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寂離從後頭的糧草車裡頭,弄來一捆馬料,綁成了一個人形,套上龍袍,綁在了一匹馬上,讓那匹馬走在隊伍的中間,最爲醒目顯眼的位置。
敖晟略微不解,“這麼明顯,會上鉤麼?”
殷寂離微微一笑,道,“人向來都善於以己度人,你爲人謹慎,因此遇到這樣的情況則必定會懷疑是不是騙局,大多不會上鉤。但是南蠻一帶的藩王大多傲慢無禮,他們出行的時候,一般都坐在大象上,前後簇擁招搖過市,在他們的觀點裡,作爲王的就應該衆星捧月,他們一個小小的藩王尚且如此,你敖晟堂堂一朝天子,這樣子已經相當低調了,放心,不會懷疑的。
敖晟聽後點了點頭,覺得有理。
此時,蔣青和秦望天也已經準備好了,一衆人等都換上輕便的衣服,手裡拿着短小的弓弩,準備出發。
秦望天手裡拿着木凌跟他的那個葫蘆,翻來覆去看了好多遍了,也沒弄明白怎麼用,就問木凌,“木木,怎麼用啊?”
木凌掏出一塊皁角一樣的東西來,在秦望天身上蹭來蹭去。
秦望天也鬧不明白他要做什麼,等蹭完了,他擡起袖子聞了聞,一點兒味道都沒有,就不解地看木凌。
“你身上蹭了這個東西后啊,人聞不出來,但是毒蜂都能聞出來,它們會聽你命令的!”木凌道。
“聽我的命令?”秦望天吃驚。
“嗯!”木凌點點頭,將那塊皁角給了其他跟着秦望天一起上山的弓弩手,道,“每個人在額頭上擦兩下!”
弓弩手都照做了,木凌對秦望天道,“望望,你想要那些毒蜂蟄誰,只要伸手一指……”說話間,木凌伸手一指王忠義,驚得王忠義趕緊往宋曉身後躲。
“然後啊。”木凌將手收回來,頗有幾分得意地說,“毒蜂就會去蟄那些人了,另外,它們是不會蟄身上被這個皁角抹過的人的!大家可以放心。”
秦望天點了點頭,拿着葫蘆看了看,“嗯,這東西好。“
“月亮灣兩邊的山勢不一樣。”齊贊拿着圖紙看着,道,“北面的比較高,南面的比較低,因此北面的人馬應該多一些,主將也應該在北面,這樣比較容易指揮!”
敖晟點頭。
秦望天道,“我帶人從北面上吧!”
蔣青和轅冽都同意,一起往南面上。
“走在前頭的先鋒部隊每個將士的手上都要拿上兩面盾牌,到時候,那些異族一定先射坐在馬上的假人,假人已被射中之後,我會立刻放上聯絡用的響箭。”敖晟道,“這時候,埋伏在兩側的青和大哥就一起行動,將那些伏兵拿下。而走在前頭的將士們,只要看到響箭,立刻原地蹲下,用盾牌將自己掩護好!總之,我不想任何一個人傷亡!”
“是。”衆人都領命下去了,蔣青也準備和轅冽一起走,敖晟拉住他,道,“青,小心啊。”
“放心。”蔣青拍拍他,帶着人,往南面的山崗包抄過去了。
敖晟見蔣青的背影消失與視野之中,才轉身上了馬車,一切準備就緒,王忠義擡手一揮手中的大錘子,道,“啓程!”
……
人馬浩浩蕩蕩地進入了月亮灣,果然,這地勢十分兇險,敖晟坐在馬車裡面,見先頭部隊已經進入了最狹窄的地帶,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倒不是擔心別的,就是蔣青。
“唉。”敖晟搖了搖頭,自從戀上蔣青,總是患得患失,即便明知道蔣青本身就是武功高強爲人機敏,更有一百多精幹的弓弩手和轅冽在旁邊跟着……但敖晟還是忍不住擔心,果然關心則亂麼。
又往前行走了一段,敖晟從車簾的縫隙往外看,就見前方馬上的稻草人,已經進入了,月牙溝的狹窄地帶……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
就聽到“嗖嗖”幾聲響……幾隻鵰翎箭從南北兩面的山崗上破空而來,精準地扎進了那個稻草人的身上。而與此同時,就聽到一聲尖銳的呼嘯之聲穿過長空,敖晟已經將聯絡響箭扔上了天空……一點光亮飛速上升,到了半空之後,突然炸開,響聲震天。
敖晟掏掏耳朵,心說,齊贊對於機括埋伏之類的東西,的確研究很深,看這聯絡響箭做的——高、亮、響!果然是上品!
