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你那骨頭碴子
第二天上午,甘蘋給三兒打來電話,叫三兒晚上到她家去,說她母親要回來了。接過電話,三兒心神不寧起來,想去又擔心。三兒不知道怎麼處理跟甘蘋的關係好。
吳二爺踱到三兒店裡,找張小椅子坐下來,問三兒:“那天那女孩沒找你呀?”三兒故作輕鬆地笑笑。吳二爺又說:“你也主動點。女想男隔層紙,你把紙捅破就行了。”劉立竊竅地笑起來。吳二爺也笑:“真的。小三兒不行,膽太小,膽小的人花不起來。”
“說說你那骨頭碴子唄,”三兒慫恿道,“她的紙你是怎麼捅的?”
吳二爺又笑了:“狗日的。”三兒說:“給我們傳傳經送送寶。”吳二爺止住笑,扭頭看着門外,嘆了口氣。三兒問:“怎麼了?想骨頭碴子了?”劉立又竊竅地笑起來。
“骨頭碴子。”吳二爺咂了下嘴,“老子也是命硬,娶三個老婆,沒一個給老子做伴,都成骨頭碴子了。他媽的怎麼都死了呢?沒過苦日子?哪個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三兒問吳二爺:“被你氣死的吧?”吳二爺搖搖頭:“是我命不好。娶她們的時候,都知道我花哨,命硬,老子有錢哪。沒食品站的時候,清水就老子殺豬賺錢,大圩的豬都是老子殺,別就是殺不着;有食品站了,清水的豬肉歸老子一個人賣,憑票,一刀子下去,幾斤幾兩不用稱,肥的瘦的老子說了算,手摳點就是錢。不要老子賣,老子把他人剁了。”
“那時候跟現在不一樣,”三兒說,“都喜歡買肥肉,回家煉油。”
吳二爺回憶道:“四個骨頭碴子,就想那個骨頭碴子。”三兒問:“大圩那個?”吳二爺點點頭:“哎呀,這都是解放前的事了。她比我大四歲。我跟她好的時候,她有男人,我還是白身小夥子。她男人不行,老好人,大她不少,把家裡牛賣了娶的她。窮,豬都瘦;人都吃不飽,豬哪有好的吃?兩年看頭豬殺了過年。我看她日子不好過,就沒要錢;吊白肉的時候還讓點給她。晚上送我走,我跟她說,到清水去,我給你扯點布做衣服。”
“她長得漂亮吧?”三兒沒再說骨頭碴子。
“漂亮,”徐三爺懷念地說,“怎麼曬也曬不黑,怎麼看怎麼順眼。春上她上街了,我給她扯了花布,叫西街的周裁縫給她做了身衣服。過些日子她來取,穿給我看,那個好看。中午我留她吃飯,然後我們就好了。她男人曉得,貪我給她的錢,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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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這樣的事呀?”三兒覺得不可思議。
“這事多了。”吳二爺說,“那時候還有兄弟倆娶一個老婆的,明裡哥哥娶,暗裡弟弟也用,暗開門的更多;解放後沒了。我大大是我氣死的,不要我跟她好,給我找個老婆,找個老婆我還跟她好,喜歡她。大清早跑鄉下去,把豬殺了,吊白肉挑回來,到大圩跟她睡一會兒,回來再擺攤。那時候有勁,使不完的勁。現在的年輕人,燈草柏子一樣。”
“你去了,她男人上哪呀?”三兒又問。
吳二爺說:“讓牀唄,高興在家呆着,不高興躲出去,房裡的東西都是我置辦的,對外說我是她男人表弟,其實誰不知道哇?都知道。”三兒太意外了。吳二爺說:“真的。我第一個老婆也知道這事,她來了就在家裡住,關係不錯。第一個老婆死了,我跟她說,不行我們結婚吧,不幹,說跟我結婚了,她家男人怎麼辦?人花錢買的她,還有個孩子。第一個老婆死了不久就解放了,我媽又給我找了一個,還是不喜歡,還是喜歡她。”
“第二個老婆是怎麼死的?”三兒問。
“你聽我慢慢說。”吳二爺長哼了一聲說,“第一個老婆沒給我生孩子,第二個老婆一開始也懷不上,後來給我生個男孩。第二年又懷上了,孩子橫在肚子裡,出不來,死了。後來我不想娶了,有她就行了。有人說我搞腐化,要批鬥我,鬥我試試,老子就喜歡她。我媽死的時候求我再娶一個,別跟她來往了。我聽了,娶了個寡婦奶奶。這寡婦奶奶厲害,不要我跟她好,沒辦法,跟她斷了。她死我都不知道。難過知道吧?”
“她是怎麼死的?”三兒皺眉擡起頭。
“病死的。”吳二爺難過地搖搖頭,“聽她男人說,臨死的時候還叫我,哎呀。後來那寡婦奶奶給我養了這個丫頭,過不久也死了。再也不娶了,沒人比她好。”
聽完吳二爺的話,三兒站了起來,摸出煙,抽一支遞給吳二爺,心裡沉甸甸的。吳二爺起身走到門口;吳二爺知道三兒不準在店裡抽菸。三兒跟過去,給吳二爺點上煙,自己也抽出一支點上。吳二爺說:“三兒,這一生哪,不管有幾個女人,只有一個最喜歡的。喜歡一個就夠了,多了沒意思,也沒有多的。”三兒抽了口煙。吳二爺接着說:“都說我花哨,我到哪花過?除了老婆,就是她了。那時候殺豬賺錢,找個女的耍耍容易。清水街暗開門的多,有人現在還在呢,你們不知道,我這麼大年紀的人知道,不能說,人要過日子。”
抽了口煙,看着街上來往的行人,三兒責問自己,跟甘蘋好的時候,爲不知道怎麼面對甘蘋不知所措的時候,爲什麼沒覺得對不起秋子。三兒不想對不起甘蘋,三兒做不負責任的人,但三兒卻然忽視了對秋子的責任。在心裡,秋子無疑是三兒自己最喜歡的人,是一生都放不下的負擔。或者,三兒想,爲甘蘋不知所措時的時候,考慮的正是秋子。
“走了,三兒。”吳二爺哼了一聲,轉身走了,“有時間也歇歇。”
三兒問吳二爺:“二爺多坐會兒唄。”吳二爺揹着身子擺擺手說:“不坐了,不坐了,頭暈,老頭暈,回去躺會兒。”三兒叮囑道:“慢點。”吳二爺又說:“走了,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