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打算跑到哪兒去?”樹蔭之下,一襲白衣站在從樹葉中透下的鮮見而細碎的光裡看着陰影裡的人形。
陰影裡的人僵立着無法動彈,一道道明晃晃的劍影豎立在半空,呈包圍之勢將他不鬆不緊地包圍了。
這個刀光劍影的囚籠,讓站在裡面的人臉色發白。他猛地向最後一個稍嫌大些的空隙撲去,只聽得“唰”的一聲,最後的空隙,被一道最大的劍光填補。那人的臉上立刻出現了幾分蒼白。
石盧緩慢擡頭看了一眼上方的光線,光亮中的他不知是否能夠看清那黑暗之中的人。然而不管怎麼說他微笑了起來,這微笑讓劍影圈裡的人臉色更差了。
“謝運,有些事,你藏得再好,也是不可能遮掩一輩子的。”石盧緩慢地開口,像是像往常在紫雲學院裡教導自己的師弟一樣平緩。
謝運的臉色發白,臉上卻露出了一個笑容來,只是這笑容有些不自然。他緩慢地轉過身,看着那站在光亮下的男人,表情又變了幾番。“師兄,我很想知道,我到底是哪裡露出了馬腳。”
石盧帶着一種溫和的神情,像是在回答一個修煉上的難題:“說是露出了馬腳……不如說是從一開始,衆位師尊就想看看,你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聽到“從一開始”幾個字,謝運的臉色再三變化,脫口道:“衆位師尊?他們早就知道了?!”
石盧微笑道:“一開始?謝運,你和我一樣,一開始都是被測試的人。只不過我在中途放棄了驗明自己的意義,而你太執着不懈罷了。”
謝運發白的臉色顯得更白了,他一言不發,看着石盧緩慢地從光亮中走到了陰暗裡。那個長久以來一直被萬衆矚目,因犯院規被劍閣的弟子們視爲恥辱的同時也視爲最大驕傲的男人從光亮的地方走到了暗處,沒有一絲違和。
謝運因這種感覺而感到有些噁心。
“你在我之前進入紫雲,又在我之後不久就進入內山門,難道就不曾發現任何異狀?”石盧站在劍影圈的外圍,溫和地看着謝運,“內山門的確是爲實力強勁的弟子所開不錯,然而你難道不曾覺察,內山門之中的還有些什麼人?”
石盧微微帶着幾分淺淺的沒有什麼含義的笑意。“你我已不必說,黑老也是在內山門裡的。
“你以爲這是巧合?還是我等實力強大?紫雲三大超級朝中,實力強勁的能人幾千年來數不勝數,卻爲何如今在這內山門裡,只有區區十九個弟子?
“劍閣小弟子鬱劍細論起來在離開紫雲之前實力不弱於葉未雙……爲何他未曾被納入內山門……
“的確,內山門是收納各朝精銳弟子不錯,只不過,這精銳弟子……都是些‘特殊’的精銳弟子罷了。哪怕是長老……”
石盧忽然笑了一下:“這些,想必你早有所領悟,難得內山門有了新納入的弟子,你也迫不及待去查探細緻了吧……不,早在小師弟未進入內山門之前,你就先去試探了一番,不知所察是否如你所料呢?”
謝運的臉色難看,只是盯着石盧。
“‘喜歡天才’,嗯,這個說辭倒是不錯,”石盧道,“只不過你我本不是一條線上的人,借小師弟來試探我,確是不明智了。”
“你是什麼時候……”謝運再度開口了。這一句話的含義卻同他先前的並無不同。只不過先前問的是紫雲的長老,在得到非所問的回答後,他轉而又問了石盧。
石盧依舊沒有給他一個準確的回答。他道:“我從前並不覺得你會做到如此地步,想來也是時運所趨。鬼界騰出這個大好的機會,若是五十年前,我還有一爭之力……”他緩慢地搖了搖頭。
謝運低聲道:“爲什麼?”他低垂着頭,像是平靜了下來,周身的靈力卻又暗潮洶涌,“你難道就甘願如此?在嘗過鬼氣的滋味後,我本以爲沒有人能抗拒這種無上的滋補……你和我一樣都是被選中的人,爲什麼你不渴望那種世界?”
