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分開時在女生宿舍樓前,這個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晚習的學生陸陸續續的回到宿舍,大家偏頭看向兩人的方向。這個年紀的孩子,激動與敏感同樣存在且靈敏。肖樺刻意與許適保持着距離,許適也默契的始終走在肖樺一臂距離之外。
“我到了,你回去吧。”
許適看着肖樺卻沒有動。
肖樺微微眉頭微挑,看着許適。
許適展顏一笑。
“這一次,我們真的是朋友了嗎?嗯……就……”許適斟酌着開口,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說明自己一直以來的疑問。
“不是逢場作戲的那種。”
肖樺微偏頭,一隻眼微眯起來,這種懵懂疑惑的表情看在許適的眼裡平添了幾分可愛。
“我從來不逢場作戲。”
肖樺這話是真的,許適相信。
“那之前的我們是朋友就只是開玩笑?”
肖樺並無意講這種沒有意義的話題進一步深入,於是得出總結。
“你可以這麼認爲,或者,之後,都隨你怎麼認爲。”
許適笑了,他說:“你知道你這話說出來像什麼嗎?”
“什麼?”
“渣女。”
“呵”
肖樺一聲嗤笑,這形容離她很遠,又或許形容她正貼切。
“那麼,現在,我們是……”許適儘管對於肖樺剛纔的言論十分不滿,但卻不敢表現出來,仍然小心翼翼。
“同學,不然呢?”
許適深深的吸口氣,肖樺微笑的看着隨着許適的意識主導呼吸而出現的深陷的鎖骨窩,心情很好的勾起嘴角。
“那麼肖同學,能不能給我個安心的考前鼓勵。”
肖樺毫不猶豫的回答:“好啊。”
許適臉上瞬間綻放出放肆的褶皺,眼睛裡又星星在跳動。
“加油!”
許適的笑容凝固了,臉上各種顏色接連閃過。
“怎麼了?”
肖樺似笑非笑的看着許適。
肖樺見過痞痞的斜倚在牆上吸菸的樣子,也見過他看着伏在腳邊痛哭流涕卻滿臉冷漠的樣子,但那都不過是一面之緣的許適,卻不是自己認識的許適。
肖樺不知道許適臉上的失望是出於什麼,又或者是許適的目的是什麼,她不知道,許適也不知道。
但就是失望,許適認爲,肖樺的加油可以爲任何人說,而送給自己的這個鼓勵和別人的似乎沒什麼不同。
“算了,上去吧。”
“好。”
兩人面對面站着,誰都沒有要轉身的意思,許適忍不住笑了,肖樺也跟着笑了。
“你走吧。”肖樺低頭停頓了一下,然後猛然擡頭,猝不及防的對上許適的眼睛。
“嗯……你最近狀態不太好,你最好調整一下。這樣不利於你競賽。”
許適聽得認真,這個鼓勵一本正經,但貴在具體,總是不同於別人的“加油”的。
“我是覺得,動員會的時候,魏局長都那麼說了,大家成績不好,我……感覺有點對不住……他。”
肖樺說的牽強,是的,牽強。
她不會認爲對不住誰,大家水平如何自己知道,學校知道,超長髮揮是在自己足夠紮實的基礎上。但有人不出成績那也只是個人應試水平的問題了,也和自己沒有關係。
許適雙脣緊抿,看着這個目光遊離,努力找藉口的女生,感覺自己快要憋不住了。
“你笑什麼?”
肖樺擡頭的時候,正好看到許適戲謔的表情,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剛纔的狀態近乎扭捏。有些羞惱的等着許適。
“沒笑什麼。你說的都有道理。”
肖樺本就不是能言善辯的人,更遑論要對付許適這種胡攪蠻纏的人。
肖樺丟給他一個白眼,不理他。
“呃……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嗎?”
