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可兒完全聽呆了,思維已被牢牢地鎖定在那個奇怪的村子裡,那個月圓之夜。病房裡靜悄悄的,門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擠滿了人,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被那天晚上空棺祭祀之前的痛苦和驚嚇的情緒感染着,何雪琴抽泣着,突然覺得累極了,她還想再說下去,卻無力地靠向一直坐在她旁邊的曾可兒,曾可兒立刻一伸手扶住她,從旁邊的矮櫃上端過一杯橙汁送到她嘴邊。她卻搖搖頭。曾可兒只好放回橙汗,擡起頭剛想說什麼,羅明錦已經收好東西從自己的椅子上站起來身,說了幾句謝謝www。qb5200。Com和安慰的話後便告辭了。
小心地讓何雪琴在牀上趴臥好,曾可兒起身看見擠在門口的那些人已經砸着嘴漸漸散去,沒由來地,她心裡瞬間升起一種厭惡感。她看看腕上的歐米茄表,四點鐘了,讓她睡兩個小時就叫她起來吃飯。
已經在附近一家她很熟悉的酒店訂了營養餐,是按醫生的建議定的菜譜,這樣傷口會好得快些,也不容易留疤。
晚上和歐陽欣從醫院出來時已經八點鐘了,何雪琴的父母已經接了班,她們就不用不分晝夜地輪流守在她身邊了。默默地走着,歐陽欣知道曾可兒已經很累了,一路上,她都在跟她說何雪琴去的那個村子,講完以後,都壓抑得出不了聲。
要在平時,她會優雅地擡呼一輛出租車,等兩個人在能看到美麗建築和燈光的路上跑夠了,才意猶未盡地送她到她家的那條弄堂口,然後才自己接着回學校。但是今天,她是走路送她到那條弄堂口的。弄堂已經不象她小時候那樣昏暗了,幾年前就裝了新的路燈,因此一眼望進去,一盞一盞的燈很明亮。
“我就不進去了,你回家早點睡覺。”曾可兒說,伸手攔了輛車。
她有個習慣,不喜歡鑽巷子,那會讓她渾身不舒服。
“你還不是一樣,黑眼圈都出來了。”歐陽欣疲憊地笑着,打趣地在自己眼上畫了個圈。
曾可兒又是那樣淡淡的,只揮了下手,上車走了。歐陽欣一直向車子揮着手,直到車子快看不到了,才轉身向巷子裡走去。她的家在巷子很深處,要拐幾個彎才能到,不過也不是很難找,所有人家門口都掛了門牌,她家是前進裡100號。以她一直習慣的速度,最多十五分鐘就到了。
拐了一個彎,又拐了一個彎,她的心情很不輕鬆,腦子裡總是想着何雪琴,身上也覺得沒什麼力氣,因此提在手裡的老婆餅就顯得比平時重了很多。老婆餅是爸爸媽媽和哥哥都愛吃的,她也很喜歡吃。哥哥不是她的親哥哥,四歲那年,她成了爸爸媽媽的孩子,自然也就叫他哥哥了。只是她不知道,她的親哥哥在哪裡,他走丟了,就再也沒有找到。爸爸媽媽也出去找過,可是每次回來,答案都只有一個。
她不知道時間是不是真的能沖淡一切,十五年來,哥哥的身影不知不覺離她越來越遠了,然後就只是一種印象,一種痕跡,會在不經意的時候浮起,永遠是他八歲時的樣子,一種淡淡的揮之不去的愁。
是不是這兩天沒睡好太累了,還是被何雪琴的事攪和的,她發愁地想,怎麼就想到哥哥了?她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又深吸一口氣,這才露出笑容,看看手裡的老婆餅,兩大盒呢,裝在紅色的包裝盒裡。不能讓爸爸媽媽看出來,要不會擔心的。她想着,邁開腳步正準備再往前走,突然,眼前有一個東西掉下來,從不知道多高的地方。
沒有慘叫,只是“砰”的一聲響,帶着一種輕微的抖動。
沒有生命的東西,當然沒有慘叫,雖然還有血跡往周圍濺成很小的放射狀。
歐陽欣的腳突然就頓住了,身子僵硬地釘在原地,兩隻眼睛死死地盯住地上的東西,有好一會兒移不開腳步。那眼神,是恐懼,是驚訝,也是聯想,關於一個故事往下延續的聯想。
因爲地上死的,是一隻狗,一隻毛色純白的京巴狗,血肉模糊地癱在一盞明亮的路燈下,頭扭成奇怪的形狀,向上翻着,如同一場舞臺劇的最後聚焦。
它離她那麼近,近到只要多走兩三步,她就會站在它掉下來的地方。如果是那樣,它就不會癱在地上,瞪着一雙圓圓的好象很不甘的眼睛,而是……癱在她懷裡,朝上翻着肚皮。那肚皮,已經空了,還剩下的一點東西泛着粉紅色,混着血水顯露出來……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她只是張着嘴,手一鬆,東西掉到地上,老婆餅就從裡面散落出來。有一個,如同一個微型輪胎,迅速滾動着直到撞上那隻死狗的腦袋,然後一頓,倒下了,就停在它嘴邊。她的手終於捂到嘴上,緊接着,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