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欣只好暫時停下來。她也停下來,目光慌亂地閃着,從眼睛裡都能看出那份驚恐,而且蔓延全身,不住地顫抖,細微的,快速的抖動。這使她整個人看起來,不是她,或者是她的意識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能任它慌亂一團地抖動。
“你在說什麼啊,雪琴?這裡是醫院,根本不會有什麼事的。”她擔心地看着她,想上前又不敢動。
“我知道,可是……它已經出來了,那個……白麪鬼。”何雪琴的眼睛有一瞬睜大了,然後怔怔地擡起雙手看着,白色的紗布在燈光下顯得異常的亮,“它抓住我,把我拖起來,黑色的頭髮,好多啊!又多又可怕……它一直跟着我。它爲什麼要跟着我,爲什麼?爲什麼……不殺了我……”
然後,她慢慢蹲下身子,跪到地上,把雙手捂到臉上,肩膀抽動起來,哭了。歐陽欣這才慢慢走上去,蹲到她身邊,手小心地扶到她肩上。
“雪琴……”她輕聲說。
她嚶嚶地哭着,彷彿沒有聽到她的叫聲。
此時已經到了工人打掃衛生的時間,兩邊的門都被打開了,有人提着裝了消毒水的桶和拖把進來,戴着口罩。沒人理會她們,在醫院裡,跟哭泣有關的事情早已見怪不怪了。
“把她扶回病房吧。”一直跟在一邊的護士伸出手來,挽住何雪琴一邊胳膊。
三個人站起身,慢慢向何雪琴的病房移去。
“爲什麼,爲什麼不殺了我……”她喃喃地說。
一大早,曾可兒早早就來了,帶着早餐,換了一套淡藍和橙色相間的豎條紋休閒衫和平底鞋,方便做事。等到給何雪琴換藥時,羅明錦也來了,知道何雪琴的情緒已經平穩了很多。醫生說,等不了多久就可以問她問題了,但要注意措詞,以免情況反覆。
歐陽欣還不肯走,三個人站在牀前,看醫生把何雪琴臉上的紗布一層層揭開。當她的臉完全露出來時候,大家彷彿能感受得到當時車禍發生的情景。她的臉是腫的,皮膚不自然的飽滿。那些破玻璃,毫不留情地在她臉上劃下好幾道傷口。因爲藥的原因,它們已經收斂,顏色也變深了,象一條條爬在臉上的蠕蟲,把她的臉破壞得慘不忍睹,再加上她有點茫然、有點緊張的眼神,歐陽欣和曾可兒想象不出,那場車禍,她是怎麼經歷過來的。而且這還只是個開始,手臂和背上的傷口還沒有處理。
“醫生,”歐陽欣的聲音有點啞,“那些傷……會……有疤嗎?”
醫生一邊戴上無菌手套一邊肯定地搖搖頭,“傷口癒合得很好,又沒縫針,等出院了過段時間就會好。”
兩個人幾乎同時鬆了口氣。歐陽欣上前握住何雪琴的手,她的眼神立刻平靜了很多。給背上換藥時,羅明錦出了病房。站在走廊的窗前,他有想抽支菸的衝動,可口袋裡沒有。他把手留在褲子口袋裡。都是給隊長“薰陶”的,他以前對煙沒一點概念。現在可好,跟隊長一起討論問題時,沒有點菸味彷彿就沒氣氛了。
死者的遺體和遺物,已經陸續在被他們的家屬認領,那個黑色拉鍊包裡的東西也越來越少了。何雪琴的東西,一個仿軍用迷彩包,一個畫板。那些東西都留在了隊長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