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樹燒山的計策,其實並非是敖晟自個兒想出來的,而是殷寂離建議他做的,敖晟沒有問爲什麼,只是照做了。散帳之後回到了自己的大帳裡,敖晟卻坐在椅子上,發起了呆。
“晟兒。”蔣青走過去,伸手輕輕地戳了戳敖晟的腮幫子,笑問,“怎麼了?”
敖晟被他戳了一下,沒反應。
蔣青有些奇怪,湊過去看看他,就見敖晟似乎是正在出神,呆呆望着前方,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晟兒?”蔣青有些發懵,敖晟怎麼呆掉了?
蔣青伸手又掐了掐他腮幫子,然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還是沒反應……蔣青有些急了,別是吃壞了?就想轉身出去找木凌來看看……但是沒走出去幾步,就聽到敖晟幽幽地嘆了口氣,道,“唉……青,你又是戳又是掐的,怎麼就想不到親一下試試呢?”
蔣青一愣在,回過頭,就見敖晟正單手支着椅子的扶手,託着下巴看他呢。
蔣青松了口氣,不過也有些不滿,看他,道,“你幹嘛裝呆?”
敖晟有些無辜,道,“我在你面前本來就很呆。”
蔣青笑了笑,搬了張椅子坐在他身邊,敖晟又嘆了口氣,道,“你就不會坐我腿上靠我懷裡?”
蔣青白他一眼,問,“你想什麼呢?”
敖晟皺了皺眉,看了看門外,見有守衛守着,就低聲問蔣青,“青,你說殷寂離是不是老糊塗了?”
蔣青一愣,道,“你怎麼這樣說啊,他是隨戰的軍士,你的智囊啊,小心動搖軍心。”
“所以我才小聲說麼,剛剛也沒質疑。”敖晟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因爲燒山的事情?”蔣青問。
“你也覺得不靠譜啊?”敖晟換了個姿勢坐好,伸手抓着蔣青的一縷頭髮輕輕在指尖打着轉,道,“這南部的叢林又不是東北那些幹樹林子,一有火星子就全燎了。這兒到處都溼噠噠的,你沒見那火多難燒起來麼?那些樹,砍來了做柴都是隻冒煙不起火的,這要燒到什麼時候去啊?若是說將林砍了……是,我是有四十萬人馬加上司徒帶來的快五十萬人了……可是就算每人砍一棵也就五十萬棵樹,這林子烏泱泱那麼大,砍到猴年馬月去?敢情我的晟青人馬來這兒不是打仗的,是做伐木工的?這主意出的……不是叫人笑話麼?”
蔣青忍不住笑了,道,“殷相想必有他的道理吧,你看,黃小先生也沒什麼意義。”
“這倒是。”敖晟點了點頭,道,“我剛剛也留神看小黃來着,就見他沒什麼反應,莫不是向着他爹?”
蔣青無奈,道,“你不如直接問問殷相?”
敖晟擺擺手,有些猶豫,“那……不行。”
蔣青笑了,湊過去問,“怎麼?皇上,怕人說你笨?”
敖晟伸手抓住蔣青的手不讓他再退回去,道,“青,你再說我笨我可不客氣了!”
蔣青想抽回手,敖晟不讓,道,“給抓一會兒,這日子沒發過了,不讓做、不讓親、連摟一下都得看時機,這仗若是打久了,非憋死了不可!”
“晟兒。”蔣青認真道,“打仗不能急啊,要慢慢來!”
“我知道。”敖晟道,“所以我急躁的時候你要負責安慰和緩解我的情緒。”
蔣青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敖晟道,“我現在就很急躁。”
蔣青伸手,摸摸他頭,道,“乖,不急。”
……
敖晟伸手一把抱住。
蔣青看他,“怎麼更急了?”
敖晟摟着他親了一口,道,“學壞了!”
蔣青擋住他嘴巴,“不準親!”
敖晟又不敢亂來,被蔣青吃得死死的,只好摟着他蹭來蹭去,道,“今天殷寂離就說了一個砍樹燒山,沒說其他任何的戰術,然後就休息吃飯了……就在這兒等不成?我急啊。”
蔣青無奈,伸手拍拍他肩膀,道,“這樣吧,你等着,我問他去。”
“不準去。”敖晟摟着他不放,道,“別叫人看扁。”
蔣青搖搖頭,伸手拽他頭髮,道,“你還有心思耍脾氣呢?打仗可不是兒戲。”
敖晟皺眉,道,“你去問不顯得笨了?”
