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夏怎麼也沒想到,就是帶葉未雙出來玩了一趟,竟然讓葉未雙對這龍谷外圍的環境情有獨鍾起來。龍谷的中心因龍息過於濃郁,反倒另一些珍惜的草木不得生長,而那個環形山脈之外的靈草,卻異常茂密繁盛。葉未雙找到了許多連雲霞峰藏裡都沒有的東西,頓時樂了,乾脆泡在了這裡,找到一個山洞,過了三天採煉的生活,連那個小小的池子也不想回去了。直到龍夏有幾分不悅地提醒他忘記了練習歌唱,他纔回過神來,將幾天來唯一煉成功的一爐丹藥從迴雪鼎裡取了出來。
看到迴雪藥鼎的時候,龍夏是頗有些驚異的。葉未雙對他沒有保留,告訴他是自己的師父送的。龍夏心裡不覺想到,爲這孝護駕的高手倒是不少。只是這不是普通的孝,恐怕這兩個人再加上他在紫雲學院的師尊,都還嫌護不住。
葉未雙可沒有那麼多的心思。在這個珍稀材料取之不盡的地方,他過足了一番大款的癮。以前最初練習的時候材料是師父周兮提供的,他不知道價錢,後來進入了九域封禁,在峰藏裡也來回過,聽韓毅普及了不少知識,才知道那些材料的價值究竟有多麼高昂。他在雲霞峰上最多也只能通過合理申請領到一兩株,要用來揮霍性的練習是想都別想的。也因此他在雲霞峰上煉製丹藥的機會和次數並不多。
他那時才因爲這發覺原來周兮還是個款爺。
現在這塊風水寶地,幾乎什麼珍惜的材料都有,除了星同尋常的對陰氣要求十分高的靈草靈蟲無法見到,其他幾乎任葉未雙索取。龍族體質強悍,幾乎不需要什麼藥力提升或是治療,這些靈草擺着最多也就是龍族中人入世時採些去換點兒貝幣。葉未雙的本身天賦就高,煉製丹藥在結合了陣圖之後的成功率能讓周兮心裡嘔血,現在又有了大量的靈草給他練手積攢經驗,葉未雙在煉製失敗了幾回之後,煉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爐臣級丹。
丹藥師自身不分品級,實力高下由丹藥師能夠煉製出的丹藥品級作爲判定。葉未雙煉出的這爐丹是臣七品,數十顆裡只成了兩顆,但好歹是煉製出了真正的臣級丹。若是周兮知道,恐怕會宣揚得滿世界都知道自己徒弟能煉臣級丹。多少人終其一身都沒能跨過臣佐之界,這道分水嶺是需要自行感悟跨過的。臣級丹在藥理上和佐使二級大不相同,對於煉製的心得自然人人不同。縱然有經驗,也不能直接傳授給後輩。可以說,一枚丹藥體現一名丹藥師的性格。葉未雙從頭到尾都用陣圖作爲穩定成功率的武器,爲了煉製這爐臣級丹,他沒有花心思在感悟丹藥組成和火候上,反倒是琢磨自己的陣圖去了。別人煉丹,閉關數年研究丹藥品性、紋理。琢磨前輩們的走向。而葉未雙能把陣圖一道研究了。整整琢磨了三天,他整出了一道新的陣圖。這陣圖功能若是放到除了丹藥外的任何地方,都是雞肋。可以判定爲廢陣,但放到鼎爐裡,那就不一樣了。因爲這道陣是全然爲了煉藥而製成的。
葉未雙心情舒暢,將那陣圖命名爲“盤火陣”。那是因爲這陣能夠令其極其輕易地掌控火勢,隨時依據丹藥情況自行調整火候。葉未雙就這麼作弊似的跨過了臣級的坎。
龍夏來拎他回去的時候葉未雙還有些不樂意,他還想再試一次。下一次他有信心保證一爐丹裡有半分之八十能成丹。但龍夏卻吐出一句話,讓葉未雙瞬間熄滅了興頭:“你打算靠丹藥弄出龍煙?”
