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接下來,王名揚在學校裡出盡了風頭,女生們對他的新發型指指點點,捂嘴竊笑;男生們則集體跟在他身後起鬨,說一些諸如“袖珍版的清朝髮辮,加上瀟灑帥氣的分頭,是傳統與流行的完美結合”,“另類髮型藝術的大膽展現,彙集人類智慧的奇思妙想”,“集美麗與醜陋於一身,盡顯不倫不類之美”之類的話。王名揚對此甚是鬱悶,他只好儘量將學生帽戴上,上課時纔不得不摘掉。

晚自習後,王名揚前去找劉世英訴苦,抱怨兩人對他頭髮犯下的滔天罪行,說道:“頂着這麼個怪腦袋,所有人見了都嘲弄我,真是倒黴。當時你也不提醒我一聲,害我現在像個小丑一樣遊街,讓大家觀賞玩弄,太不夠意思了!”

劉世英瞧了瞧他的腦袋,忍住笑說道:“我當時提醒過你,誰叫你不聽。”

“你那不叫提醒,分明就是暗示誘導,引我上鉤,重色輕友的傢伙!”

“明明是你自己被美**惑才中套的,關我什麼事?”

“纔怪,分明是你和林君玉互相串通,乾的好事!”

“那你去找林君玉興師問罪好了,她是罪魁禍首,我頂多算是個從犯。”

“人家是女生,我怎麼好意思去說。”

“這可就是你個人的問題了,怨不得別人。”

“那我怎麼辦?我本來風流倜儻,不料形象卻這樣被醜化了;我本來名揚四海,不想名聲就這樣毀於一旦;我本來前程似錦,卻一下子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我的髮型變得如此畸形,我的人生如此狼狽,以後還怎麼見人啊?”

王名揚一臉絕望,劉世英對他很是無奈,“那你說該怎麼辦?”

王名揚聞言不再愁眉苦臉,立即狡猾地一笑,說道:“其實這很好辦,對你來說尤其容易,只需舉手之勞:就請你答應教我功夫吧!”

“不行,你這是在勒索,我又不欠你什麼,這種事別想。”

王名揚不死心,說道:“先別忙着拒絕呀,又不是隻教我一個人,也不讓你白教:我將發動我們全體東島稀歪會的成員推選你爲會長,以你的身手和才學,擔當次任完全不在話下。等你把我們教會了,我們也好保家衛國,驅逐日寇什麼的,這又不是什麼壞事,你說對不對?再說了,就算以後不上戰場,至少也能讓女生防一防色狼,讓男生來幾段英雄救美的美談,何樂而不爲呢?”

劉世英漫不經心地聽着,問道:“東島稀歪會?爲什麼叫這麼個奇怪的名字,難道你們的會員普遍都小腦的身體平衡功能有問題,走路東倒西歪嗎?”

“咻,你想到哪裡去了。簡單直白地說,那是我們學生會成立的抗日救國會,是一個專門反對日本,反對侵略的組織。東島是指日本的東洋三島,稀歪是形容他們地狹人稀,心術不正,合起來就是東島稀歪。這名字是我起的,不錯吧?”

“嗯,這名字很有創意,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終於把歪才用到了正點上。既然這樣,我決定改變主意,加入東島稀歪會,教女生‘俠女防狼拳’,教男生‘英雄救美拳’,以備日後不時之需。這回你陰謀得逞了,總該滿意了吧?”

王名揚聞言禁不住歡呼起來,劉世英拉住他說道:“別高興過頭了,我們事先說好,只在週末有空時教,具體時間由我來定,地點設在中央公園。還有,不可以用我教你們的武功招惹是非,或者欺男霸女什麼的。怎麼樣,同不同意?”

“只要你肯教就沒問題,放心好了!”

