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永遠都是這樣勤政愛民啊.”悠揚婉轉的女音.慕容蓮踏着端穩的步子.含笑進了明景軒.
慕容謙一笑.攤開手.“哈.皇妹過獎.爲兄我倒是想什麼都不管.也得有人替呀.”
“那就只能委屈九哥繼續操勞了.滿朝文武.誰替得了九哥.”慕容蓮掩口一笑.
“這可不一定.有想替爲兄的.都已經想到動用刺客的地步了.”慕容謙帶着幾分自嘲.繼續道.“狩獵的事.皇妹都知道了吧.”
慕容蓮點頭.凝神一問.“可是端和王的人.”
“看他們一頭披髮.對方應該希望我們認爲是.不過.這樣明顯.主謀.恐怕另有其人.”慕容謙分析道.
“難道是柳中書.”慕容蓮走近慕容謙.細細分析起來.“這幾年.他是越來越猖狂.貪贓枉法.知道九哥早晚會收拾他.所以提前下手了.”
“嗯.”慕容謙略有一沉.“不過我倒是覺得.南楚的嫌疑更大些.北翎南楚征戰不休.南楚心懷不滿.排遣細作.買通唐門.意圖行刺.本王一死.北翎必亂.然後他們便有機可乘.”
“唐雪瑤不是細作.”隨後.慕容蓮將對雪瑤的所知娓娓道來.
“哈.”慕容謙笑了.帶幾分幽深寒味.“這麼說.你們都知道了.故意瞞我一個人.是吧.”
“是皇妹的不好.九哥痛恨欺騙.我還不是怕九哥生氣嗎.”慕容蓮抿着嘴.拽了拽他的衣袖.儼然犯了錯.又害怕懲罰的小女孩一般.
慕容謙看着自己的皇妹.一瞬間.不禁惘然.如若她也能這般溫婉柔順些.大概.他不會動怒至此.
“那現在就不生氣了.”慕容謙依舊微板着臉.又有些無可奈何.
“還生氣的話.”慕容蓮明眸一轉.“反正一個小女賊而已.拉出去.千刀萬剮.碎屍萬段.給九哥出氣就是了.”如此慘絕人寰的刑罰.幾句話.慕容蓮說得流利如珠.
要是在地牢中煎熬的雪瑤聽到這些話.只怕腸子都要悔青了.這哪裡是救她.分明是嫌她死得不夠快.
“皇妹真覺得本王該殺了她.”然而.聽到這話的慕容謙.卻暫時顧不上生氣了.
本以爲皇妹知道雪瑤的事.會替她求情.最起碼也是理智地分析一番.卻不想.皇妹竟想都不想.直接就勸他殺人.
不過.說殺.當然有道理.就算不是細作.憑她夜襲皇宮.假冒公主.私入史臺.再加她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賜死都已經很客氣了.
可是.可是.不由自主地.他在爲她找理由.
“不是我覺得該殺她.而是九哥已經將她送到地牢了.去了那兒.幾個人能活着出來的.與其**至死.還不如一刀了斷了乾淨.”慕容蓮帶了幾分嘆息.瞬間又轉爲幽婉一笑.“算了.不提她了.不知九哥打算如何處理刺客的事.九哥..”見慕容謙心不在焉.慕容蓮又喚了一句.
“嗯.”眸光一舉.慕容謙回過神來.“既然有人希望我們認爲是端和王指使的.那就順水推舟.先除掉草原那些反對勢力.不過.還得確保柳中書那邊不會幫端和王他們.”
慕容謙兩兄妹在談論朝中風雲.另一畔.幽黯無光的地牢裡.紅蕊也在給雪瑤普及一些當下時局.
“那你說.那些刺客.是誰派來的.”雪瑤看着紅蕊.扶着額角.一副百思不解的神情.似是迷離幾何.又彷彿強自隱忍.
“這個.就不是你我可以妄言的了.”紅蕊搖搖頭.目光中帶着警告之意.
“吃飯了.吃飯了.”鐵欄外.獄卒不耐煩的聲音響起.話音未落.兩個黃中帶黑的小饅頭已經扔了進來.
雪瑤一聲冷哼.側過身去.看都未看一眼.
可以寫下供狀.也可以一時笑臉相迎.那是因爲她沒有什麼原則;可若是吃這種食物.無異於自甘受辱.
即使身陷囚牢.即使數日未食.即使頭腦眩暈已漸失清明.她是唐雪瑤.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許折辱己身.
尊嚴.那是她拼上性命要維護的東西.
“給.”紅蕊卻過去撿了起來.拍去上面的土.遞出一個給雪瑤.“還是留些力氣吧.不然等他們來了.怎麼辦呢.”
雪瑤自然沒有接.繼續扶着眩暈的額頭.她問道.“誰.還有誰會來.”
“你不會真的不知道吧.咱們女人成了女囚.還能有什麼好事.”
咬着嘴脣.雪瑤搖搖頭.有些慌張.“我已經寫過供詞了.”