葉未雙當然不能靠丹藥弄出龍煙。無論是丹夜是陣圖,都只能算作輔助。意識到這一點的葉未雙老實地跟着龍夏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邊上,重新將水裡的若木撈起來抱在懷裡,聽龍夏教課。
而那頭,無極營終於即將離開九域封禁。遠離了兩輪紅日,失去理智的隊員狀況終於恢復了一些。在何慕之後,梅玉也險些失去心神,但就在她感到迷糊暴躁的時候,周小維忽然出現在她身邊冷哼了一聲。梅玉看到她的黑霧就清醒了,嚇白了一張臉連忙躲開,恐懼讓她的心中再也無法升起暴虐的情緒。魏雲看三個人的表現,多少是推測出了一些情況。那紅日對人的影響是狂悲,殺性重或是心志弱些的極其容易中招。華峰和何慕顯然屬於後一類,梅玉卻不清楚了。而明明殺性最重的鬱劍和姬靈茭,卻什麼事都沒有。最多脾氣差了點兒。不過這兩人的臭脾氣都放在互耗上了。
到了出口。鬱劍的速度反而慢了下來,衆人看出了他的遲疑。魏雲知道他在想什麼。鬱劍現在鬧不準葉未雙究竟有沒有出去。如果他依舊在九域封禁裡,那將是極其危險的。一想到葉未雙很可能身處險境,鬱劍就感到自己無法安心離開。萬一在葉未雙離開之前九域封禁就閉合了呢?每年留在這裡的青年才俊數不勝數,最後沒有一個活着出來。連屍首都無影無蹤。如果葉未雙……
鬱劍的臉色難看,無極營的人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而隊伍裡的梅玉更是頻頻皺眉。他們分明站在了出口,卻不出去,難道要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困死在這裡?梅玉也知道自己一個人是不能離開的。她對紅日還懷着深深的忌憚。如果離開周小維,她不知道會不會再次失控。周小維的黑霧帶給她的恐懼實在太大,在那種靈壓之下,她根本無法狂躁只剩下了恐懼。而周小維等無極營的人顯然也不會放她一個人離開。她畢竟知道了他們太多秘密。
鬱劍終於停了下來。他冷着臉對魏雲道:“魏大哥,你們先走。”
這話一出口梅玉心裡就咯噔了一下,臉色難看。而無極營衆人也個個皺起了眉來。魏雲權衡了許久,道:“要走一起走。”鬱劍也忍不住皺起了眉來,固執道:“你們先走。我等小葉。”
“小葉的玉符同我們有聯繫。打從他離開之後信號便愈減微弱。現在已見不到他的位置,十有出了九域封禁。你若是錯過了,後果不堪設想。”臧清想了想,沉穩地道。一旁的劉吟濤也是點了點頭。“出口何時全數關閉我們不能預料。你不能爲了一個猜測送了自己的命。”
“萬一在呢?”鬱劍反問了一句。衆人頓時沉默了起來。無極營裡當然不願意丟棄任何一個夥伴,但是現在的情勢的確危機。也不知葉未雙究竟在何處,一味等下去只會葬送了整個小隊。
“你們先走。我等它閉合。”鬱劍依舊不動搖,只是這般道。
雖然知道鬱劍身手不錯,但誰也不知道九域封禁閉合的時候究竟會發生什麼。當初九域封禁顯現的時候就聲勢驚人,周圍大片的妖獸植木喪生。誰知道它閉合的時候會否急劇收縮,讓鬱劍來不及逃脫就消失了。魏雲不能看着鬱劍犯蠢。但鬱劍可不會聽他的。他打定了主意就不會鬆口。雙方街了一會兒,姬靈茭忽然開口了:“我留下。”
鬱劍皺起眉頭來看了他一眼。無極營其他人有些傻眼,劉吟濤看着姬靈茭的眼神莫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鬱劍動了動嘴脣,終究是沒有說什麼。姬靈茭又不是他什麼人,也不算是無極營原班人馬之一,姬靈茭的本事不弱於自己,鬱劍還真覺得自己沒法管這麼寬。但姬靈茭留下來,總讓他覺得有一種怪異感。