許適當然懂,而且正在看着眼前人努力爲自己的吃人嘴然找藉口。
許適從小不喜歡自己那個自以爲是的哥哥,只是這一次,他打心底裡有些感激大哥的“自作多情”。
兩人絮絮叨叨因爲不具體、沒意義的話題又纏磨了十多分鐘,才各自回宿舍。
肖樺心情很好,上樓的時候嘴角始終噙着笑意。
肖樺在上樓的間隙不算思考,許適到底是有什麼魔力嗎?爲什麼她明明很討厭他的啊,可是總是會不自覺的關注到他,甚至開始擔心他在臨近競賽時候的心態問題。
他考的好與不好與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不對,是有關係的。
許暢曾兩次請客,每一次儘管不言明,但意圖明顯,自己吃了許暢的飯,自然是要多加照顧的啊。
肖樺在不斷懷疑,又在不斷肯定中推翻自己的懷疑。
肖樺上樓的動作讓褲子與腿上的癒合不久的傷疤輕輕摩擦,麻麻癢癢的感覺隱約傳來,肖樺停下腳步,右手輕按在傷疤上,隔着褲子柔軟的面料,也能感覺到新長出皮肉的崎嶇感。
何況,他說過,要爲自己負責。
肖樺想到在教室裡的那句“我會對你負責的”,目光中有波光閃動,“負責”,那麼沉重的字眼,連自己的父母都不曾說過。
收回思緒,肖樺整理好心情繼續上樓。
剛上四樓,肖樺就敏銳的覺察到了異樣。肖樺心中疑惑,但也未做過多猜想,便往宿舍方向走。
“你別胡說,肖樺根本不是那樣的人,我們天天在一起,我怎麼會不知道?”
這聲嘶力竭的聲音是郝雪妮的。肖樺停下已經扶上手把的動作,靜靜的站在門外。這種趴牆根的事情,她做過兩次,一次是父親將那個女人領進門商量如何送走她,一次就是當下。
她雖不齒,但既然都事關自己,也就不必計較坦不坦蕩了。
“哎,你別栽贓啊,這可不是我說的,外面都這麼說。”
“好,你說,外面是誰說的,我去問她,她是哪隻眼睛看見了。”
“郝雪妮,我看你就是被蠱惑了,那天看見她從豪車上下來的可不止一個人,你能管得住誰啊,別天真了。再說無風不起浪你不知道嗎?”
“你們都別說了,剛纔我看見肖樺就在樓下,就快上來了,別讓聽見了。”
張娜聽到張雯的勸諫後,口氣上不以爲意,但明顯音量低了好多。站在門口的肖樺低低的哼笑一聲。
就這點量,也好意思在人背後風言風語?
“那又怎麼樣,行得正坐得端的話有什麼好怕的。”張娜說這話的時候已經明顯的模棱兩可了,若這個時候肖樺進去與她理論,她完全可以把自己說過的話黑白顛倒。
“好了,剩下一週的時間就要競賽了,要是讓肖樺知道這些,一定會影響心情的。”
張雯在中間無力的勸和。郝雪妮卻張雯的提醒下意識到了什麼。
“咯吱”門被從外面打開。
肖樺出現在門口,三人同時望向門口,有人擔憂有人驚慌也有人幸災樂禍。
肖樺冷眼看着,面無表情的進入宿舍,走到郝雪妮面前衝郝雪妮淡淡的一笑。
肖樺放下書,拿起毛巾朝浴室走去。
“肖樺?”
肖樺停下腳步,看向郝雪妮。
“嗯?”
“你沒事吧。”
肖樺淡淡的從鼻腔發出一聲氣音的哼笑。
“沒事啊。”
說罷就進了浴室。
郝雪妮目光中盡是擔憂的看着已經關上的浴室的門,浴室裡傳來嘩嘩的水聲掩蓋了其他的聲響,郝雪妮將心比心的換位思考,腦中出現了蹲在花灑下哭的梨花帶雨的肖樺。
郝雪妮知道肖樺家庭貧困,但她想象不出肖樺因何會認識開着豪車的人,更想不來她爲什麼會和人出去。
但她就是相信肖樺。
如此優秀的肖樺,何以需要迎合別人來獲取利益,她自己就是利益的存在。不然學校爲什麼要在她身上投注那麼多。
郝雪妮轉身對着各懷心思出神的兩人低聲說:“宿舍裡,別再提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張娜聞言,無所謂的瞪了郝雪妮一眼,轉身坐回書桌,張雯看着郝雪妮狠狠的點頭,害怕郝雪妮不相信,又重重的“嗯嗯”了兩聲。
原以爲這樣的流言也就是無聊的同學爲了調劑一下枯燥的集訓生活而已,沒想到,話題越傳越離譜,越傳越誇張。
終於,帶隊老師坐不住了,主動找到肖樺。
“老師,不用再說了,我什麼都沒做,心情也沒有受到影響。”
帶隊老師看着肖樺冷靜、篤定的表情,心中感嘆,這孩子得有多強大的心裡素質啊。
“那樣最好,老師相信你。對於流言這種東西,有時候確實更像彈簧,你越是想要壓制,它就越是反彈,不如不管它。但是肖樺啊,老師還有有點建議,你願意聽嗎?”
