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晚上我的腦子很混沌,有時候什麼都想,有時候又什麼都沒想。天一亮,面前緊閉的門扉突然吱嘎打開,我一個激靈朝前衝去,然後,手腳僵硬的我一個穩不住朝門口摔去。
糟糕!我忘記韓燕那小丫頭還趴在我胳膊上睡覺呢!兩聲沉悶的鈍響之後,我被門檻擔着,身子一半在外面,一半在屋裡。韓燕更慘,直接撞在外面的牆壁上
“哎呦!”我聽到短促的一聲驚呼,然後看見閃在門側的老頭子正對着我吹鬍子瞪眼:“你這小丫頭片子,宋公子剛撿回條命,正需要休息!你在這裡瞎搗亂什麼?”
“知道了,我會注意的。有勞大夫。”聽到衛靖遠轉危爲安,我顧不上疼痛朝醫士擠出自以爲最真誠的笑容,可我卻看到他老人家的鬍子抖了抖。
呃,難道是我笑得比哭還難看?我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起,卻聽見外面的韓燕一聲驚叫:“啊,我流血了!”
“這個韓丫頭!”老醫士剛緩和的臉色立刻怒意驟升,他三步並作兩步踏出門外,拎起韓燕就走,末了還不忘回過頭對我吼道:“好好照顧病人!要是害的老夫白忙活一晚上,我用銀針把你戳成馬蜂窩!”
“是!是!”我連連點頭,老醫士終於放心的拉着鼻血流了一臉的韓燕離開。關上門,我急急走到寢榻前,衛靖遠的臉色沒有昨晚紅的那麼嚇人,但還是很嚴重。
養了兩天,衛靖遠還是沒醒過來。他臉上的紅腫雖然消盡,但那些駭人的黑紫色圓點還在,且有結痂之勢,看起來萬分嚇人。
晨曦時分,老醫士來給衛靖遠鍼灸。韓莊竟也抽空過來探望,我給他倒了杯水,他端過去卻把杯子放回桌上,視線一刻也沒離開過昏迷不醒的衛靖遠。
“黃老,宋大哥幾時才能醒來?”韓莊問了我最想問的問題,所以我也是目不轉睛的看着老醫士。
他仔細的取下銀針,一面給韓莊解釋道:“堂主,這蜂毒已經排盡。宋公子其實早就醒了,是老朽希望在驅毒的同時恢復公子的身體,故而在藥中加了助眠成分,以便公子的身子能得到最好的養護。時機一到,宋公子就會醒過來,絕不會耽誤堂主的大事。”
“這就好!黃老,不管你用什麼藥、用多少都務必讓宋大哥趕緊好起來。秋祭那天的起義,我們可不能少了他這員猛將!”韓莊激動的搓着手,“對了,細節之處本座還要再去安排一下。這裡就拜託黃老和宋姑娘了。”
韓莊的話如響雷在我頭頂炸開,秋祭當天起義,那不就是三天後?!
我強撐着還算平靜的面色送走醫士之後,在關上門的剎那終於抑制不住心急如焚的緊張,癱軟倒地。
視線觸及桌上的灰褐色水壺,我爬到桌旁拎起水壺倒了兩大杯給自己灌下。不行!小娘我絕不能就此坐以待斃,眼睜睜看着祁家祖宗的基業被人瓜分殆盡。
我使勁拍了一下自己的臉,讓自己看起來儘量和平常無異,這才起身去給衛靖遠熬藥。一路上到處都是忙着搬運武器和巡邏的隊伍,姑娘們也縫好了戰甲,此時正一件件發給義軍們。
她們笑着和我打招呼,不時詢問我“兄長”的病情,有的同情惋惜,也有暗自神傷的。這些天,有不少姑娘來探病,都被我拒之門外,美其名曰“需要靜養”。
於是,姑娘們縫製的小物件和她們上山挖的滋補藥草全都往我房間裡塞。
硬着頭皮走過小廣場,我近乎是掐着時間按捺住自己快發瘋的心情做完這一天的事情的,掌燈時分一到,我立刻關了所有的窗戶。
確認不會再有人進來之後,我從寢榻旁邊的木箱裡翻出衛靖遠的短劍,短劍上放着兩個摞在一起的龍面,指尖撫過最上面的面具我側目看向躺在寢榻上的他。臉上瘢痕點點的,哪有昔日俊美公子的樣子?
端詳了面具一陣,我抱着短劍移到寢榻邊坐下,暗自數着時辰。
三更天剛過,村子裡再也聽不見半分喧鬧。是時候出去了!呼!我深呼吸給自己打氣,把短劍綁在腳上。我學着衛狐狸那天安撫我的樣子隔着被子抱了抱他:“衛狐狸,快點好起來。現在我就去神廟那條路回城搬救兵,如果我死了,記得幫我報仇——”
吹滅桌上的桐油燈,我貓着腰悄無聲息的避開巡邏的義軍朝演武場的方向而去,月亮雖然不是很圓,但明晃晃的月光已經足夠我看清山路。再加上平日裡和韓燕一起忙裡忙外,這個村子的地形我早已摸熟。
不多時,我就來到演武場邊上。只要從這裡走進溶洞,應該可以沿着那天還沒修完的梯子走到龍神廟,然後,只要能迅速回到城裡,就算調不動衛家的精兵,能把龍戰隊調過來也能解燃眉之急。
只是,我要怎麼從那兩個“洞神”的眼皮子底下鑽過去?
我躲在樹幹後面盯着門神一樣站在洞口的兩個義軍發愁,這都四更天了他們怎麼還不去休息?要是衛靖遠那隻狐狸在,定會一人一記手刀讓他們見周公去。
可是,小娘我不會武功啊!逃跑到是還行……估計是得益於衛狐狸在玄真觀給我的“訓練大禮”,我跑起來絕不含糊,上次要不是撞到那棵樹,小娘早就逃出生天了,那還用得着在這裡犯愁?
我使勁揪着自己的頭髮,頭皮都快被扯下來。偷襲?不不不,地形不利。唔,調虎離山?可是他們一定會一人來追留一個看守,也行不通。等他們三急的時候?呃,這個更不靠譜。
一定還有辦法的……
突然,我頭皮一鬆心裡有了盤算,梳理着腦子裡的想法,我瞬息不停的繞回路上,撒開腳丫子朝演武場那邊一陣狂奔。
月光打下來,影子貼在我身後滑動,如同緊追我雙腳的鬼魅,掠過不平的地面晃出一串瘮人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