“那好,我們一言爲定!”兩人緊握雙手,達成一致。

接下來,王名揚將劉世英和林君玉介紹給衆會員,並推舉劉世英爲東島稀歪會會長。衆人對劉世英不是很瞭解,趙爲民對王名揚說道:“如你所說,劉世英的武藝非常好,但這不是他成爲會長的理由。當會長一定要有領導才能,有威信,有人氣,有背景……等等等等,而劉世英似乎不具備這些要素,因此……”

王名揚打斷他的話說:“你怎麼知道人家沒有?我們東島稀歪會成立的目的不就是驅逐日寇,光復中華,爲此不惜與日本一戰嗎?等組建好學生義勇軍後,除了劉世英,還有誰有資格領導我們發揚武術國粹,消滅日本侵略勢力呢?”

趙爲民自我吹捧道:“你不覺得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切,你這人滿嘴空話,只會耍嘴皮子,幹不了大事。而劉世英在我的大力輔佐下,不僅能夠發展出完善的抗日理論,而且還能以武力還日本以顏色。日後一旦與日本人交戰,在劉世英訓練下的義勇軍就會成爲抗日部隊的主力軍,爲抗戰貢獻出自己的熱血和青春,成爲中華民族的英雄,爲世人所景仰!”

趙爲民並不服氣,要求必須經過大多數人的同意才能被接收。衆會員也都將信將疑,互相討論着接納劉世英的可能性,立場搖擺不定。

劉世英見王名揚這樣誇自己,容易使人產生誤會,於是阻住他的話頭,說道:“其實劉世英並沒有王名揚說得那麼高尚,劉世英只是覺得,作爲一名炎黃子孫,我們都應該有自尊自強的信念。無論遭受到國土的侵略,還是文化的侵略,都應該堅信和支持自己國家;無論她是弱是強,我們都要盡心去擁護。”

“在我們努力反抗他國侵略的同時,也要盡力解決自己內部的問題,最大的威脅並非來自他人,自我內部的矛盾纔是真正的禍根,而我們卻常常忽視這一點,有時甚至視而不見。因此,只有當我們自己變得足夠強大時,才能夠得到他人的尊敬,唯有如此,他國的侵略纔會無從談起,我們的國家才能屹立不倒。”

“歷史已經證明,固步自封會導致國家的衰弱,體現在民族身上,即爲自我封閉的性格特徵,這是一件非常令人不幸的事情。中國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文明古國,但不應該盲目排外,自我封閉。人類文明之所以能夠進步,很大程度上在於相互之間的交流。即使是在戰爭時期,向你的敵人學習也是非常必要的。”

“現在世界的趨勢越來越明顯,對於先進的知識成果,如果我們起初加以拒絕,最終還是不得不接收。相反,如果我們主動去學習,那麼我們就不再是被世界推着走,而是在引領世界的走向。孤陋寡聞是世界上最大的災難,如果頑固地對新的思想和意識形態抱有敵意,最大的受害者只能是我們自己。”

“當然,在與他國文化互相交流的同時,我們也要努力保留自己的國粹,以免被他國文化所取代,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那麼文化交流就會變成文化侵略。一個國家的滅亡的標誌並非是國土的淪喪,而是本土文化的喪失。本土文化是一個民族的靈魂和根本所在,一旦失去,就會失去生存的尊嚴和歸屬感。”

劉世英最後又說道:“其實誰當會長都無所謂,只要他有能力引導我們,確立我們的人生觀念,爲中國的發展和強大貢獻出自己的力量。這個組織的成立的時代背景,決定了它必須在災難中成長,並藉此影響到中國的格局和力量,這纔是我們宗旨所在。這是一個嚴肅的問題,我們的團體必須擁有持久的生命力。”

衆人聽後,感到劉世英的想法不僅很有民族氣節,而且充滿了真知灼見,許多見解非常獨到有創意,讓人耳目一新,能夠引起自己很多的共鳴。林君玉見衆人轉變了對劉世英的態度,隨即提議道:“既然這樣,我們就說定了吧!”

