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出車鑰匙，擡手打打哈欠，林京亞對着後視鏡整理了一下儀容，看到了自己眼睛裡的血絲。
最近幾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Near這一住院，成堆要辦理的事情都涌到了面前。
一方面是公司自己成功營銷出來的“天才solo歌手”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繼續歌手生涯，另一方面是公司在這次事件當中的所作所爲被大衆聲討。
股價也被影響了。
“去餐廳喝一杯咖啡吧……”
推門下車，林京亞伸展了一下臂膀，仰頭看天。
陰沉沉的，天上的雲層很厚實，說是今天會下雨。
“哇，你今天這個妝太讚了。”
“嘿嘿……京亞oppa，我們家oppa現在怎麼樣了？”
林京亞的人緣不錯，本部裡一線上的員工基本上到處都有認識的人。
公司餐廳櫃檯後面的小姑娘有一個是Near的粉絲，算是追星追進公司裡了，趁着林京亞等咖啡的當口，準備問點最新消息出來。
“難道你想探病嗎？”
“我是想探病，但是根本不可能見到人……你的咖啡。”
撅着小嘴巴，耷拉着眉毛，小姑娘的表情立刻頹敗了下來。
“哦對了！”
突然想起來什麼，小姑娘左看看右看看，確認經理不在，然後趴在櫃檯上，湊到林京亞面前。
“我聽說今天早晨特別特別早的時候，金泰妍和經紀部的人大吵了一架。”
“不可能吧，開什麼玩笑。”
無視小姑娘提到金泰妍時的難看錶情，把這句悄悄話放進左耳，又從右耳裡抽走，林京亞完全不相信。
“騙你做什麼！是真的！要不是後來驚動了沈部長，她今天肯定沒法收場！我看她也就是靠着沈部長的關係，纔敢這麼和公司鬧……”
不管怎麼說，沈正赫帶Near的時候一向順風順水，小姑娘也就多少對這個人還是有好感的，算是留了點口德，沒有像其他一些人那樣說得亂七八糟。
“沈部長？”
瞪了瞪眼睛，抿了一口咖啡，林京亞的兩條眉毛擰了起來。
“是啊，我真的沒騙你，我還親眼看見南秘書已經出公司大樓了。”
南秘書……
小姑娘又一次左看看右看看，縮了縮脖子。
這位公司本部裡最冷的“冰塊”，可不是能背後說閒話的人。
除了沈正赫，怕是社長都直接命令不了她。
“金泰妍她人呢？還在公司？我記得她今天有行程。”
“不在，我聽說是氣沖沖地就自己走了，而且表情可怕極了，兇巴巴的那種。”
“OK，我去辦公室了，多謝咯。”
換上一個甜甜的微笑，和林京亞揮揮手，小姑娘眼看着林京亞就要走出電梯了，纔想起來自己的問題還沒有得到答案。
“又跑了，每次都不告訴我……oppa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靠在櫃檯上，小姑娘抿着嘴巴，表情苦兮兮的。
可是不到十分鐘以後，她就又看見林京亞了。
而且，是那種表情“可怕極了”的林京亞，恨不得要跑起來一樣走出了公司大門。
“允熙，公司剛剛知道消息了，現在狀況怎麼樣？”
“不需要公司操心，我oppa要是好不了，自然會有律師告訴公司該做什麼。”
“別這樣，你現在把電話給之前住院部的那位醫生，我有事……”
“我不在醫院，京亞oppa。”
“你不在醫院？”
“是的，很抱歉，今天我要暫時脫崗一下。”
嘟嘟……
“這孩子……”
發動引擎，把突然傳出忙音的手機扔到副駕駛位上，林京亞狠狠一腳踩下了油門。
Near的狀況在今天早上突然急轉直下，現在已經徹底昏迷了。
而且，讓公司極爲惱火的是，這居然是一個小時以前的消息。
姜允熙極度厭惡公司的副作用就是，她現在不會第一時間告訴公司自己的哥哥怎麼樣了。
——對，泰妍去醫院了，她今天大吵一架就是要把行程都推掉。
——這孩子今天早上就像一個炸藥罐子，隨時都要點燃。
——走得特別着急，攔都攔不住。
辦公室同事的話從腦海裡浮出來，林京亞挑了挑眉，撇撇嘴角。
“Near都快不行了，這還能攔住？真是……等一下，允熙這孩子居然不在醫院？”
——————
“允熙！”
顧不上醫院裡保持安靜的規定，跑出住院部電梯，金泰妍隔着老遠就叫起了姜允熙的名字。
時間還很早，這個時候走廊裡的人並沒有多少，除了姜允晟的病房前。
“Onni……”
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姜允熙現在的表情算是勉強維持住了。
“允熙，醫生怎麼說？”
跟在金泰妍身後，金夏妍也一併趕到了醫院。
“你們進來吧。”
徐志晟的聲音從門裡傳出，護士們讓開了一條道。