肖樺心裡是不耐煩的,但老師態度溫和,讓她有點無可奈何。
“嗯”
“老師知道你一直就是這樣的性格,其實沒什麼不好的,個人生長環境不同,早就的性格不同,這些老師都能理解。但是每個人都有朋友,無論什麼人,都會有一個或者兩個好朋友。”
老師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肖樺在老師停頓的這一下里,腦中忽然出現了一個瘦高、清秀的身影。甚至隱約聽到了他叫自己名字的聲音,那麼清透、那麼好聽。
“老師聽說你和許適走的很近,而且許適最近每一次模擬狀態都不對,老師想知道,這個你沒關係吧?”
肖樺笑了。
“老師,爲什麼他不出成績和我有關係啊。這您應該問他啊。”
老師聽肖樺這麼說,舒展的長舒一口氣。
沒有,正好!
不然自己帶隊的兩個優秀學生在自己眼皮子地下談戀愛了,自己回去要怎麼給校長交代。
但,隨之,老師的另一個問題又出現了。
如果知道是因爲肖樺,好歹知道了原因,還可以對症下藥,現在肖樺否認,看樣子也不是假話,那如果不是因爲肖樺,會是因爲什麼,要怎麼幫助許適呢。
競賽在即,二中每年的成績都是非常不錯的,今年是自己第一次帶隊,如果在今天成績退步,自己可沒臉在二中繼續呆着了。
肖樺剛出老師辦公室門口,不禁感嘆。人,就是禁不住唸叨,說曹操曹操就到。
站在門口的人,真是許適。
許適看着肖樺有些不好意思。
“對不起。”
許適的這一句突如其來的道歉讓肖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給你造成這麼多麻煩,說好要保護你,卻給你帶來這麼多麻煩。”
肖樺無奈,有人有意含血,自己就是躲也躲不掉的。
“別給自己找不痛快,和你沒關係。”
“我一定要會找到無中生有的人,讓他一輩子都牢記話不能亂說。”
肖樺緊抿雙脣,特意擡頭翻給許適一個白眼。
“怎麼樣,又用暴力解決嗎?你有這個時間還是看看你自己吧,就這個成績,怕是二中隨便誰都能來參加競賽了。”
肖樺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許適看着肖樺越來越遠的背影出聲,忽然被一個聲音嚇了一跳。
“回神兒了,走遠了。”
許適回頭,這纔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站在自己身後的帶隊老師。
帶隊老師姓牛,長相、性格卻都和這個姓氏不太符合。
身材小巧玲瓏,個頭不過剛到許適的肩膀處,性格也跳脫的很,許適經常覺得,牛老師更適合待小學生,更能玩到一塊。
“老師。”
牛老師哼了一聲,用不高不低的聲音,不知道是在給許適說,還是在自言自語。
“還說沒關係,明明就是罪魁禍首。”
許適卻聽不明白。
“老師,什麼?”
“沒什麼,對了,我正好找你有事。”
許適忙說:“老師,我也有事找您。”
“哦?那好,你先說你的事。”
“老師,外面傳言我想您一定聽到了不少,我本來覺得他們也就是瞎說的玩,沒理他們,但是現在越傳越離譜,我覺得我有必要做個說明。我想請您之後組織開一個會,幫我把事情說明一下。”
牛老師聽得認真,卻假裝聽不懂。
“什麼事,你說。”
“大家傳的那些都不是真的。”
“什麼傳言?”
牛老師現在篤定,這小子爲博好感,想冒充個人英雄主義,頂下肖樺的麻煩。但年輕的牛老師多少還點八卦的心態,在責任心的壓制下,還是冒出了點看偶像劇嗑CP的愉悅感。
“就是大家傳的關於肖樺的傳言啊。”
“那又怎麼樣,肖樺剛纔說自己不在意。”
“怎麼可能不在意。那是沒有辦法只能裝作不在意啊。我們確實一起出去了,而且乘坐的那車確實是豪車,但絕不是傳的什麼被包養,小情人什麼的,怎麼可能呢。”
“嗯?你們一起出去的?”
牛老師心裡一面呼喚“磕到了!磕到了!”一邊又出於老師的責任心,心裡暗罵:“不成器的東西。”
“是啊,那天我哥來看我,啊,就是開車那人就是我哥,然後,之前也和肖樺認識,我們就一起出去吃了個飯,我哥想讓肖樺多幫幫我學習,所以才讓叫上肖樺一起的。”
“就這樣?”牛老師眨着眼睛問道。
“就這樣啊,不然可以叫我哥來對峙,他這幾天剛好在津市。離這兒不遠。”
牛老師清清嗓子。
“那倒不用,其實老師一直都是相信你們的,肖樺同學也不是糊塗的人,外面傳的那些老師壓根沒信。那你先回去吧,下午集訓結束,我就召集同學們開個臨時的會,順便給做個臨近競賽的動員,大家一緊張也就沒心情在胡說八道了。另外我也會給其他幾個帶隊老師說一下,讓他們多做動員,把心思都放在競賽上。你也要加把勁,你看看你這幾次,你能說說什麼情況嗎?”