“那笨的也是我啊,笨怎麼了?”蔣青道,“我以前老多人說笨了,不礙事。”
“誰他孃的說你笨?我砍他全家!”敖晟瞪眼。
“你啊。”蔣青眨眨眼,道,“你小時候不老說我,石頭,笨蛋,呆子,不討人喜歡麼。”
“呃……”敖晟張着嘴半天沒合上,最後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道,“這個……那時候不是小麼,我又不懂事。”
蔣青笑了笑。
敖晟擡眼看他,道,“都那麼久了,你還記着啊?”
蔣青點頭,“是啊,我記性好啊……我還記得你那會兒沒少捉弄我。“
敖晟尷尬。
“你往我衣服裡放毛毛蟲,還趁我睡覺時把我的頭髮打結,然後在我的衣服上剪出個洞,還往我酒裡灑辣椒麪……”蔣青話沒說完,敖晟就把他嘴巴堵住了。
“你怎麼還記得?”敖晟結束了一吻,有些不滿地道,“那時候不是傻麼!”
蔣青伸手戳他腮幫子,“你丟人的事情我可記得多了。”
敖晟搔頭,道,“其實吧,青,我可能很小的時候就有些喜歡你。“
“你那時候不是討厭我的麼?”蔣青問,“後來我救了你幾次,你才慢慢喜歡上的。”
“纔不是。”敖晟笑着一擺手,道,“救我命的除了你還好些人呢,小黃和司徒也救過我啊,我怎麼沒看上他們。”
“那爲何?”蔣青突然好奇起來,敖晟當年明明討厭自己,後來怎麼就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了呢?
敖晟想了想,道,“嗯……一些細節。”
“什麼細節?”蔣青追問。
敖晟搖搖頭,道,“太多了,一件件說得好長時間,等到以後老了,慢慢說。”
蔣青心頭微微有些暖意,敖晟說過不少情話了,這句最中聽。
“我去問殷相。”蔣青站起來,敖晟還是不讓,蔣青想了想,道,“那我去問小黃。”
敖晟擺手,道,“還是我去吧。”說着,就站了起來,蔣青攔住,“不準去,你又不想去,都說了我去問。”
敖晟不讓,正在拉扯,就聽門口有人嘀咕,“什麼去不去的啊?”
兩人回頭,就見木凌端着一個小盆走了進來,見兩人手牽着手在帳篷裡頭呢,有些無奈地搖頭,“你倆有完沒完啊,都沒人了還手牽手不肯放開呢?”
兩人才明白過來,蔣青抽回手,道,“不是。”
“過來喝這個。”木凌將小盆放到桌上,敖晟和蔣青走過去一看,就見紅彤彤一大盆子,敖晟睜大了眼睛問,“這什麼呀?”
木凌道“辣椒湯。”
敖晟和蔣青都一驚,蔣青拿起勺子一撩……好傢伙,滿盆子辣椒。
“喝這幹什麼啊?”敖晟不解地問。
“去溼氣。”木凌道,“把這個喝了,然後再吃我的藥,這樣可以預防溼氣入骨,而且蚊蟲不會叮咬,這裡的蚊子很厲害的,一個不小心,會得病!”
蔣青和敖晟對視了一眼,敖晟下意識地走到門口,撩開帳簾往外一看,就見全營的官兵都坐在地上,手上拿着個碗,臉通紅,五官都皺成包子了,發出的聲音只有一個——嘶……哈……好辣!
“這倒是個大問題。”蔣青問木凌,“喝了之後,蚊蟲就不會咬了?”
“嗯。”木凌掏出藥丸來,“再配上這個藥,辣椒是司徒從蜀中弄來的朝天椒,保證辣得過癮!”
蔣青和敖晟都苦了臉色,但是無奈,只好硬着頭皮喝。
蔣青畢竟在蜀中待過,吃辣還行,雖然這辣椒湯是口味重了些,敖晟可要了命了,他向來喜歡吃些清淡的東西,不喜歡吃辣,這下可好,這一碗辣椒湯,喝得他直喊水。
木凌很享受地在一旁看着,蔣青和敖晟喝完了辣椒水,又吃了他的藥,猛灌自個兒涼水。
木凌見兩人都吃完了,樂呵呵拿着盆子出去,蔣青突然叫住他,“唉,木凌,秦大哥在麼?”