而就在響箭炸開的同時,埋伏在半山腰處的蔣青和秦望天,也都帶着人馬,施展輕功,飛速躍上了山頭。
果然,月亮灣兩側的山崗之上,已經埋伏着近千的弓弩手,他們都穿着古怪的服飾,□上身,連上和身上皮膚黝黑,紋畫着各種式樣的詭異圖案,頭頂戴着用植物和彩色羽毛編制而成的冠戴,手上拿着自制的強弓。
一看到有聯絡響箭,再看晟青將士們紛紛聚攏,用盾牌將自己擋起來,一點都沒有慌亂,那些異族就有些傻眼,知心知——晟青人馬早有準備,他們可能中計了!
只不過,他們還沒來得及鬧明白是怎麼回事,兩旁就突然有人一躍而上,那些人穿着黑色的短衫,各個身材精悍輕功了得,他們右手拿刀,左手拿着形狀古怪的短小弓弩……
那羣異族一看,便知道自己受了埋伏,嘰裡呱啦地亂喊起來。
南面的山頭上,蔣青和轅冽一起出現在了最前方。
蔣青本來想和轅冽分開兩路的,但是轅冽說得簡單,我只負責保護你,所以兩人只能一起上。
這些弓弩手各個都是經過特別訓練的,一個個箭無虛發,異族的陣腳立刻亂了。再加上那一百多晟青的弓弩手隊形都經過調整,時而分散追擊,時而聚攏阻截,見人就射,這弓弩可以連發,不用上箭,又快又準。異族哪兒還有還手之力啊,一時間,有的被射中了受傷身亡,有的直接就滾下了山,亂作一團。
秦望天進攻的北面伏兵比較多,還有一個看起來像小頭目的異族統率着。
秦望天打開了裝毒蜂的葫蘆,起先,他們也真沒把這毒蜂當一回事,不就是幾隻小蜜蜂麼,能成什麼大氣,可沒想到的是……
這葫蘆一打開,先冒出來一陣黑煙,秦望天一驚差點把葫蘆扔了,心說不是壞了吧?隨後,有大概上百隻碩大的胡蜂從葫蘆中飛了出來,尾部又長又尖的針都能看見!
那些胡蜂圍着秦望天打轉,秦望天才反應過來,伸手一指前方……胡蜂們跟得了命令似地,瘋也似地往前衝去,直殺入了那異族羣衆,見人就蟄。
秦望天猛的想起來,前陣子木凌找了幾隻大馬蜂,弄了蠱王的觸鬚給它們吃,他好奇問他做什麼呢,木凌說是養蜂呢……這蠱王的毒可不是鬧着玩的。
果然,就見那羣被胡蜂蟄過的異族,身上隆起了饅頭大小的包,翻倒在地上打滾,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其他那些人趕緊就抱頭鼠竄了,哪兒還有心思打仗啊。
秦望天和手下那羣弓弩手面面相覷,這倒好,一箭沒發就解決了問題。
屁顛顛跟來的甲乙丙丁在後頭直喊,“當家的,大夫是賢內助啊!秦望天聽得頗爲受用——果然,木木就是能幹!
收拾好了戰場,將該抓的都抓住,秦望天綁了最大的那個首領,來到了敖晟跟前,蔣青和轅冽也都下山了,敖晟見衆人都沒事,纔將心放下。
那異族被按在了地上,跪在敖晟面前,嘰裡呱啦說着話敖晟他們聽不懂的話,金玲和銀鈴跑來一聽,就對敖晟說,“皇上,是虻部的。他是虻部的一個將軍,聽了他們大王的吩咐,來這裡偷襲的。”
敖晟微微皺眉,之前他已經瞭解了南蠻一帶大致的情況,最厲害的也就是四大部落,虻部、蟒部、蠍部、蠱部,南面藩國有很多,不過大都屬於不同的部族,部族有組長,階級明確,權責分明。
敖晟讓金玲問那個將軍,是否和漢人勾結。
金玲照着問了,那將軍眼眸亂轉,似乎是要隱瞞,殷寂離對王忠義使了個眼色,示意——兇他!