“選中的人?”石盧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你把在鬼氣洗煉下存活的人叫做被選中的人?謝運,這個世上並不只有力量。已經百年過去了,上界也平靜了千年。我的年歲也不小了,我沒有那個動力與精力去改朝換代。這說來你可怕要笑了,不過,也許待你活到了我的年歲,或者你也遭遇過我所遭受的鬼氣強度,恐怕也會如此罷……天仙爲何要追求力量?四大長老爲何要將三界分開?謝運,這世上讓人無法認同的事情太多了……多到讓人覺得天道無理,反抗無力。天仙的壽命綿長,天人的存在也延續了千年萬年。在那混沌之初,何來凡人?這三界又爲何要有下界存在?
“師弟,時局變化有時快得你我都不能相信。凡人本就是天人,失去原始的能力後,他們的更新換代比天人快了萬倍,而固守陳舊的天人,卻從保護者成爲了附屬者。不錯,鬼氣確實能復興那萬年前的亦或起碼是千年前的天人的繁榮昌盛,然而師弟,時間已經到頭了。
“你我,乃至各位大能都知道,真正成神的天人幾乎已近消失,千年來未曾出現一人。只要未能成神,便有壽之盡頭。
“一個人依憑鬼氣晉升究竟能達到什麼地步?大長老已是如今最接近成神的人,而他卻也未曾下令引入鬼氣。境界越高,所需鬼氣亦是越強,到達了那種境界的人,若是憑藉強大的鬼氣晉階,他是人還是鬼?
“或許,天道已不容天人繼續肆無忌憚地追求永恆。誰都將踏上黃泉,都將投入輪迴。天人、凡人、你我,都不得幸免。
“成神?成神界又是什麼東西?沒有一個真正成神的大能爲我等留下什麼隻言片語,那究竟是個什麼境界誰也不知道。呵……”
謝運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看着那面帶淺薄笑容的石盧,一時無法反駁。一種不甘和無望徘徊在他的心頭。
“我本以爲,在紫雲的時光能讓你領會到些什麼。衆位長老也給了你機會。哪怕是進入了邙風,我也給了你機會。只是——你沒有珍惜。”
“你……”謝運一愣,只是發怔。他漸漸想起了在進入邙風之時的情況。鬱劍因爲他的夥伴,用上了最快的速度想要趕到對方的身邊,而先前還提攜他的石盧,居然在進入邙風后慢了下來。
謝運是有意的。他利用當時的形勢不動聲色地穩住衆人,迫使衆人放慢腳步。他知道那個巨大的鬼門即將開啓。而這一行人,都不是庸手,多一個人去阻止,鬼王的出現就少一分順利。他本以爲穩住了,就連石盧都因爲生怕鬱劍這劍閣下一任閣主有個意外而強行放慢了腳步,卻沒想到,被穩住的不是其他人,而是他。
他應該想到的,石盧先前還十分贊成鬱劍的行動,卻在進入邙風之後停了下來,面對着那些起初並無法壓制他們的威脅,居然還耐心地跟着謝運的“提示”走。這原生便是古怪的。然而他卻因爲這一點伎倆的成功而沾沾自喜。原來石盧在那時候已經在“給他機會”。
“爲什麼……爲什麼只有你能這麼自如……”謝運的臉上有了崩潰的表情,“你已經不是一個純粹的天人了……上界不容你!爲什麼你還能如此放肆!你難道就沒有一丁點想要那種輝煌嗎?所有的人都會景仰你,沒有人能夠強大到那種地步!你甚至可以吞食其他人的靈力提升!”謝運的雙眼都紅了,“你知道我有多想要嗎?!”
