橫馳騁,翻翻滾滾,匯成了一個遮天大漩渦!
一個同樣巨大、法天象地的身影,自那漩渦的中心處顯現…
看不清樣貌,只是那撐天立地的壯碩身形,給人極爲震撼的感覺!上身**。
肌肉噴張的右手中,握着一把斧頭!
一把簡易至極的斧頭!
一把石斧!
那是一塊只是形狀初具斧型的巨石,用藤條將一根木頭和其綁縛在一起組成的簡易工具!
然而。
就這一把簡陋的石斧虛影,卻透着一陣陣古樸蒼涼的氣勢。
一股驚人的力量,自石斧內散發出來!
彷彿只在一揮間,便可以劃破蒼穹,斬裂大地!
就在那虛影自漩渦中走出的瞬間,年辰靈魂深處,猛地出現了一絲震盪!
在彷如天地大劫將至的這個時候,年辰心底,竟然升起了一絲濡沫之情!
無比的怪異!
就好像…
那自虛空出現的…
不是別人,而是自己魂牽夢繞的至親老父一般!
如此令人難以相信!
卻又如此真實!
這猛然自心底升起的情緒,久久流淌在年辰心間!
石斧,就牢牢握在虛影手中,偉岸身軀一步步自漩渦中心走出,凌亂的長髮隨風舞動。
每踏出一步,無盡的雷電、颶風,便在其周圍轟鳴閃耀、四下狂飆!
而虛影的腳下,時而是無盡的汪洋,時而又是無盡的火焰、崇山峻嶺…
彷彿是過了千百衍紀,無量輪迴…
擡頭望天的衆人,只覺得自己彷彿歷經了萬千重生死輪轉,歲月如梭般穿梭流逝!
…
終於,在那虛影手中石斧猛然一揮,天際大放光芒時,那籠罩整個天幕的所有幻象隨之消退…
而就在那幻想消退的瞬間,地上的年辰,彷彿失去了最爲摯愛的親人一樣,心底竟然有着濃濃的悲慼,遲遲難以釋懷!
就好像當初在獵戶莊,年辰將要踏上修仙路,獨自一人悄悄和二丫,還有父親道別時的感覺,如出一轍!
噗通一聲悶響。
將衆人自那無比震撼的場面中驚醒過來!
那引發如此驚天之象的罪魁禍首——雲曇,此時已經恢復了原樣,卻好似耗盡了最後一絲精力也似,直直往地上便倒!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
雲娜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過後,便發瘋似地向雲曇方向奔去…
在她的身後,是一羣尚自暈暈乎乎的靖人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