魏雲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是好。劉吟濤、小溪和馬開復都是後來加入的,此時說不上話,紅丫和梅玉壓根兒就不是無極營的人,哪怕梅玉再想要出去也沒人徵求她的意見。
剩下的人裡,只剩下了魏雲、周小維和臧清。何慕已經昏過去了。周小維和臧清對視了一眼,魏雲看了看衆人,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們小心。”他不能拿其他的隊員的安危開玩笑。縱然擔心,他還是讓自己相信這兩個人的本事,就像當初他拿着自己的命信任葉未雙一樣。
無極營的人離開了。
梅玉在他們決定的時候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不知該如何行動。鬱劍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滿面憂色的紅丫,道:“你二人先回去和我師們會合。”梅玉這才鬆出一口氣,然而想到周小維,她的臉色又難看了起來。
鬱劍看着衆人離開,裝作看不見身邊的男人,只是四下看了看,尋到一塊石頭坐了下去。他靠在石頭的陰影裡,以減免陽光對他的影響。這裡是一處戈壁,四處有風化的石塊。前不久他們還看到了一座石塊散落的廢墟,似乎從前有個城。但爲了趕時間,沒有人停下。此刻爲了等候葉未雙,鬱劍倒起了四處轉轉的心。本來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一直站一整天也沒關係。但身邊多了個面無表情的地神,鬱劍倒覺得哪裡都不自在起來。
見到鬱劍起身向那廢墟的方向走去,姬靈茭想了想,踩着他的腳印跟了上去。
離開九域封禁要比進入的時候難一些,一股強大的阻力之後,像是撞破了一層厚重的膜,臧清第一個剎車不及一頭躥了出去。在他之後,周小維輕飄飄地離開了。隨後數人魚貫而出。馬開復一出來就臉色驚訝,揹着華峰輕快地跳了跳,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色:“身子怎麼這麼輕?”
九域封禁裡有壓,早就已經習慣了的衆人現在一經釋放,頓時感到力氣強盛,居然比進來時的實力拔高了一截。
“連靈力都漲了……”
“在裡面被迫和那羣妖獸鬥了這麼久,不漲纔是怪了。”劉吟濤翹了翹嘴角。此刻最爲大鬆一口氣的人是梅玉。這一路下來,她一直膽戰心驚飽受壓迫,因爲實力強些,被九域封禁壓迫的就更加狠。現在像是從肩上卸掉了一座大山,頓時感到通體舒暢,連對周小維周身黑色的靈力也感到承受力強了不少。梅玉感到自己的優勢又回來了。眼下這個隊伍裡面沒有了在身份上約束她的鬱劍,梅玉自覺身份最高,不覺挺直了腰背。這漫長的幾個月時間,梅玉很少能找到地方清理自己。滿身的髒亂在危險中已讓她忍無可忍。現在出來了,梅玉對自己渾身散發出的異味感到極其厭惡。她不想再跟這羣危險而古怪的人在一起,她眼下只想儘快離開這個地方,回到師門,好好清理一遍身體然後告訴師尊這羣危險分子的消息。
黑師在上界的任何地方都是不容的。而這個人羣無疑十分危險。如果梅玉及時將這個消息通知師門,想必自己在劍閣衆人心目中,尤其是那個人心中,也會被高看幾分吧……
梅玉沒能臆想完。黑漆漆的靈力像是章魚一般纏繞淹沒了她。驚恐急速地從腳底向上蔓延。周小維站在她的身後側,貼得非常緊,像是親密的夥伴。