“如果你真正經歷過那等鬼氣的煉魂,恐怕你也不會說出這等話來,”石盧面無表情地說道,“如果你不懼怕時刻能在夢裡看到自己被剝皮挑筋,被業火焚燒,那末沒有實力這件事也不會令你如此驚惶。下界有一種毒藥叫做鴉片,會令人成癮,直至將人磨蝕成非人模樣。你就是成癮者,而且你想要拉更多的人成爲你的同類。而我……已經嘗過了那飄飄欲仙後的苦果,萬幸戒除了。
“我不在乎上界如何看我。難道其他天人不容我,我便無法存活?師弟,沒有人能決定我的生死,也沒有人能決定你的——除非你自己。
“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你卻一次次放棄了。這些年來,你與鬼界互通的消息,恐怕也有不少了。只怕他們唯獨沒有告訴你鬼氣煉體的下場。”
謝運有些驚恐地看到周身劍影開始慢慢圍繞他旋轉了起來。他知道這些劍影的厲害。正如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逃脫一般。他在逃亡的路上已經作了很多努力,甚至引出了幾道不大的鬼門,然而那個男人卻反利用那些鬼氣將他中傷。他用得無比純熟,是謝運宵想許久的本事。
“你死後,屍骨不寒,身軀將成爲鬼兵或是鬼將,若是幸運,說不準能成爲鬼王。若是魂魄有幸投胎,也將帶入怨氣,只要你的屍骨爲鬼界所用一日,此世便不得安生。”
“我不在乎!”謝運在越來越快的劍影之中大吼。他在劍影上的攻擊沒有得到完整的效果。他的本事不弱,不然不會廢了石盧那麼多時間,然而他的心境終究太淺。強烈的鬼氣猛地從謝運的周身溢散開來。
“謝運師弟,一路……走好。”石盧閉上了雙眼。
他的話音落下的片刻之間,林中一陣狂風大作,強烈的兵刃交接之聲碎響了足足一刻鐘。接着一切都靜了下來。無數的樹枝碎葉飄落下來,上方被樹蔭遮住的天空,露出了一個渾圓的空缺,一束光柱照射了下來。
鬼氣無處可逃,紛紛向石盧涌來,然而卻在要撲上那看上去毫無靈氣的石盧前,驚恐地四散開去。
石盧慢慢睜開了雙眼。無荒劍陣。至今破了的,只有鬱劍一人。
他從地面上緩慢地抱起了謝運的屍體。他托起來的只是一幅骨架。血肉整齊地碼在地面上,依稀是一個人的模樣。他的手裡忽地燃起了一束火苗。火苗吞沒了地面上的血肉和那身黑色的朝服。接着他扶着那具骨架,靜靜地看了很久。
“塵歸塵,土歸土。師弟,有一點確實不錯……一個人,當真挺孤獨的,”他極其認真地笑了笑,“雖說打定了主意讓你安心上路,卻還是起了私心。”
石盧將那具骨架放在地上,令其呈站立的姿態。接着一股黑氣從石盧的手掌之中涌出,從那具完整骨架的天靈蓋上透入,直至滲透了二百零六塊骨頭。石盧鬆開雙手,只見那具漆黑的骨體直挺挺地站住了,深陷的眼窩裡,透出徐濁的光。
“今後,跟着師兄罷……”
臧清一把抱起了周小維,怒喝道:“那隻烏鴉呢?她的哥哥呢?怎麼讓小維變成這個樣子!”
窮奇緊緊盯着臧清,躁動不安地低吼着,臧清將周小維用大衣裹緊,冷眼看着那頭異獸道:“你要替我們指路。”
窮奇沒有再看臧清,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四周的鬼氣被其逼退開來。臧清等人連忙跟上這頭巨大的妖獸,快步向這危險的死亡之地外小跑出去。
而就在他們向外奔跑的時候,一個花袍的老者怒氣衝衝地四面打轉,在這紅雷鬼氣遍地的地方居然只是不斷跳腳,藉以避開那最傷人的攻擊。他口中罵罵咧咧:“這幾個小子都滾到哪裡去了!”
就在他的怒氣快要讓他轟毀附近一小片樹林時,一襲白衣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花長老立刻一陣風一般衝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襲白衣的領子:“臭小子!你把我的徒兒們都帶到哪兒去了!”
