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哉!善哉!”
準提菩薩聽完燃燈道人所說種種,一雙佛哞,滿是敬佩的感嘆道:“道統之盛,竟至於斯乎?”
“菩薩!”燃燈道人頓時有些急了。
概因他知曉,準提聖人所斬出來的執念菩提道人昔年曾是截教聖人的密友。
常常一起談玄論道,也曾一同參悟鴻蒙玄妙。
所以,西方教中,準提聖人是最有可能受截教拉攏的。
“道友心亂了!”準提菩薩笑着提醒。
“貧道不得不亂!”在聖人化身面前,燃燈道人自然不敢虛言,也不能虛言,只得道:“此生死之事,貧道焉能不亂?”
當年,封神大劫,就以燃燈道人對截教門下出手最是狠辣。
誅仙陣中,他甚至趁亂打過截教聖人。
到了萬仙陣內,燃燈更是衝鋒在前,親自用從趙公明手中奪來的二十四顆定海珠打死了截教大師姐金靈聖母。
若是截教道統大興,別說成就聖朝,便是成就那帝朝,出現一尊聖王。
屆時,一道聖王法旨,將他燃燈的一切應身、法身、分身及道統,統統打爲淫祀,廢爲奸邪。
天人感應之下,他燃燈道人,便會被天地排斥、打壓。
別說靜修功德,以待時機了。
千夫所指之下,即使是準聖,也擔不起壓力。
遲早要爲因果逼入死地!
這一點燃燈很清楚。
因他昔年,曾是夏后氏人皇座前的三公,曾接近道統核心,知曉人皇權柄的恐怖!
“道友言重了!”準提菩薩,雖然明白燃燈說的對。
以截教聖人的爲人性子和截教門下的作風,一旦截教道統興盛,權柄在手。
那麼,截教聖人和截教門下,必然利用控制道統的機會,藉助人道的力量,對燃燈圍追堵截。
王朝道統,或許還奈何不得一位準聖。
但帝朝、聖朝便不一樣了。
不管是夏后氏人皇,還是殷商的盤庚聖王,都曾率領王師,征討天地。
被鎮壓、誅殺的大羅、準聖,也不是一個兩個。
但,現在是燃燈有求於西方。
若不拿捏一二,若不趁機落下更多好處。
準提菩薩這幾個會元的參禪悟道,豈不是白費了?
故而,準提菩薩只是笑而不語,看着燃燈道人。
燃燈道人只能是深吸一口氣,他在西方教整整一個會元,還做了西方教的燃燈佛祖。
哪裡不知道西方的規矩?
西方的規矩,素來就是,想要求佛?可以!
誰都行!
但要給供奉!
西牛賀洲的凡人,哪怕只是想請一位淨土世界的金剛、羅漢,來給家裡唸經祈福,最起碼也要準備三鬥三升的米粒黃金!
少一顆都不行!
如今,他這個事情如此之大。
又是要求到兩位聖人面前,那裡能輕鬆?
燃燈道人蠕動了一下嘴脣,看着準提菩薩,深深下拜:“請菩薩大發慈悲!”
事到如今,人爲刀俎我爲魚肉!
哪怕燃燈明白,只要西方教還不肯對截教低頭認輸,輸誠投降。
那麼,一旦闡教在大劫之中落入下風,西方教就不得不出手干預。
可他不敢賭!
因爲一旦賭輸,後果他承擔不起。
準提菩薩捏花一笑,終於鬆口,道:“既是如此,貧僧過兩日,且去玉虛宮中,面見元始道兄!”
“菩薩慈悲!”燃燈道人再拜。
但道心之中,卻是一片淒涼。
看似準提菩薩什麼條件都沒提,然而,西方教人誰不知道,在西方教聖人面前,很多時候,沒有條件恰恰是最大的因果。
可惜,燃燈沒有選擇。
事已至此,他無路可退!
一旦截教贏下大劫,得到一個會元的時間來從容發展、壯大。
以其金吒、木吒所敘述的種種人間景象來看,帝朝?那是輕而易舉的。
便是聖朝,也是有可能的。
屆時,他燃燈那裡還有活路?
……
徐吉緩緩睜開眼睛,眼前的水晶宮,一如既往的金碧輝煌。
無數金色的光斑,從頭頂落下。
晶壁之中,那數理鍾所投下的時鐘虛影,在緩緩的滴答滴答的走着。
五月初五!
徐吉看着時鐘虛影,便已知曉,如今的時間。
站起身來,數理鍾已經從腦後金輪自然的飛出,在他身周親暱的環繞着、飛舞着。
而徐吉則下意識的掐指一算,無數念頭閃動。
這天上地下,竟在念頭的閃動中,幾乎一覽無遺,再無什麼遮擋,也再無什麼秘密可言。
在這彈指的剎那,數不清的景象和人物的活動、議論,紛紛在心頭映射起來。
讓徐吉在剎那間,便彷彿觀看了數不清的影片。
大河滔滔、大海澎湃。
高山流水,鶴鳴鹿幼。
羣星閃耀,天河潺潺。
有佛陀稽首,有菩薩低眉,也有帝君講法,更有億兆凡夫俗子爲了生活而奔走勞作。
一彈指之後,徐吉將這一切異動屏蔽。
而他自己則下意識的如同老神仙一般稽首嘆道:“慈悲!慈悲!”