於是大家一致同意劉世英成爲東島稀歪會的會長,以指導其前進方向。劉世英遂與王名揚策劃組建學生義勇軍,安排他們讀書看報,閱讀國際形勢和軍事理論,分析和評論時弊,尋找富國強兵之路,並且定時到中央公園習練武藝。

中央公園建成於1929年,位於重慶城區後伺坡,依照蘇州園林風格,集遊樂與園林於一身。園內設有孫中山塑像,建有亭臺樓閣,假山噴池,以及書館茶館,網球場和動物園等休閒娛樂場所。其中遍佈花徑草道,參天大樹,盡顯其優雅別緻和綽約風姿,充滿了浪漫氣息,是個放鬆心情的好去處。

到了週末,劉世英帶衆會員來到公園中山亭附近,選好位置,排成隊形,開始教授武藝。劉世英習練的是詠春拳,其拳法迅猛凌厲,推崇以打爲消,以攻爲守的原則,出手瞬間就能重傷對手,實戰性和搏擊性非常強。

劉世英一邊講解,一邊給衆人做着示範。

“詠春拳的要點是雙手留中,進攻均由中路突進,這樣不僅可以使自己的攻擊更加迅速直接,對手的攻擊也會因此而更容易被閃避或打消掉,從而使自己在打鬥中佔有巨大優勢。與此同時,詠春拳走的是直線拳路,能夠最快地打倒對手。”

“詠春拳的入門技法是粘手功,用以培養手感,從而擺脫對眼睛的依賴,直接靠手對對方動作的感覺作出反應。此外詠春拳還有許多威力強大的絕招,如標指,連環衝捶,寸勁拳以及一伏二手法。熟練掌握後,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詠春拳既含有增強肌肉力量的訓練,又有對身體的敏捷及內功勁力的訓練,還包括一定的武器訓練,如詠春拳的高級兵械技藝六點半棍法和八斬刀法,都是非常有名的絕技。因此,詠春拳是一種非常完善的全方位武術技能。”

王名揚說道:“這樣說來,詠春拳追求的是以最快最直接的速度打倒或打敗對手,而且講究內功和外功兼修,搏擊和修身並重的,是不是這樣?”

劉世英點點頭,“沒錯,是這樣的。”

王名揚又說道:“那麼點穴法應該是打敗對手的最快捷方式吧?既然如此,我們不如用點穴大法封住對手身體的一些重要穴道,使對方從一開始就失去反抗的能力,然後想怎麼收拾他就怎麼收拾他,這樣不是更快更省力嗎?”

大家聽了覺得十分滑稽,劉世英說道:“現實中根本不存在這種功力,它們只存在於武俠小說裡,並不是真的。人身上遍佈穴道是事實,但它們是不可能被手指頭輕輕一點就能夠封住的,人更不可能因此失去自由活動的能力。”

王名揚問道:“那要是重重一點呢?”

“點得再重也不行。”

王名揚又問:“如果我們練內功時走火入魔了怎麼辦?”

“那就再走水入神就可以了。”

劉世英不想在討論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上浪費時間,於是總結性地說道:“總之,詠春拳的宗旨是,用最快最可行的方式打倒對手,這回大家聽懂了沒有?”

林君玉似懂非懂,“還行,七竅通了六竅,沒通的可以忽略不計。”

衆人皆笑,劉世英無奈地搖搖頭,擺好姿勢開始演練。

“兩腳平行,右腳向前踏出一步,使自己側身站立,以減少對手的擊打面積。兩手守護於體前,處於同一水平線上,其中左手靠後貼近胸部,右手居於前方。兩腳與肩同寬,以穩定身體重心,我們首先從預備式開始練起……”

就這樣,從1932年春季開始,劉世英經常帶領王名揚等人練習詠春拳法。衆人在其教授並習練下,身手有所長進,劉世英於是指導他們互相拆招,以增長實戰經驗。東島稀歪會因此吸收了更多的會員加入,進一步壯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