不大不小的病房裡，站在病牀前的是徐志晟和之前見過的一位老醫生。
“前輩，這就準備吧？”
“嗯，不能再等了。”
順着老醫生手指的指向，金泰妍看到了姜允晟放在被子外面的左臂。
從手腕開始，蔓延到小臂上，甚至有越過手肘的跡象，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紅疹。
“昨天不是還……”
走到病牀前，金泰妍的手懸在半空裡，指尖顫顫地墜在那些紅疹的上方，五指微張，又內曲，復又微張。
反反覆覆，像是不敢觸碰，也不忍觸碰。
“Onni！”
一把抱住摔倒似的後退了半步的金泰妍，姜允熙攬住金泰妍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裡。
“Onni，我們不可以在這個時候撐不住。”
最近的幾天裡，姜允熙似乎是長大了一些，變得堅強了一些。
“他……崔醫生，他昨天還好好的，他昨天中午還和我坐在陽臺上說了好多話。”
看着已經幾乎昏迷的姜允晟，她慢慢拎起手裡的一個紙袋。
“我昨天臨走前，他還很精神地告訴我，說他感覺有胃口了，想喝我燉的湯，爲什麼今天就……”
“都去準備吧。”
徐志晟向門口的方向使了一個眼色，那些徐志晟在住院部裡熟識的護士們都理解地離開去做手術準備，關上了門。
“應該是從昨天中午的時候開始的，當時還不嚴重，過了一晚上就開始發作出來了。”
“這是……”
“併發症，之前那些使用不當的藥物給他帶來的損害要比想象中的更大，現在必須要立刻手術了，或許可以一次解決所有問題，或許……”
崔醫生停頓了片刻，走到金泰妍面前，微微鞠躬。
“我們會盡全力的。”
“……拜託您了。”
有些失神地留下這句話，金泰妍走到姜允晟的右手邊，從手提包裡拿出了那支口琴，在自己的額頭上抵着，不知道默唸了一句什麼。
然後，金泰妍握着姜允晟的右手，把口琴放在了他的手心裡，輕輕地替他合攏了五指。
“阿姨還沒有恢復好，叔叔現在也沒辦法立刻就趕過來，允熙……手術的知情同意書，家屬簽字吧。”
接過徐志晟遞來的文件，姜允熙定了定神，重重地點了點頭。
親手送自己的哥哥上手術檯，就算已經提前有了心理準備，真的到了這一刻的時候，卻多少都覺得有些殘酷。
“Onni？”
像是從夢魘中被喚醒一樣，姜允熙打了一個寒顫，這才發現自己拿着文件的手被金泰妍按住了。
“我來籤。”
從姜允熙手裡抽走文件，金泰妍坐在病牀邊上，坐在姜允晟身邊，看着那隻被紅疹“污染”了的左臂，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溫順地握在姜允晟左手的手心裡，輕輕摩挲着他的手背。
崔醫生沒有說話，只是嘆了口氣；
姜允熙愣了愣，然後眉目低垂，抿着嘴脣點了一下頭；
金夏妍拉着姜允熙的手，安慰般地摟了摟她的肩膀。
“你在開什麼玩笑，這是要家屬簽字。”
皺着眉，徐志晟走到金泰妍面前，靜靜地看着這個表情平淡的女人。
平淡得彷彿想通了一切。
沒有回答徐志晟的問話，金泰妍拿出手機發了一條信息，然後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金夏妍。
“我很快就是他的家屬了，今天之內就是。”
金泰妍理解徐志晟的阻攔只是出於身爲姜允晟兄長的好心，所以並沒有產生什麼強烈的情緒，只是站起身，平和地直視徐志晟的雙眼。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
走到徐志晟身邊，看向金夏妍和姜允熙，金泰妍些微勾起一點脣角，從姜允熙手裡拿過簽字筆，攥在手心，像是握着一支手麥。
“夏妍、允熙，要辛苦你們兩個人現在跑一趟了，我已經給我的委託律師發了消息，他會在全州等你們，到站以後用我的手機聯絡他，你們一起去，簽字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
“你不會想……你瘋了嗎？”
“我沒瘋，我想的很清楚，你也知道婚姻申告書是可以代簽的，有我和允晟的委託律師在，也有允熙和夏妍這樣的雙方親屬在，就算我和允晟不親筆簽字，申告書也一樣可以生效。”
打開文件，平靜地寫上自己的名字，深長又眷戀地看了姜允晟一眼，金泰妍把文件穩穩地遞到徐志晟手裡。
“我是他的家屬，我同意這臺手術。”
退後一步，金泰妍做了一次認真到不能更認真的深呼吸，緩緩彎下腰。
屈膝，伏地，並掌，額頭抵在手背上。
在崔醫生和徐志晟面前，她行了一個傳統的跪式大禮。
“我的先生，就拜託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