如今的他,終於知曉,道祖人物的強大和可怕了。
我念既我在,我思故我存。
天上地下,除了另一位道祖級人物或者某些特殊的地方外。
只要道祖願意,一念可知,而且全知全能。
“這也太強了一點!”徐吉感慨着。
他已經明白了緣何如此的緣故。
大劫已經拉開帷幕!
故而,曾經屏蔽、阻撓、干擾着道祖念頭、神通的障礙,在陰陽五行的自然循環中開始消失。
形象一點來說,之前的這個神話世界,大抵相當於一個開了各種大功率干擾器的戰場。
而現在,這些干擾器開始逐漸停止運轉。
於是,徐吉自然而然的,就會接受到各種各樣的有用的、無用的信息。
好在他已經在通天教主的教導下,逐漸掌握和熟悉了控制自身神通的方法,這才能瞬間的將念頭們的躁動壓制下去,並完成了過濾。
做完此事,徐吉將數理鍾託在手上,然後看向了青萍劍。
皁黑色的劍鞘上,一朵青荷綻放着。
徐吉伸手一抓,這青荷便自然漂浮,落入他眼眸之中,化入道心念頭之內。
一邊走向水晶宮外,一邊參悟、消化着青荷之中的承載的內容。
“果然是大劫來了!”
“劫名曰:爭!”
“大爭之世嗎?”
徐吉目光閃爍了一下:“百家爭鳴,列國爭雄的神話版?”
“如此說來,必有道祖級人物下場了!”
念頭一轉,徐吉道心之中,浮現出了一個個道祖級人物的身影。
同時也知曉了這些代表了這個神話世界頂級存在的人物的名諱。
西方教:接引、準提。
人教:太上。
闡教:元始。
妖教:女媧。
“太上便是老子、太上老君了……”
“元始,便是那元始天尊?”
“女媧娘娘,捏土造人的那位嗎?”
“倒是接引、準提所代表的西方教,頗爲陌生啊!”
“此西方教就是佛教的前身吧?”
“那麼如來何在?”
徐吉想着,念頭搖動,便看到了一個遙遠的畫面。
一株參天古木下,一個赤着上身,披着袈裟的少年人,正端坐於這古木下,參禪打坐。
他呼吸之間,梵音陣陣,身周檀香冉冉。
有天女散花,有地涌金蓮。
佛光在其身後綻放,吉祥如意。
這少年僧人忽地睜開眼睛,似有所感的擡起頭。
在徐吉的視角,恰好與他對視了一眼。
莫名的徐吉想到了什麼。
他伸手一抓,熟悉無比的抓住了一件東西。
最初他來到這個神話世界時,曾經在老神仙的古老地下道宮之中,曾經找到過的東西。
那件放在一個搖籃旁,平平無奇的撥浪鼓。
徐吉低下頭去,輕輕搖動這撥浪鼓。
鼕鼕冬!
悅耳的鼓聲,在耳畔迴盪。
鼓身兩面,那古老的文字所篆刻的名字,在徐吉的撥動中,漸漸的褪去了顏色,澹去了痕跡。
多寶之名,化爲烏有。
而手中的撥浪鼓,也隨之化作一灘灰盡。
水晶宮內,一股水流莫名的衝來,將灰盡沖走,衝入虛無。
與此同時,在碧遊宮上清仙山之巔上的水火童子,勐然回頭。
水火童子在這個剎那,莫名的流下眼淚。
但根本不知道,爲何流淚。
只是隱約感覺,彷彿有什麼熟悉的東西,曾經親密的人物,已經和他們沒有任何干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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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余天。
靈寶天尊從無數神雷的翻滾中顯化出來。
他的眸子,看向了那幻境深處,正被禹余天的力量以及來自道統功德所滋潤、溫養的兩件至寶。
截教碑上,曾經被刻在第一排第一位的名字,剎那間已經化作齏粉。
漁鼓中,一道古老的紋理,消散於無。
靈寶天尊嘆息一聲:“此天意也!”
“從此,貧道門下,便不曾有過一位弟子了!”
因果已消,牽絆已斷。
從此之後,再見不是師徒。
“從此,汝爲佛祖,吾爲上清,再無瓜葛,再無糾纏!”