石盧連忙擡起雙手,看着眼前滿面漲紅的花長老,無奈地說:“師尊,是他們自己跑的,不是我……”
花長老的臉色在看到石盧身後漸漸跟來的一具漆黑的骷髏時忽然變了。他的面色變換了好幾次,終於沉澱了下來,他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石盧也一時沒有說話,好一會兒,他開口道:“師尊……可是迷路了?”
“迷路?!老夫像是會迷路的人嗎?臭小子你給我說清楚!老夫……”
姬靈茭在看到前方的那片清澈的水流時,心中忍不住鬆了一口氣。這種感覺很奇特。並不是他從前未曾經歷過,而是從未因爲另一個人而產生這種感覺。他將鬱劍緩慢地放下,想要將他浸入水中,然而鬱劍的身體卻因爲他的血與他的身體粘連在了一起。姬靈茭沉默了一會兒一步踏入了水中,將鬱劍放了下去,汩汩的水流漸漸沖洗了鬱劍全身上下。鬱劍身體上被漆黑血液浸染之處顯得極其蒼白,但那先前被腐蝕的傷口卻漸漸消失了。姬靈茭的心神一鬆,雙眼緊盯鬱劍的臉。待水流將其身軀上的血液沖洗乾淨,他將鬱劍放到了岸上,雙手汲水來擦拭他的臉頰。鬱劍的臉是全身上下被噴濺最多的地方,姬靈茭一直緊盯着鬱劍的臉,似乎在觀察他的表情是否露出了丁點兒痛苦,直到姬靈茭將沾滿了血的臉也沖洗乾淨。鬱劍的臉色更加蒼白,透着一絲不正常的紅,彷彿剛剛長起了新的皮肉。姬靈茭有些頭暈。大量的失血讓他有些支撐不住,但他的身體卻沒有一絲失穩。他在觀察鬱劍。
在用自己的血將鬱劍的全身抹遍的時候,姬靈茭感到有一種陌生的感覺從心底升了起來。他想要救這個人。
被鬼族的血液噴上和被鬼氣纏上是一樣的,前者會更快讓人陷入鬼化,能否扛過全憑個人。除非——
姬靈茭不敢打那個賭。他的血有淨化的功效,姬靈茭因此能夠毫無顧忌地運用鬼道,因爲他自身決不會被鬼氣侵蝕。如果可以他會相信鬱劍,但在這種情形下,他不想冒一點風險。
鬱劍沒有醒來的跡象。他赤身地躺在岸上,姬靈茭就支撐在他上方盯着他看。
這樣的寂靜持續了五分鐘。鬱劍忽然猛地睜開了雙眼!血紅色的雙眼之中瞳孔變的很小,幾乎像是鬼化瞳!鬱劍大口地喘息,如同失水的魚一般胸口劇烈起伏,他的手腳痙攣,力氣出奇得大,幾乎要掀翻姬靈茭!
姬靈茭猛地按住他的手腳,緊緊盯着鬱劍的雙眼,眉頭死死夾起。鬱劍脖子上的青筋暴了起來,掙扎的力道大得驚人,姬靈茭竟然覺得有壓不住他的趨勢。姬靈茭暗暗咬牙,發出了一聲怒吼:“鬱劍!”
