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猗縱然有心反抗於她,可她們人少示弱,又怎能安然無恙的逃過朱府的追截?
送上門來的肥肉,哪有放過口邊的道理?
傻瓜纔會受她的激將法。
朱氏得意洋洋的嗤了一聲:“我不跟你廢話,要走要留,就看你到底願不願意出這剩下的銀子。不然的話,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朱夫人,白門一諾千金,不到一個月時間便如數送來銀子,你卻如此恩將仇報,也不怕遭報應麼?”寇白門還想跟對方討價還價。
朱氏呸了一聲,恨恨道:“我家老爺都身陷囹圄了,我還怕什麼報應麼?”
蘭猗也不想廢話了:“好,那依你所言,再給我們一個月時間,剩下的銀子還是會如數送到貴府。只不過這一次請你拿出筆墨,咱們立字爲據,誰再食言就等着斷子絕孫吧。”
聽到這番難聽的警告,朱氏頓時臉色一白,剛想發作,卻又馬上反應過來,對方明明白白的接受了自己的條件,哪還有翻臉的道理?她一下子眉花眼笑起來,忙吩咐下人去取筆墨紙硯。
趁着對方忙活的空當,寇白門悄悄拉了拉蘭猗的胳膊,驚訝得低聲道:“香君,你瘋了!那可是兩萬兩銀子啊,可不是鬧着玩的。這個賤人根本就是趁火打劫,你還上她的當?”
蘭猗低聲笑着拍拍她的手背:“不這樣做,她是不會讓我們安全離開的。不過,我可不會做太吃虧的買賣。”她低聲安慰完寇白門,突然使了個眼色,讓風尋帶着鳴衛保護她們先行撤退。
“你們幹什麼?想說話不算話嗎?”朱氏察覺了對方意圖,果然慌了。
“朱夫人,我們可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只不過在你的面前,還是謹慎一點爲好。”
蘭猗從馬車內先掀開簾子,脣角含笑:“小女子突然想到,如果我們就在此地立了字據,到時候朱夫人一手拿了字據,一邊卻將我們趕盡殺絕,那可如何是好?這樣好了,您派人跟着我們回明月館,等我們真正安全了,就馬上給你立字據送銀子來,行不行?”
“不行!”朱氏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絕。
“我們的命在你眼裡不值錢,在我們自個兒的眼裡還是挺值錢的。你不答應,大不了咱們魚死網破,我們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不會讓你留下一個子兒。”
蘭猗純淨白皙的小臉上滿是溫和的笑意,說出來的話卻無比冰冷:“在朱府門前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讓保國公大人斯文掃地,惹人非議,想必夫人也是不願意看到的吧?”
保國公朱府在南京城通向城郊的主幹大道旁,平日周邊的商鋪攤販也比較多,想要鬧起事來確實非常引人注目。朱氏有點惱羞成怒,但權衡利弊之後,仍惱怒得答應了蘭猗的要求,她讓自己的嫡長子帶着侍衛跟在他們後邊上路,不拿到字據誓不罷休。
馬車輕
輕搖晃着啓程了,放下車廂窗簾後,寇白門哭喪着臉暗叫糟糕:“香君,我們去哪裡弄那麼多銀子啊?別說是一萬兩銀子了,我現在連一百兩都沒有了。”
蘭猗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說道:“湄小娘,幾年前燕還北上時留給我的銀子,我從來沒有動用過,即使我已經不再接客,手頭最爲緊張的時候也沒有動過。現在這筆銀子能派得上用場是最好的,你不必擔心了。”
“你還想從燕子府拿銀子出來?不行,我不能讓你這麼做。”寇白門有些激動的立刻否決道。
蘭猗認真的看着她說道:“湄小娘,你聽我說,這不僅是爲了你,也是爲了我自己。燕還留給我這筆錢,是爲了避免像侯方域當年做過的錯事卻牽扯到我身上時,我卻沒有銀錢可以拿來週轉脫身。可是你知道麼?自從他走了以後,再有什麼人跑到媚香樓來找我的麻煩,都是貞娘一力庇護我,每次都及時打發了他們,避免我受到任何傷害,貞娘在我身上花的銀子當真不少了,這其中就有你留給她的銀子。”
說到這裡,蘭猗輕輕嘆了口氣,握住寇白門柔軟的手心,繼續道:“你以爲我不知道麼?當年你嫁到朱府,原本就明知是去到了虎狼之地,你還偷偷的將自己僅有的身家存貨全部留給了貞娘,只帶着我們送你壓箱底的東西出了門。貞娘早已對我說了這事兒,我們都知道你是抱了‘今生或許不復相見’的心意離開明月館的,你只是想爲我們做得更多。湄小娘,你在亟需用錢的時候尚能如此待我,如今我並不愁錢,就不能幫你一把麼?”