……
西牛賀洲,靠近北海的寒流之地,有一國,曰:迦毗羅衛國。
國王號曰:淨飯王,虔誠侍佛,以佛爲國。
國王之子,自誕生之後,便祥瑞頻生,佛光護體,更在出生之後,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盤膝而道:“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淨飯王大喜過望,不敢怠慢,將王子送到佛寺之中,交由迦毗羅衛國最有名的僧人照顧。
更爲之取名:喬達摩。
隨着喬達摩王子日漸長大,他的神異和聰慧,也吸引了整個西牛賀洲北部的無數城邦、王國。
不斷有着古老寺廟的護法金剛、在世的羅漢、佛子不遠萬里前來朝聖。
但王子卻一個也不見。
他只是每日坐在寺廟外的波羅樹下打坐,常常一坐便是數日、數月。
在這個過程中,王子的神異,越來越多。
漸漸的,便是那些古老的在世羅漢們,也不敢再隨便的打擾王子的修行。
但他們也沒有離開,而是留在王子所在的寺廟,充作沙彌、僧人。
這天,喬達摩和往常一般,在波羅樹下參禪。
忽地,他感覺有什麼熟悉的人,正在看着他,便睜開眼睛,可惜什麼都沒有看到。
只聽到了一陣脆耳的鼓聲,在耳畔迴盪。
鼕鼕冬!
不知爲何,自生下來便沒有憂患的喬達摩王子,忽地悲從心中來,晶瑩的淚珠一顆顆的從眼角滑落。
心好似被絞碎了一般,疼的難受。
彷彿在方纔的剎那,他已經失去了他最寶貴的東西。
“我爲何如此?”喬達摩王子問着自己,卻沒有答桉。
好在,悲傷與痛心,都只是剎那便消失的乾乾淨淨。
片刻之後,喬達摩王子重新沉浸到了參禪之中。
絲絲佛意,在王子身邊逸散。
重重佛光,在王子身上溢出。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一個時辰,也可能兩個時辰。
總之,當太陽下山之時,喬達摩王子睜開了眼睛,結束了今日的參禪。
他正打算起身回到寺廟之中,用一點齋飯。
“善哉!善哉!”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人。
喬達摩王子轉身回頭,便看到一尊無限慈悲,滿臉愁苦,一身清減的老僧人,站在他身後。
這僧人看似清減、消瘦,卻是寶相莊嚴,有着無盡佛意、禪意,從僧人身上顯化。
那滿臉的愁苦與渾身慈悲,相互映照。
在這剎那,喬達摩王子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稽首一禮,對着老僧拜道:“弟子喬達摩,拜見老師!”
在他出生的那一日。
在他睜開眼睛,看到這個凡世的那一刻。
喬達摩王子,便已經知道了,他有着冥冥中的使命。
他也知道了,將有古老的佛陀,前來點化他、教導他,讓他走上正道,也讓他證得自身本來。
“善哉!善哉!”老僧雙手合十,對喬達摩拜師的舉動,既不接受也不拒絕,只是道:“善男子,汝於今世,當爲佛祖,號釋迦摩尼!”
喬達摩聽完,腦後佛光搖動,無數天花亂墜。
當即便明悟了什麼,立刻盤膝而坐,稽首而嘆:“善哉!善哉!”
“吾當爲釋迦摩尼佛!”
“善!”老僧撫掌:“吾有真經,汝可願學?”
“釋迦摩尼願!”喬達摩,不,釋迦摩尼稽首而禮,莊嚴的回答。
……
天闕之上,五色神光的閃耀中,身騎孔雀的準提菩薩見着此景,捏指而笑。
再沒有比昔年的闡教副掌教,如今的西方燃燈古佛來教導、引導曾經的截教大弟子多寶道人,如今的西方釋迦摩尼佛,在因果上更好的安排了。
這個安排,妙就妙在,西方教好處全拿,但干係一點也不背!
妙就妙在,日後哪怕通天發飆,他的青萍劍,也得先砍在釋迦摩尼身上!
妙就妙在,如此一來,那曾經被擄來西方的截教外門、散修和弟子們,現在成了多寶道人座前的佛陀、菩薩、金剛、童子。
因果就這樣被轉嫁了大部分。
更妙的是,燃燈是出了玉虛宮,來求的西方。
這樣一來,未來通天也好,元始也罷,都只能無能狂怒!
有本事,你們揮劍砍啊!
作爲後起之秀,先天不足的西方教,想要成功,就只能如此。
走玄門四聖的路,抄玄門的捷徑。
可惜的是,人教老君,只有一徒,難以下手。
不然的話,也是可以如此安排安排的。
想到老君,準提菩薩便臉色一暗,有些擔憂。
當年,西方教曾與人教聖人有過不落文字,不落口舌的私下約定。
這西方教的現在佛,當由人教聖人點化。
現在,西方教撕毀舊年約定。
以人教聖人的脾氣和作風,他大抵不會馬上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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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肯定會將此事牢牢記住,並找機會還這一報!
“無奈!”準提菩薩在心中說道:“若有可能,誰願意讓老君橫插一手?”
人教聖人的棋局,從來玄妙無常,變化多端。
他最是擅長順水推舟,順勢而爲。
一旦叫老君有了那樣的機會,這西方教,遲早要被其操縱於股掌之間。
所以,當機會來臨,無論是接引聖人還是準提聖人,都是當機立斷的毫不猶豫的撕毀了昔日的默契約定。
這就是聖人之間的相處方式。
聖人不僞,故爲大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