這是他第一次叫鬱劍的名字。鬱劍的動作忽然頓了一下,然後更瘋狂地掙扎起來。姬靈茭的眼前有些暈眩,覺得按不住他了。姬靈茭猛地抽出腰間的馬刀,一道扎進了土裡,生生將鬱劍的一條胳膊斜切着軋入土中,血頓時浸溼了周圍的土壤。就像姬靈茭第一次見鬱劍時候的那樣。他將他釘死在了地上。姬靈茭騰出了一隻手,一把掐住鬱劍的喉嚨,看着鬱劍的雙眼漸漸翻白。那雙血紅色的眼睛隨着鬱劍的窒息漸漸開始在黑色與紅色之間來回變換。血色消退又產生,直到鬱劍的臉色漲得通紅,幾乎失去了所有力氣,他只露出了一丁點兒的虹膜,才終於穩定成了黑褐色。姬靈茭立刻鬆開掐住他的手,鬱劍的胸膛在沉寂之後猛地一個巨大的起伏,接着他開始猛烈地呼吸,伴隨着陣陣的咳嗽聲。
姬靈茭有些脫力。鬱劍和他之間的差距已經不與當年的二人那樣大了,與鬱劍的搏鬥讓姬靈茭渾身都被汗溼。鬱劍的呼吸漸漸平復了,他緊閉着雙眼,毫無意識地皺着眉,平躺在那兒。姬靈茭思考了好一會兒,還是再度就着那切在地面上的刀割開了自己空出的那隻手的手腕,將傷口貼在了鬱劍的嘴脣上。傷口已經有孝白了,血順着鬱劍的嘴脣溢出來。姬靈茭不敢放開壓制鬱劍的手腳。鬱劍的手上依舊青筋突暴,隨時蓄力,他不確定鬱劍會不會突然暴起。他心浮氣躁地看着鬱劍嘴角淌出的血,狠狠皺起了眉。接着,他毫不遲疑地將手腕放到了自己嘴裡,狠狠吸了一口。一股痠痛感隨之而來,彷彿連骨髓都被吸了出去。姬靈茭用無力蒼白的左手按着鬱劍的下頜,迫使他張開嘴,然後將口中飽含了靈氣的精血哺入了鬱劍口中。鬱劍猛地咳嗽了起來,然而姬靈茭卻不允許他吐出,他堵死了鬱劍的嘴脣,逼迫他將那股精血嚥了下去。直到確認鬱劍吞下了那口血,他才鬆開自己蒼白的手,他離開鬱劍的嘴脣,兩人之間扯出了一絲血絲。
姬靈茭看着鬱劍的雙脣——那唯一鮮紅的地方,覺得自己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他禁不住一再將頭顱低下去、低下去,一直到將要再次碰到對方的雙脣。
那雙脣忽然動了,沙啞的嗓音伴隨着濃烈的血腥味出現:“姬……靈茭……咳咳……咳……”
姬靈茭猛地停住了。鬱劍半睜着雙眼,似乎還未完全想起之前發生的事。他皺起了眉,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姬靈茭這纔想起他的手臂還被自己的馬刀釘在地上,於是立刻起身,伸手將那柄刀取了出來。
鬱劍只感到渾身無力,然而胃裡卻有一股火燙的東西,彷彿一直從食道灼到了胃,接着沿着萬千筋脈滲透到了四肢百骸。他的眼前漸漸清晰了,而入眼的唯一一個人,卻渾身是血。姬靈茭那從來都是纖塵不染的白袍此刻已經一片狼藉,他的臉色慘白,嘴脣卻鮮紅。鬱劍看到姬靈茭面無表情地擦了擦刀,將刀纏了起來。他的左手很軟,手腕上一個白森森的傷口還在滴血。
鬱劍努力回想了一會兒先前的事。他發現自己什麼都沒穿,詫異之中,他隱約想起了什麼。他動了動嘴角,摸着自己發青的脖子,沒有說什麼,便看到姬靈茭從納戒裡抽出了什麼東西,一言不發地丟給了他。鬱劍沉默了一會兒,將那乾淨的繃帶拿起來,替自己的胳膊包紮。他隱約能記得先前的事,他並不是完全失去意識。他知道,如果不是姬靈茭,他很有可能就回不來了。
“……謝謝。”鬱劍用嘶啞的嗓音說道。
姬靈茭沒有開口。
鬱劍看到他將一襲白袍丟了過來。鬱劍沒有拒絕,隨手套上了,接着他一邊摸着自己被掐得發青的脖子,一邊將繃帶遞還給姬靈茭。“……你的手。”
姬靈茭彷彿怔了一下,接着他纔看到自己的手。鬱劍不知道他之前的注意力都在哪裡。
姬靈茭看了自己的手一會兒,才用繃帶將傷口包紮起來。鬱劍這時忽然問道:“爲什麼?”
姬靈茭動了動嘴角,卻沒說出什麼話,彷彿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他轉過身,背對着鬱劍,說道:“走吧。”
鬱劍看着他的背影,緩慢地挪動腳步,最後追上他,在他身邊面無表情卻極其認真地說:“我欠你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