一直到午飯之後,許適才從辦公室裡一臉輕鬆的出來,看來牛老師心理建設工作做的相當不錯。
許適擡手看了看時間,沒有時間回宿舍了,只能直接去上課了,許適埋頭疾步快走,脣角上翹的弧度越來越大。
“許適?”
許適擡頭,是朱健。
朱健加快腳步,最後因爲距離還遠,索性跑了起來。
到許適面前停下的時候,呼吸均勻,沒有一天喘息的跡象。
“看來不是虛胖啊。”
許適調侃。
“滾蛋,別跟老子叭叭的。老子有話問你。”
許適皺眉,有些不悅。
“你他媽和你爺爺也這麼說話嗎?”
“你管老子呢,別廢話,老子有話問你。”
許適不理他,埋頭向前走。朱健緊跟上他。
“關於肖樺那些傳言……是不是真的?”
朱健有些猶豫。
許適忽的停下腳步,猛地轉身惡狠狠的盯着朱健。
“看老子幹嘛,你就說是不是?”
許適危險的眯起眼睛。
“你再說一遍?行不行老子打得你爺爺都不認識你?你他媽這麼噁心,配喜歡肖樺嗎?”
聲音清透不在,只感到滲人的寒意,不過朱健倒不怕他。
“你媽的,你就配嗎?別再使那些下三濫見不得人的手段了,肖樺是我的,你想都不用想了。哼!”
許適沒在理他,徑自走了。朱健不死心的跟上去,用力推了許適一把。
“哎,你是不是男人啊,肖樺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言可都和你有關係,要不是你,那你就這麼放着不管,任由這麼越傳越離譜嗎?”
朱健頓了一下,見許適不理他,又說:“我說,你他媽是不是心裡竊喜呢,肖樺不待見你,這可算是和她扯上關係了是吧?”
“能消停會兒嗎?”
“能啊,你他媽如果能保證,以後都不在纏着肖樺了,我就消停了。”
“不能,那你繼續噪吧。”
許適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原地一臉蒙圈的朱健。
下午牛老師召開賽前動員會,一番聲情並茂的鼓勵後同學們臉上都出現了亢奮的神情,一個個表情嚴肅、眼神堅定。牛老師滿意的給予同學們肯定的眼神。
動員會最後,牛老師神情逐漸嚴肅,座位上的同學們看到老師的神情也正襟危坐。
“同學們,距離競賽時間也就一週時間了,而我們集訓只剩下五天時間了,我相信這一次的集訓對於同學們參加競賽有很大的幫助,我也看到了同學們的進步。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在我們時間這麼緊張的情況下,同學們還有閒暇去消遣別人。這即使在浪費時間,也是很不道德的,你們要知道,你們不過是無心的玩鬧,或者只是茶餘飯後的自認爲無傷大雅的一個玩笑,會對別人造成很大的傷害。更遑論是無中生有。我相信同學們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今天我帶肖樺同學澄清一下,這件事我已經輾轉了解的很清楚,開車來接肖樺同學的是其他同學的哥哥,並且這位同學也一同出行了。就這麼點事,被道聽途說添油加醋到何種地步,你們自己心裡也有點譜。另外,不止這件事,在你們以後的漫漫人生中,你們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好了,別人的事,不是聽聽就好,無關自己,那麼聽也少聽,別等以後,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才知道收斂。”
同學們紛紛向後張望,看向肖樺,肖樺面無表情的目視前方,就好像老師說的這事與自己無關一樣。
也有不少八卦本性難改的同學,敏銳的捕捉到了其他的信息,探着脖子看許適。
老師說的其他同學,無外乎就是許適了,但這人他們沾染不起,便均是匆匆一瞥就轉過了頭。
教室出來的時候,許適跟在肖樺身後,想要上前卻又有所忌憚,肖樺察覺到了身後的目光,便讓同行的郝雪妮先走,自己站在原地等許適。
“我沒什麼,你以後有什麼話或者有什麼事可以直接來找我,不用這樣遮遮掩掩的。”
許適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讚許,這樣的肖樺,怎能讓人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