“有些東西你不該知道。”烏鴉的聲音嘶啞難聽,逼近耳側像是故意。巨大的烏鴉停在梅玉的肩膀上,黑色的冰冷的雙翅貼着梅玉的耳骨。梅玉感到一股寒氣躥進了他的四肢百骸,她強自鎮定,卻沒有起到成效。說話的時候音調都因失控而尖銳:“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很好。”周小維似乎點了點頭,身體離開了梅玉。然而下一秒,有什麼東西飛快鑽進了梅玉的後頸,冰涼的溫度幾乎讓她以爲自己的頭顱被貫穿。周小維背對着梅玉。梅玉的身後站着一個黑袍的男人。周小維低聲道:“但是我不太相信。”
梅玉的瞳孔渙散,身體僵直,在那裡站立着像是一臺木偶。周小維看着一旁驚恐而瑟縮的紅丫。眼神才轉過去,紅丫就立刻驚恐地往回縮。周小維皺了皺眉,沒有做出下一步舉動,就被臧清搶了先。他站在紅丫面前,嚴肅而冷漠地說:“我希望你不要將關於我們的消息透露出去。這不僅對你,包括對小葉的影響也很大”
紅丫連連點頭。雙眼睜得極大,嘴脣蒼白地道:“我、我不會害雙少爺……”周小維看了一眼臧清,沒有再說什麼,回頭瞥了待命的男人一眼。男人便退後了。
一直看着這一幕的魏雲此時才上前,將腿軟癱坐在地上紅丫扶起來,說道:“好了,紅丫姑娘,你們兩個女孩子在這裡不安全,我們要找地方等我們的兄弟。你帶着梅姑娘找個地方清理洗漱,好好休息。這麼長時間恐怕也累得夠嗆。”
紅丫哆哆嗦嗦地點頭,扶着木偶似的梅玉。起先還生怕她不會動,誰料紅丫一引,她就邁開了步子。紅丫的心裡驚怕,只是咬着嘴脣,周小維遣了那個女人跟着兩人離開,沒有多久三人就消失在了無極營的視線中。
周小維對梅玉所做,衆人沒有一個阻止。已經見識過天人殘酷的無極營衆,此刻也只能保持沉默。不是他們失去了人性,而是若梅玉真的通告了外界,死的就會是他們了。周小維不過是去了梅玉的記憶,手段略顯可怖,倒也沒傷到對方哪裡,起先衆人臉色難看,一經周小維解釋,氣氛又緩和了下來。臧清不覺有些後悔。當時他以爲周小維將梅玉的神志都抹了,後來纔去救了紅丫。如果知道這真相,他絕不會攔在周小維面前。他擔心的不是紅丫,而是周小維。周小維卻沒有過多責怪他的意思,心裡反倒產生了一種異樣,他看着臧清的臉色似乎明白了他所想。臧清是怕周小維一點點釋放出心中的黑暗,漸漸的,再也不能跨出那個沼澤。周小維的心裡有些感動,但沒有說出口。
無極營的人不好停留在原地。這不是當靶子等人打麼。他們四處尋找到了棲身的地方,打算暫時等候一段時間。在外露宿慣了,倒是沒人想起來周小維還是上界之後第一次跟他們一起行動。見到周小維沒有離開的意思,她身後的男人有點兒着急。但周小維連他的半句話都沒有聽,只是施施然借了一個帳篷,在周圍佈下障眼法,和無極營待在了一起。
鬱劍在廢墟里又晃悠了兩天,還真的被他找到了點兒東西。正打算好好研究,頭頂的廢墟縫隙裡突然之間竄進來一顆速度極快的紅球。鬱劍條件反射,下意識地捏住了那東西,觸手溫熱,這才一愣,發覺手裡居然捏着一隻小鳥。
鸞鳥歷經千辛萬苦,消耗了大半袋鱗片,終於趕到了鬱劍面前。鬱劍覺得這鳥有點兒眼熟,還沒等觀察仔細,紅鳥嘴巴一張,吐出了個球兒。
鬱劍用另一隻手捏起那個透亮的小球,臉色頓時一變。姬靈茭看他的模樣似乎在傾聽什麼,也不去打攪。只看到鬱劍的臉色時好時壞,最後對着呆鳥道:“還有一顆呢?”
呆鳥連連搖頭,嚴格執行葉未雙的命令。不找到他師尊就不吐出來。
姬靈茭見到鬱劍渾身緊張的靈氣都在片刻之間鬆弛了一些,猜到是葉未雙的消息,本應該是高興的事卻不知爲何高興不起來。鬱劍看了一眼地面上還差一半就能被弄出來的一塊灰撲撲的石頭,聲音有幾分上揚:“挖出這東西,我們就離開。”
姬靈茭聽到這話,莫名的有些高興。他史無前例地親自動了手,用雙馬刀無比耐心地將那醜得讓他墊腳都嫌難受的石頭挖了出來。上面下的十七八層禁制早就在先前被兩人破的破解的解給清理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