王忠義有些鬧不太明白,不過既然殷寂離讓他做,他就做吧……所以就飛起一腳踹了那人,吼道,“說不說,不說宰了你喂狗啊!”
王忠義那嗓子一吼,震天震地的,那個外族似乎膽子非常小,立刻就老老實實地招供了。
金玲道,“他說,是上庸的縣太爺劉弼之。”
王忠義撇嘴,“切,原來是個軟蛋,經不起嚇唬。”
殷寂離笑了笑,道,“南蠻大多很識時務,嚇唬和利誘是最好的方法。”
“劉弼之?”敖晟看鄒遠。
鄒遠是這次的行軍主簿,專門就是負責南蠻一帶的風土人情,對於這裡的官員早就爛熟於心,就上前一步,回答敖晟,“皇上,劉弼之今年三十多歲不到四十,是土生土長的南人,十年前一直都在南軍之中謀職,後調到了東郡府,五年前調任上庸府,一直至今。“
敖晟聽後微微皺眉,道,“都做了十幾年官了,還是個縣太爺?是不是有些不思進取啊,東郡比上庸大,而且也是內地,離樂都也進,爲什麼反而調到上庸來了,不是升遷是貶謫,犯錯誤了麼?”
齊贊搖了搖頭,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在京城,地方官不如京官,可是在地方,地方官可遠勝於京官啊。”
“何意?”敖晟不解。
“主要還是跟皇帝有關係。”殷寂離在一旁道,“自古人人都向往做京官,那是因爲京官油水多權力大,只不過如今京官之中並無什麼派系,瑞王和夏太師一倒臺之後,便沒有了大靠山,那些官員大多自力更生,靠的也大多是俸祿,沒有撈頭。權力就更說不上什麼了,季思主管全國大小官員,就他那樣的xing格,抓住一個貪的,就得連根拔,所以京中沒有大官護着了,做京官就撈不到油水。做地方管則大大不同了,特別是東南西北四個角的偏遠之地,那裡天高皇帝遠,沒人能管。只要能把握好度,那可是比當皇帝還自在。”
敖晟聽着苦笑搖頭,蔣青不解地問殷寂離,“殷相,度是指什麼?”
殷寂離看看蔣青,笑着湊過來道,“所以說你是老實孩子,一定沒想過法子撈油水吧?”
蔣青微微一愣,點點頭。
殷寂離笑了起來,道,“哪天我教你……不過也是,你也不用撈油水,晟青的油水不都是你的麼,你手裡的可是晟青的最大戶。”
蔣青臉上無奈,耳朵也有些紅,看殷寂離,殷寂離似乎很喜歡拿他尋開心。
殷寂離見蔣青一逗就認真,也覺得挺有趣,所以說欺負老實孩子雖然沒意思不過挺有趣。
殷寂離本來不想說了,但是見敖晟微微皺眉,就又來了興致,剛想再說兩句,卻見轅冽拉了他一把,道,“你就知道欺負老實人。”
殷寂離挑挑眉,也就收斂不再鬧了。
衆人都微微吃驚,這一路上,轅冽似乎挺護着蔣青。
殷寂離自然是心裡明白,轅冽這樣很能理解:一來,轅冽和蔣青都是死心眼,xing子耿直,平時也不愛說話,在外人看來不是冰塊就是石頭,可以說xing格上有七八分的相像,而最主要的是,敖晟沒有變成第二個轅珞,沒有變成昏君,如此勤政如此正直……有一大半都得歸功於蔣青。他們轅家就剩下敖晟這一個人了,沒有變壞,也算是大幸!