“供詞.呵.”紅蕊苦笑一聲.“一張供詞算什麼.你這麼清麗的美人.就算太陽從西邊出來.我也不相信他們會放過.”
心裡的波濤翻天連涌.雪瑤已經明白她的意思了.她五指握拳.指尖滲出了冷汗.
怎麼會這樣.王府的地牢.怎會骯髒至此.
怎麼辦.該怎麼辦.
雪瑤雖然自負聰慧.那也不過是些小聰明罷了.進王府到現在.幾乎已經消耗殆盡.現在的她.周身盡葬在恐懼之中.那是發自心底的恐懼.足以吞沒一切理智.
“誰讓咱們是女人呢.做女人.就只能認命.”無盡哀涼的神色遍佈在紅蕊被烙鐵毀去的容顏上.
“不.不.我不認命.”雪瑤忽然叫喊了起來.雙手抱肩.猛烈搖着頭.連連向後退去.
當年那不堪的一晚.在腦海裡風起雲涌.兩年了.即便無人再提.可她的心裡.那一痛.刻骨分明.
她都未曾忘的.他不僅是男人.還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又能忘了嗎.
現在這一切.他都是知道的吧.原來.他未曾殺她.爲的.不過是要這般羞辱她.還她那所謂的水性楊花.
絕望.悲慌.還有心殤.那一時一瞬.爆發殆盡.
拿出衣袖中的最後一根玉簪.她右手握簪.左手露腕.狠力一揮.鮮血凝流.
本就血腥遍佈的地牢裡.多添上這一份血氣.無關痛癢.
清傲半生墮此間.蕭影無岸誰悲憐.
自古紅顏多薄命.風落沉香花不歸.
當時總少年.聰慧自詡.自命不凡.恐懼臨頭時.拼了一死的氣力.爲的不過了卻餘生.
憑着雪瑤久練唐門針的準度.一簪斷脈本不是難事.只可惜.她正處在極爲瘋狂的狀態.再加上幾日沒吃東西.氣力不足.那一簪.雖見了血.卻並不深入.
痛意從手腕上傳來.似乎緩解了些許恐懼.緊握玉簪的右手高高舉起.對着殷紅的手腕處.欲將落下.
只是這次.卻沒能如她所願.
看到她手上的簪子.帶着血色的笑意.紅蕊瘋了一般地衝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你還有這個.你竟然還有這個.”
“你幹什麼.”雪瑤被她的突然反應驚住了.
“給我吧.讓姐姐先去.我再也不想這樣卑賤地活着了.”紅蕊也言語瘋狂起來.帶着血色傷痕的面龐.似乎掙扎的女鬼.
一支染了血的晶瑩玉簪.兩個不要命的可悲女子.這間不大的牢房裡.一時你爭我奪.甚是熱鬧.
她們的吵鬧.自然很快就驚動了獄卒.“幹什麼呢.”幾個帶刀的獄卒叫喊着.向這邊趕過來.
“咔嚓咔嚓”.牢門的鑰匙已插在了鎖孔裡.他們.馬上就要進來了.僵持下去.誰也落不得清淨.最後的時刻.雪瑤放手了.玉簪直插紅蕊的心肺.千瘡百孔的那一襲紅衣隕落.她露出一絲笑.傷痕不堪的面容.依稀可見當年國色.“謝謝.”
她死了.而這世間不容她的原因.不過因爲她是女子.又不幸成了細作.
原來這個世界.無權無勢.無依無傍.真的可以這樣殘忍.
再一次親眼見證生命的消逝.原本瘋狂無措的心.彷彿也漸漸安靜下來.
人生一夢.終歸黃土.不過如此.一搏也可.
看着紅蕊的屍體.獄卒們一臉晦氣.其中一人問道.“怎麼回事.”
紅血滑過玉指.一點一滴.匯爲心字成灰.凝作傲骨遺世.雪瑤冷瞥了他們一眼.輕蔑至極.“逼死了人.還有臉問.”
自踏入地牢到現在.對於這些本就不屑的人.雪瑤已然用盡了所有的隱忍.那支玉簪雖然沒有割斷腕脈.但殷紅的血液已經在流滴了.已經有些虛脫的她.還能支持多久呢.反正已經不怕了.還有什麼必要對他們客氣.
“嗙”地一聲.一個獄卒的刀鞘.重重打在雪瑤背上.“不想活了吧你.”
一個趔趄.雪瑤身子前傾.扶着牆垣的她.並沒有倒下.只是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涌而出.蒼白的下頜沾上了血跡.那紅白的鮮明.仿若牡丹之於冰天雪地中傲然獨立.寧願碾落.不可凋敗.
強自支持着直起身體.帶着恨意.雪瑤瞪視着來人.如果目光能夠索命.那面前這兩人.早已萬箭穿心.
“看什麼看.”兩個獄卒被她看得發毛.擡起刀鞘.又欲動手.
“住手.都住手.”不遠處.一個露着幾分奸佞的聲音響起.另一個穿着獄卒衣服的人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