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有臨巷子的窗戶被打開了,人們探出頭來,一邊大聲咒罵着一邊就看到了地上的死狗,然後一聲驚呼,有人咚咚咚地從樓上衝下來。也許就幾秒種的時間,歐陽欣旁邊的門一下被打開了,一個十三、四歲扎着馬尾辮的女孩子衝了出來,又急又怕地衝到路燈下,不敢置信地衝那隻狗看了一眼又一眼,終於擡起頭衝樓上窗口的另一個人悽慘地叫道:“是小雪,是我們家小雪,媽媽!”
然後一邊叫着小雪的名字,一邊就大哭起來,想伸手去抱它,可又不敢,只是一步步向後退去。有人圍攏過來,女孩子的爸爸媽媽也很快衝下樓來。媽媽一把把女兒摟進懷裡,一邊揉着她一邊讓她的頭靠向自己的肩膀,眼睛則看着爸爸迅速拿鏟子把死狗剷起來,人羣急忙閃開,他就小跑着向前面拐腳處的垃圾房去了,然後胳膊一擡,再回來時,鏟子已經空了,只留了些不均勻的新鮮的血跡。
地上也有血跡,被路燈和大家的目光照着,活生生的。
歐陽欣早就不叫了,表情木然地穿過人羣向自己家走去。她覺得自己的腦袋象要裂開般嗡嗡地響着,眼前便出現何雪琴包着滿頭滿手紗布把身體使勁貼到病區門上的樣子,一邊縮着肩一邊惶恐地叫道:“快離開我,快離開我,它會找上你的!”
不會的,她喃喃地說,這只是個巧合,是被何雪琴的事嚇的。是的,是這樣的,她不斷地說服自己,人走得很慢,耳朵里根本聽不到後面那些人的議論,但是又彷彿聽到了什麼。她停下腳步,猛地一轉頭,那些人已經慢慢散開了,各自搖着頭。只有那個小女孩還在哭,然後也被爸爸媽媽擁回屋裡去了。
她們剛纔在說什麼?她問自己,慢慢轉回身,突然就發了瘋似地奔跑起來,直到看到自家大門了,才撲到門口拼命喘起氣來。情緒總算穩定了,她掏出鑰匙打開門,一邊象往常一樣向屋門的方向喊了一聲一邊進了院子關好門。一個很小的院落,水泥的地面沒辦法種樹,只能放些盆栽的小花小草。門很快開了,爸爸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小欣回來了!”爸爸的聲音很響亮地響起,等把歐陽欣迎進屋,立刻就發現了她的異樣,“怎麼回事,臉色這麼差,出什麼事了?”他驚訝地問,手伸到歐陽欣額上。
這時,哥哥也過來了,一邊拍着手一邊高興地叫:“小欣,小欣!”
他比小欣大一歲,卻只有三、四歲孩子的智商。
“沒什麼爸爸,”歐陽欣疲憊地說,“剛纔在路上看到一條死狗。”
“死狗?一條死狗就把你嚇成這樣?”爸爸邊笑話她邊和她一起坐到沙發上。
這時,媽媽端着洗好的蘋果過來了,哥哥想搶先拿一個,媽媽溫和地把他的手拔開,要削好皮纔會給他吃。大家都不讓他碰水果刀,他便老老實實地看爸爸給他削蘋果,有點急切的樣子。
“還別說,這段時間,這附近已經有幾家人在說自己家的狗死了,要不就是不見了。大家都在抱怨呢,也不知道是被什麼東西咬死的。”媽媽邊說邊坐到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剛纔聽到父女倆說話,她便接過話茬。
歐陽欣立刻呆了一下。爸爸只是沒當回事地笑了笑,看到女兒氣色還是不好,他一反常規,把削好的蘋果先遞到她手裡,她搖搖頭,還是讓哥哥先吃了。媽媽便從冰箱裡給她倒了杯冰凍過的飲料,邊遞到她手裡邊問:“怎麼了,小欣。”
歐陽欣搖搖頭,勉強笑了一下。
“肯定是這兩天照顧同學太累了,趕快,吃了水果就上樓洗個澡,洗完就睡覺。”爸爸立刻催促她。
歐陽欣很聽話地依言早早就上牀躺下了,但卻睜着眼睛怎麼也睡不着。那個死狗的樣子,一直倔犟地癱在她腦海裡,肚子裡已經空了,白色雜亂的毛上糾纏着鮮血,粘糊糊的紅色。一雙眼睛,就圓圓地瞪着,即使被鏟進鏟子,也是瞪着——瞪着她。
她打了個冷戰。
隔壁的房子在這座房子的最邊上,是專門用來給她當畫室的,有兩扇窗,光線很好。哥哥時常會鑽進畫室看她畫畫,並且好奇地動這動那。她使勁一閉眼,那條狗又緩緩地從天上落下來,兩隻眼睛瞪着,向她敞開肚皮。
不,她一聲尖叫,驚醒過來。
天已經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