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4/6修整

葉未雙深吸一口氣踏上了臺子。站在他對面的是一個熟人——戰天團隊之中被稱爲阿輝的男人。這個男人在葉未雙的腦海裡留下的印象絕對不止“他曾是戰天的下屬之一”。他在第一輪比賽之中就給了葉未雙很深刻的印象,而後在觀看戰天團隊的那一輪輪對決之中,葉未雙注意到了一個特點:這個男人出手時一定有着幹掉對方的十足把握。

這個叫陸輝的男人神色凝重地盯着葉未雙。很明顯,他之前也已經研究過葉未雙了。眼下仍在賽的人數越來越少,留下來的人都是全國上下強悍的地仙,身上都懷有不可測的實力。隨着比賽的向後推進,這裡很多已經被刷下去的人開始找到了自己的老本行。有一種行業特別吃香——情報販子。而像王兵傑這樣的人雖然還不到情報販子的地步,但是他們手上掌握的資料也一定要比普通地仙多得多了。陸輝的情報,就是從王兵傑手中得來的。

葉未雙,奉上通天地仙,擁有起碼三把槍,金屬彈和符灰彈。似乎還身懷一些符紙和對付陣圖師的詭異能力。身法莫測。

這裡面的任何一條放出去都足夠讓人心生退卻之意,更何況齊聚在一個人身上。陸輝在意識到自己要對付這個怪物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承受意想不到的壓力。作爲實力派的地仙,他沒有其餘的寶器可以依仗,只能靠自身的力量將身體磨練成武器。而在這裡實力派的地仙的確有時很難對付擁有寶器的傢伙,免不了還是要收集一些在賽人員的資料。

陸輝目前所知道的在賽選手中大約有十個人是他心中衡量了碰上必敗的。這十人之中,有一個就是葉未雙。他的名聲雖然還不如其他的幾個大,但是親身經歷過和無機營團隊戰的陸輝,已經意識到他的能力有多麼可怕。

尤其是他還幹掉了那個十戒的同夥張可凡。

陸輝緩緩地深吸一口氣。就在他冷視對方的時候,葉未雙也在打量着陸輝。這個男人是他在戰天的團隊裡沒有正面對抗過的。他的實力絕對過硬。這個指標很模糊,但是能讓葉未雙感到這個男人的實力過硬,就代表着他無論是在速度還是在力量上,實力指數都已經達到了一個很高值。這種對手很難對付,葉未雙知道,但是他並不擔心。因爲他不是一般的地仙。

絕大多數地仙都難以躲過靈力加成的子彈。之前比賽之中身法詭異的張可凡沒有躲過,眼前這個沒有更多特殊技能的陸輝當然更沒有可能躲過。

葉未雙隱約意識到,自己越快結束比賽,對之後對手的威懾力就越強。這種忌憚會給自己留以優勢。

他遠遠地看着陸輝。雙方都沒有打招呼。陸輝的雙脣緊抿着,古銅色的皮膚帶着一種金屬的鋼硬光澤。

藍袍人的“開始”響了。

葉未雙沒有立刻就動。這一次他讓對方先動手了。陸輝的速度很快,超出了葉未雙的估計。看來陸輝一開始就用上了全力。他使出的招式不知道是哪一家的路數。不過這對葉未雙來說並不重要。他只是從後腰抽出了那把sig-sauerp210,擡手的時間很短。葉未雙每天晚上都要練習從各個角度拔槍。每種角度五百次——昨晚除外。

他的拔槍速度還不到人快速眨眼一下的時間。男人的速度的確很快,然而他所迎面正對的卻是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葉未雙沒有半分遲疑地扣下了扳機。

陸輝的神經在這一瞬間緊繃到了最大強度,身體所有的骨骼都噼啪作響,每一絲肌腱都在發出扭轉的哀鳴。下一秒,他的人消失在了葉未雙面前。葉未雙的子彈落空了。葉未雙愕然地看着面前空白一片的場地,隨後在幾乎是野獸般的直覺引導之下,他猛地一個彎腰前滾翻,單膝半跪在地上,一手執槍支地,狼狽地看着身後。在他原來所處的地方,一根閃閃發亮的鋼棍斜插進了臺子裡,裂縫一直蔓延開兩米的半徑範圍。