木凌瞄了他一眼,忍不住笑起來,道,“哎呦小青青,你還真是隨了這小狼崽子了,連稱呼都跟着叫呀。”
蔣青臉一紅,一個不小心說差了,這回可得讓木凌笑了,果然,就見木凌笑呵呵往外走,嘴裡喊,“秦大哥,秦大哥有人找。”
秦望天剛剛喝了木凌給他弄的一大盆辣椒水,胃裡翻江倒海的,一聽到木凌陰陽怪氣在外頭叫“秦大哥”就覺得胃一抽抽地疼,跑出來道,“木木,你吃啥藥了?”
木凌指了指敖晟的帳篷,道,“有人找。”
“哦。”秦望天趕緊跑去了,木凌端着盆子,跟去偷聽。
“兄弟,什麼事?”秦望天跑進帳篷,就見蔣青和敖晟正喝水呢,一股辣椒味嗆人,無奈笑了笑,“你們也喝了啊?”
“嗯。”敖晟點頭,問,“大哥還適應麼?”
秦望天久居漠北,因此對潮熱的南部有些不適應,幸虧木凌一直在旁邊,給他灌了幾貼藥,條理得服服帖帖。
“不要緊。”秦望天找了張椅子坐下,就聽蔣青問他,“秦兄,砍樹的事情怎麼樣了?“
“殷相和小黃正讓人弄呢。”秦望天搖頭,“好麼,前頭都是煙,薰死人了……對了,你們知不知道他倆幹嘛出着怪主意?”
敖晟和蔣青一愣,隨即對視了一眼——套錯人了,秦望天也不知道。
“大哥也不知道麼?”敖晟問。
秦望天一愣,問,“你也不知道?”
敖晟和蔣青都老實地點點頭。
“那你還由着他們亂來啊?找來問問啊。”秦望天道,“我還以爲你們明白呢。”
敖晟不語,蔣青看了看他——看到沒?
正說話間,就聽門口傳來了小黃的聲音,“木凌,你幹嘛在門口啊?不進去麼?”
“黃黃,來,掐一下……”木凌見司徒不在,趁機欺負小黃。
“哎呀……”
秦望天撩開帳簾,就見木凌正在掐小黃的腮幫子,趕緊伸手將木凌拉了進來,救了小黃。
小黃揉着臉進來,對敖晟道,“晟兒,爹讓我來的,說你們有事情可能不明白。”
敖晟等都一愣,有些氣悶,殷寂離這人,真讓人不痛快,早知道會讓人不解,剛剛就直接說麼,這人性格真惡劣。
“先生,爲何燒樹啊?”蔣青直接問,“似乎是無用功。”
小黃愣了一下,有些吃驚,“哦……我爹沒跟你們說麼?他昨晚上跟我說的,我還以爲他已經跟你們都說妥了,所以你們剛剛沒問。”
衆人面面相覷,都搖頭——殷寂離沒說過。
“是這樣子的。”小黃道,“我們的人馬趕來,就活捉了虻王,滅了虻部而且肅清了內鬼,因此南蠻剩下的人,難免會覺得我們很厲害。”
敖晟腦子挺快,一聽就明白了,道,“哦……我明白了,那些部族覺得我厲害不想跟我正面對抗,有可能會決定打拉鋸戰,拖時間。我們是遠道而來,拉鋸戰一旦打起來,時間拖得越久,消耗越大,我們水土不服也越明顯,到時候反而可能陰溝翻船。所以……我們不能讓那些部族害怕退守,而是應該讓他們主動出擊,最好的法子就是幹幾件無傷大雅的蠢事。”
小黃笑了,點頭道,“真聰明!昨天爹剛說的時候,我好久都沒弄明白。”
敖晟聽了心中挺受用,轉臉,就見蔣青笑着看他呢,眼裡淡淡的讚賞之情。敖晟反而有些侷促了,心說這叫什麼事啊,大家都還拿他當小孩子不成?自己也是,讓小黃誇了一句還沾沾自喜了,立刻收斂了心神,對小黃道,“這主意甚妙,那些部族必然以爲我驕傲自滿,就跟當年曹操打東吳似的了。”
“對啊,所以這段時間,要謹防他們偷襲。”小黃點頭。
正這時侯,探報匆匆進來,道,“啓稟皇上,門口有人求見,說是從蟒部逃出來的奴隸,願意與晟青裡應外合,攻打蟒部!”
敖晟一愣,看了看周圍衆人,木凌摸摸下巴,道,“是真心投誠呢,還是來用計的呢?”
敖晟想了想,道,“不管是幹嘛來的,先見面再說。”說完,吩咐外面的隨從,“升帳,讓他大帳之中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