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一直安靜地等着,窗外風雨肆虐,她突然想起汪雪一定又一個人去了,總是在關鍵時刻,她會毫不猶豫地丟下她,因爲汪雪說過她很愛哭。但這一次,她沒有哭,既然所有的事情都跟自己有關,那哭有什麼有呢,爸爸媽媽已經很茫然了,她不想自己的眼淚讓他們更加失措。於是她只有等着,等汪雪回來找她,帶她一起去尋找答案。可是汪雪沒有來,她真的一個人去了。她的眼睛望向窗外,強忍住想要哭出來的衝動。
這時,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很清楚的三聲,然後就寂靜無聲了。她一個哆嗦,突然就跳起來衝過去猛地打開門,樓道里黑黑的,屋裡的光投到門外,門外沒有站着汪雪,空無一人。地上那麼幹淨,雨聲響亮地響在耳邊,一個長方形的黑盒子,就停在門口她的腳前。她愣了一會兒,彎腰撿起那個盒子,顫抖着手打開它,裡面躺着的,是一枚簪子。爸爸媽媽已經跟到她身後,三個人一起瞪直了眼睛。
一枚簪子,金色細長的簪身,簪頭纏繞着長藤的植物,細碎精緻的花骨朵,在背光的陰影裡閃着幽幽的光,和她夢裡夢到的一模一樣!她的呼吸急促起來,突然她衝出樓道站到雨裡四處張望,汪雪,汪雪!她大聲喊。可是除了雨聲,她聽不到任何迴應,暴雨打在她身上,她彷彿體會到暴雨打在汪雪身上的痛,還有一種絕望,這枚簪子,它終於出現了!爸爸媽媽也衝到樓道上,他們覺得自己的孩子已經失控了,爸爸衝到她身邊緊緊抱住她,她在他的懷裡大哭起來。
這時,屋裡的電話響了,媽媽捂着嘴腳步蹣跚地回到屋裡。
“您好……對,柳葉家……什麼,你說什麼?汪雪她……”
手術室的電話急促響起,很快一個渾身溼透的女孩被推了進去。
而那個墜樓的孩子,在被擡上搶救臺之前就已經死了,肇事車在撞飛汪雪的同時,也從他的下身飛快碾過,搶救人員幾乎是拼湊着將他的身體放上擔架的。和他一起死的,是他的媽媽,她因吸毒過量,在經過近兩個小時驚闕、昏迷後,因搶救無效死在她兒子旁邊的搶救臺上。最後的驚闕,她的雙眼一直瞪着,牙關緊咬,雙頰深深地凹陷下去。搶救醫生沉默地摘下口罩,搖搖頭示意護士解除所有搶救儀器。
何濤然呆呆地站着,腦子裡一片空白。他很後悔,爲什麼不呆在手術室門口陪着柳葉,爲什麼要跑到搶救室來。隔着巨大的玻璃,眼前的兩具屍體,他看見自己站在那兩個搶救臺之間,醫生護士在他身前身後走來走去,他不爲所動地站着。一直以來讓自己覺得被跟蹤的感覺消失了,那個一閃而過的黑影就是自己。
“你該想起來了!”另一個自己冷冷地看着他。
突然,他感到那個小孩子的身體動了一下,旁邊搶救臺上他媽媽的身體似乎也動了一下。也許只是輕微的小指頭的顫動,他卻震驚到心跳加快,肌肉發緊,雙手在腿側慢慢地握緊成拳頭。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他對自己說。
“哥哥,哥哥,我的名字叫卡卡!”他突然聽見那個小男孩說,聲音細細的,身體彷彿又跟着動了一下。
他一下抱住自己的頭,他想起來了,在這一瞬間他想起來了。
眼前閃過那個叫卡卡的飲品店,霓虹燈在夜色裡閃着光。那時是放寒假,空氣中還瀰漫着新年的氣氛。他和夏格格,坐在這間飲品店裡,透明的玻璃因爲溫差蒙上了一層水汽,馬路上的景物模模糊糊的,只有車燈劃過的樣子分外清晰。這使他覺得,隔着一層玻璃,裡面和外面彷彿分成了兩個世界,而他們就在這些不同的世界裡穿行,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夏格格很長時間都沒說話,只是喝着自己的飲料。
“咦,怎麼了?”他奇怪地問道。
“有時候我在想,不如就這樣死了算了。”她卻擡頭看向馬路。
“怎麼了,怎麼說這樣的話?”
“我居然有一個弟弟!”眼淚終於大顆大顆地從她眼角滑下。
何濤然聽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