男人站在那裡雙手抓着鋼棍,手背與額頭上的青筋條條暴起,雙眼佈滿了血絲。他驚訝地看着葉未雙,似乎不敢相信他居然躲了過去。葉未雙感到自己的腰部陣陣發麻痠軟,後|穴撕裂的傷口疼得要命,但是現在面對着這個男人他已經不敢再掉以輕心了。

葉未雙很快站了起來,雙腿依舊彎曲着,方便他隨時彈跳向各個方位。男人的手一用力,猛地將鋼棍拔了出來,森冷的雙眼裡閃爍着絕然。葉未雙仔細思索着之前的那一交接究竟出了什麼差錯。他絕對不可能看錯。以他的注意力,絕不可能輕易把人漏掉。這種情況,就像是……鬱劍消失在他面前一樣!

葉未雙微微行了一個後撤步,左腳不易察覺地偏移了一個方位。他偏下打出的子彈孔就在他的腳旁陷入了一個深坑。

陸輝將鋼棒握在了手中,再度向葉未雙發出了攻勢。葉未雙睜大了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陸輝,幾乎是和之前的模式一模一樣,他舉槍開槍的瞬間,陸輝不見了。接着他以左腳爲軸,用幾乎是跌倒的狀態連翻了幾個跟頭摔了開去,地面上已赫然出現了一條長條形的巨大裂縫。葉未雙滿額冷汗。如果他的直覺再慢一點,如果他往另外的方向偏差了一絲,那根鋼棒毫無疑問,會碾碎他身上任何一個被擊中的地方。

陸輝的身影只是閃現了一下,似乎只是人的視線的一個短暫視覺停留,但是葉未雙捕捉到了那一絲震驚。接着強烈的危機感猛地涌了上來。葉未雙忽然意識到,自己淡化的對未來的預知能力也許並不是他所以爲的淡化,而是增強了。他能夠變相地預知危險,這種預知是對自身的,這和他之前無法對自身有所預知已經完全不同了。

葉未雙再度朝斜下側開了一槍,子彈依舊落空。葉未雙緊跟着翻滾了出去。這連套的動作逐漸加快了頻率,場上已經看不到陸輝的人影了。只能看到葉未雙一個人,不斷徒勞無獲的朝半空開槍,然後狼狽至極地躲閃開去。有好兩次,他的衣服都被釘住,翻離的瞬間被撕扯了開來。

就在這種讓人一頭霧水的情況持續了大約有一刻鐘之後,葉未雙的身形忽然停頓了。他往下空放了一槍,卻沒有立刻躲閃,這一槍開完之後,立刻有一道銀芒自他背後閃現,以避無可避的架勢沉重地掄在了他的背脊之上。葉未雙立刻向前一歪,猛地噴出一口血來,狠狠摔在了地上。然而就在這時,半空之中忽然有人發出了一聲慘叫。接着陸輝的身影伴隨着地面之上開始冒出青煙的彈孔逐漸顯現出來。他的毛髮開始冒煙,他就像着了火一樣不斷拍打着自己的身體,然而他的身上卻沒有一絲火光。他身上的衣服逐漸以極快的速度片片成灰,彷彿有什麼僅僅屏蔽了火焰燃燒的表象。衆人能看到他的皮膚正在逐漸碳化。他痛苦地嚎叫的模樣彷彿身陷煉獄。

葉未雙緩緩用手支撐着身子匍匐着跪趴起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男人的棍子已經丟在了一邊,他的皮膚已經呈現出大面積燒傷的創口,身體在地面上瘋了似的滾動,卻只有加重惡化的趨勢,恐怕再過不久就要燒得能看見內臟了。

陸輝用嘶啞的、極度脫水的嗓音大吼道:“放過我!……我認輸!……”