當然……深層的原因也不用多深究了,轅冽知道痛失所愛是什麼感覺,也曾經爲了愛人放棄江山。敖晟是他侄子,他不想侄兒步他後塵,保護好裡蔣青,就算變相地保護了敖晟吧。
“這倒是。”木凌在一旁嘀咕,他邊將還圍在秦望天身邊一個勁蹭來蹭去的毒蜂都收起來,放回葫蘆裡頭,邊道,“這種邊遠之處的縣太爺,就相當於土皇帝,再加上他們跟南面的藩國相勾結,說白了,這一帶,他也是個藩王了。”
衆人都點頭。
“木木。”秦望天被那羣毒蜂蹭得難受,就問木凌,“這些蜜蜂怎麼回事啊?”
“哦,這些都詩蜂,我剛剛給你擦的那些皁角,是雌蜂屁股上分泌出來的露水。”木凌隨口道,“你想啊,你那麼大隻雌蜂,這羣雄蜂還不得浪瘋了麼?”
衆人都忍笑,秦望天嘴角抽了抽,難怪一個勁往他身上蹭呢。
“劉弼之這人很不簡單。”金玲道,“我以前跟他打過交道,這人很有野心,跟其他的縣官就知道蠻吃渾喝有天壤之別,只是不知道他這次究竟目的何在。”
“鄒遠,剛剛吳默寫的那張名單,我看看。”敖晟伸手。
鄒遠將名單遞給敖晟。
敖晟接過來,衆人都上去一看,就見劉弼之的名字被寫在了第一個,後面還有好幾個人的名字。
“這些人,也都是上庸的地方官麼?”蔣青問鄒遠。
鄒遠皺眉道,“這幾個官員是臨近縣城的最高官員,若是按照這份名單來……這整個南面的官員大概都已經勾結起來了,幫着藩王。”
“呵。”敖晟冷笑了一聲,道,“聯手……我倒要看看他們怎麼聯手的。”想到這裡,敖晟看衆人,道,“咱們先行進,經過上庸府,到前頭的蜀中安營紮寨。讓那劉弼之以爲我們已經過了他上庸府了,放鬆警惕。蜀中一帶,他們必然沒有勢力,咱們到那裡稍事調整,休整三日。這三天,我們好好走訪一下這附近,打南蠻之前,得先把這幾個敗類給我揪出來!後方清了,前面才能打仗,若不然,有一堆扯後腿的,以後要腹背受敵。”
衆人都覺得有理,點頭說好。
隨後,車馬繼續前行,這次,敖晟學聰明瞭,凡是兩旁邊有山的,都派兩隻人馬從山上走,先行探路,確認沒有埋伏了,再大部隊前行!
上了馬車之後,敖晟就看到蔣青坐下,摟着嗷嗚捏了捏它耳朵,心情似乎很好。
“青。”敖晟靠過去,問,“什麼事情那麼高興?”
蔣青笑了笑,也沒說話,就道,“我想,南面的百姓一定等這一天等了佷久了。“
“嗯。”敖晟也輕輕嘆了口氣,道,“的確應該好好地管束一下……青,我覺得常駐官員最後免不得貪腐,最好是能有個輪換的機制,每隔兩三年換一個地方。”
“嗯。”蔣青聽後點點頭,道,“這主意好!等打完仗,回去後好好地研究研究。”
敖晟笑了,伸手摟住蔣青的肩膀,道,“青,你說了很多回去後、以後……之類的,我聽出一些天長地久的感覺來。”
蔣青聽後一愣,隨後笑着看別處。
“青,你會永遠跟我在一起的吧?”敖晟問,“咱們以後都會在一起,是不是?”
蔣青低頭揉嗷嗚的腦袋,半晌,點點頭。
敖晟一時間心花怒放,摟住蔣青,也說不上什麼話來,青許他一輩子了,這次真的許了!他敖晟夢想成真了,這輩子終於圓滿了!
車馬行到傍晚,終於是出了上庸,來到了巴東郡的城門前。
敖晟已經派人去通知巴東郡的官員,說是要在城外郊區的空曠之地安營紮寨,大小官員紛紛出城來迎接。
敖晟沒見那些官員,只是讓宋曉傳出話去,不準擾民,各地官員該幹嘛幹嘛去,不用管他,他們的大軍休整一下就走。
吃過下午飯後,敖晟、蔣青、秦望天、木凌就帶了幾個影衛,一起悄悄離開了軍營,折回了上庸府,準備暗地查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