“香君……”
寇白門捂着嘴哭出聲來,她忽然又想到了什麼,着急的問道:“那你爲什麼還和醉墨她們繡花樣賣錢?那種東西能賣得了幾個錢?香君,你說的都是騙我的對不對?”
“唉,傻瓜啊。財不外露的道理你明白麼?”
蘭猗遲疑了一下,續道:“而且我也本不願意動那筆錢的,可是燕還的父親就快回到南京了,燕還卻不能在他們之前趕回來,那筆銀子定然要落入他那些豺狼一般的庶兄弟手裡。這是燕還的庫房,他早已交代風尋一切以我爲重,誰也不許動用。倘若我不把這筆資產轉移出來,也會被他們侵吞了去,何不就此機會派上用場呢?”
寇白門喃喃的問:“那你們以後如何生活?燕公子所有的家當都交到你手裡保管,你卻全部拿來替我周旋……不,我不能接受!香君,我不能那麼自私,你也不能超出自己能力範圍來幫我,這畢竟是動用燕公子的庫房!”
“湄小娘,你想得嚴重了。”
蘭猗輕輕替她擦拭乾淨眼角的淚珠,溫柔的笑道:“燕還交付給我的庫房裡除了金銀器物以外,還有一大筆他的孃親的陪嫁嫁妝。我所動用的部分不過是他自己多年來積累的存貨,就算全部支付那兩萬兩白銀,其他的供我們生活一輩
子也是綽綽有餘,更遑論他的孃親留下的嫁妝呢?”
“真的?”寇白門聽了這話,有點兒懷疑,又十分驚訝。
“當然沒有假。”
蘭猗點着她的鼻子,狡黠一笑:“我本來就打算趁着燕擇之等人回南京前把銀子挪出來,可惜之前一段時間,風尋帶着鳴衛北上去尋線索了,我沒法去燕子府,也就暫時擱置了一陣子。再說我一個孤身女子,帶着這一大筆資產實在太不安全。這一次處理完朱國弼的事兒,咱們就解散了明月館和媚香樓,賣了地契,到隱蔽處買幾處民宅隱居吧。貞娘那邊……等燕還回來了,我再請他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把貞娘從田府里弄出來。”
“香君,想不到你都想好了!”
寇白門這才相信了她的話,驚喜萬分的摟住她的脖子叫道:“這叫我以後如何報答你的恩情?如何報答燕公子的恩情?唉,我好開心,也好慚愧,又好痛恨!爲什麼會惹上朱國弼這個殺千刀的小人……”
蘭猗笑道:“其實我也不甘心把銀子白白給了朱府,可換個角度想一想,這樣一來,既可以還你自由之身,又可以成全你的名聲,也算挺值當的了。”
“成全我的名聲?”寇白門疑惑的指了指自己。
“是啊,你等着看,我要把這事兒大肆渲染,也叫其餘那些蠢蠢欲動的傢伙見識見識我們秦淮姑娘的厲害。”
寇白門仍有些一頭霧水,但“大肆渲染”這四個字卻是聽懂了,這正合她的心意。朱國弼這個老不死的狗東西想不費分文從清廷手裡脫身,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兒?就讓南京城百姓鄙夷的口水唾沫來淹死他吧!
當天回到明月館後,風尋依照蘭猗的吩咐從燕子府取來了銀票,簽下字據後,並沒有當場交給朱家大少爺,反而大擺筵席,將附近紅館青樓裡的文人恩客全部請到大廳內大吃了一頓,當場請寇白門現身,表明了她已從朱府贖身的事實,並順便打了個“徵婚廣告”。
期間,朱府那點子糗事都被掀了個底朝天。
沒料到立個字據都能整出這麼多幺蛾子來,朱家大少爺臉都綠了,氣了個半死,偏偏事情已經鬧大了,他又沒拿到銀子,不好當場發作翻臉,只等得那些客人熱鬧非凡的鬧到了大半夜散場後,這才從寇白門手中取到了銀票。朱家大少爺把銀票揣到懷裡收好,本想還惡狠狠的吼幾句狠話,蘭猗卻叫姑娘們從二樓圍欄後倒了好幾大盆冷水下去,把那夥人瞬間淋成落湯雞。
還沒等對方發怒,蘭猗就露出一張明媚的笑臉:“朱大少爺,您走好!這是咱們秦淮河邊爲了迎接贖身歸來的姐妹而秉承的習俗,讓您受委屈了,好走呢。”
朱家大少爺抹了抹臉上的水珠,忙不迭從懷裡掏出銀票查看,幸好寇白門給他之前拿油紙包好了,沒有任何沾溼的痕跡。那不成果然是她們所說的習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