葉未雙悶咳了一聲,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他隨即用手在地面上一拍,四面的彈孔冒出的青煙齊齊掐斷。就在那一瞬間,彷彿是一切倒置,躺在地上的男人竟然毫髮無傷。葉未雙看着蜷縮在地上以一種猙獰的姿態摳着地面裂縫的男人,再度悶咳了兩聲,竟然站不起來。

男人歪着臉,一雙閃爍着冷色光芒的眼睛緊緊盯着葉未雙,身體卻爬不起來。他的聲音依舊嘶啞,彷彿燒斷了聲帶一般:“——你是怎麼辦到的?”

葉未雙深呼吸了幾下,讓自己喉口的血塊重新落回腹中,然後勉強地咧了咧嘴角說道:“說了你也不懂。”接着他說道:“你果然……掌握了氣息屏蔽的一些技巧。”

男人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盯着葉未雙,一言不發。

“不過……還沒到家。”葉未雙吃力地忍受着翻涌出喉口的淤血。

檯面上的光亮已經暗了下去,葉未雙抽出m60支撐着身體,緩緩站了起來。他挪動着到了臺子的邊緣,身子一歪,從兩米高的臺子上掉了下去。

葉未雙趕緊閉上了眼睛,昏沉的腦袋讓視野都有些昏暗。然而墜落的時間只是彈指,已有人將他一把抱住了。葉未雙幾乎是立刻察覺到那不是莫離。因爲那人接住葉未雙時沒有顧及到隨着他的手一道下來的m60。他身上四把槍總共14.4公斤的重量加上他這一整個人墜落的力道,的確要讓人吃重。

來人踉蹌了一下,連忙穩住,低聲喝道:“你沒問題吧?”

葉未雙張開了眼睛來,發現接住他的竟然是臧清。他身後何慕大呼小叫地飛撲了上來:“快去醫療班!”

葉未雙再度皺着眉閉上了眼睛,安心的感覺隨之而來。周圍紛紛的議論聲也逐漸響起來了:“怎麼回事?”

“這臺賽究竟是怎麼回事?”

“該不會又是我眼花沒來得及看吧?這不是這小子受了傷麼?怎麼反倒是那個塊頭大的喊的認輸?”

“喂,是不是弄錯了……”

何慕在前頭揮開衆人,給臧清清出道路來。臧清帶着葉未雙快步向醫療班趕去。其實在葉未雙的比賽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他們倆就已經站在那兒看了。他們看到的也比其他人多不了多少。但是身爲無極營的一員,他們關心更多的是夥伴的身體。那一棒打下去是實打實的。能把地面打裂成那副模樣,這種力道施在人身上,尤其還是脊椎之上,葉未雙沒有當即昏過去真是小看了他。

葉未雙自己也沒想到,送了別人來醫療班這麼多回,居然也有一天是自己被人送進來。那個醫生看到滿胸是血的葉未雙,一摸他的脊椎,臉色立刻變了:“給我擡到牀上去!找死啊,前兩天還有個傢伙被人用子彈打穿了脊椎呢,這回居然直接來個粉碎性椎裂的,你們不要下半身了是不是?準備癱瘓下半輩子啊?!”

葉未雙被那醫生一把擡到了病牀上,那醫生的手沿着他的脊椎一節一節摸下去。葉未雙心裡模糊地有些擔心。如果自己的骨頭節數和正常人不一樣怎麼辦?

所幸,那醫生沒有說出任何不對勁的話。他臉色凝重地吩咐一旁的何慕和臧清說道:“把他衣服脫了,我給他的幾根骨頭正個位。”

葉未雙下意識地抓住了自己的衣領。臧清臉色古怪地看着葉未雙,隨即說道:“正骨要脫衣服幹嘛?你醫術不行?”

那個醫生的臉立刻黑了:“誰說我不行的?啊?是不是你?你給我好好看着!”葉未雙只感到一雙手探入了他的後腰,一直探上,指尖手腕由胳膊發出的力道伴隨着靈力的衝撞一道順上的他的脊柱。他幾乎能聽到自己的脊柱發出“咯吱”的響聲,每一節骨頭都給掃蕩歸位。那一下痛得葉未雙死去活來。

何慕看着他疼到扭曲的臉,轉向那醫生說道:“沒有麻醉嗎?幹嗎不打麻醉?”

醫生臭着一張臉看着臧清說道:“我得從他的反應來看他裡頭的神經有沒有斷,麻醉了我還怎麼看?”

何慕無話可說,爲了轉移葉未雙的注意力,只好來到他的牀頭問道:“小葉,你剛那一場究竟是怎麼贏的?我實在是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葉未雙扭曲着臉,竭力看向何慕,嘶啞道:“離火陣。”

“啊?”何慕一愣,那醫生的手勢竟然一頓。葉未雙得以喘息一口氣:“八卦離卦主火。帶生幻像。那傢伙大概是……啊……是在團戰的時候領悟到了鬱劍氣息屏蔽的一點訣竅,我……我想陣法逮住他會更快一些……我那時手頭只有子彈……”葉未雙一口氣上來,說不下去了,死死憋着,不讓自己一瀉氣給痛襲上來。

何慕驀然領悟:“於是你就假裝衝他放彈,其實是在佈陣?!”

葉未雙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事實上當時的葉未雙雖然有警惕危險的直覺,卻不能確保自己一定能一擊命中陸輝。如果擊中了他卻不能影響他的行動,他一定會改變攻擊策略。就憑藉着那樣雖說是有些拙劣,但還是讓葉未雙感到有些棘手的氣息屏蔽,葉未雙在之後一定會吃更大的虧。因而他假作胡亂開槍,事實上每一槍都開在了陣法之上,起陣的那一下,是他必須得挨的。

佈陣是得耗費心神物事的,葉未雙手頭只有子彈,只能佈下幻陣。若是有足夠的空間任他施展,他自然能將那離火陣變成真正的燒人於無形的陣法。若是那樣,倒在地上的陸輝就不會是毫髮無傷了。不過就算是幻象,也足夠陸輝喝一壺的。幻象是直接作用在精神上的。這陣法令人潛意識之中感到自己被火灼燒,那身體必然也會產生相應的機理。

“他恐怕傷得要比這小子重多了。”那醫生忽然說道。

何慕驚訝地看着他。

“這般直接從八卦象中衍生出的陣即便是幻象,若是威力足夠大,也足以致人於死地,”那醫生面無表情地說道,“照你們所說,那人若是起不來,恐怕內臟已經毀了。”

葉未雙頓時愕然。事實上他這也是第一次將這等級別的陣法真正用到人身上來。從前他一直只是紙上談兵。他沒有想到這陣法居然會有如此大的威力。葉未雙本以爲,自己隨手用子彈打出的陣法,能發揮十分之一的威力就不錯了,誰知道就是這十分之一的威力,還能毀了人的內臟。原先他的計劃是,拖住陸輝的行動,逼迫他顯形,他就可以對付了,卻沒有想到只是陣法就讓對方舉手投降。

葉未雙這才恍惚意識到陣圖師爲何被這般的重視。

只要有足夠多的時間,足夠強大的心神,足夠的材料,佈置一張滔天陣圖,囊括天下,輕而易舉地掌握任何人的生死都不是問題。陣圖之內,是陣圖師的領域。

醫生又是狠狠一下。葉未雙立刻慘叫了一聲。“你們倆可以出去了,我要對他用‘藥’,靈力衝撞會誤傷人的。”

臧清和何慕對視了一眼,均起身。何慕對葉未雙說道:“小葉,我們去找莫離,回頭就來看你。這位大叔,你一定要治好小葉啊,他可是我哥們。”

那醫生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臧清和何慕掉頭出了門。那醫生擡起手,葉未雙頓時瞪大了雙眼。這個醫生擡手的瞬間,竟然朝門板之上,打出了一道禁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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