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婦頓時啞然失笑,將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擡眼笑道:“老身這副模樣,似乎不像是孤魂野鬼吧?”
張然羽鼓起勇氣,擡手指了指天,顫聲道:“剛纔……那蛇,你……”
那老婦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不錯,方纔你所見那模樣,確實乃是老身的本相。”她搖了搖頭,瞥了一眼張然羽身旁昏死的那黑衣人,輕嘆道:“老身多年不曾動怒,誰知今日卻被這小賊趁虛而入,在我眼皮底下盜走寶物,一時間怒氣難抑,竟然現出了本相追趕,真是罪過,罪過呀……”
張然羽一時間迷迷糊糊,卻又聽到了這老婦人親口承認,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連連擺手道:“前輩,我……我只是個路過的,絕沒有冒犯您的領地,你……你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那老婦撲哧一笑,掩嘴道:“吃你?老身隱居於這皇宮之中,嗯……似乎已有兩千三百多年了,早已忘記人肉是什麼滋味,又怎麼會去吃你?”
此話一出,張然羽不由嚇得瑟瑟發抖,一動也不敢再動,生怕那老婦一時高興,將自己吞了作宵夜。他戰戰兢兢勉強穩住心神,兩腿卻如同篩糠一般,險些連站也站不穩,那老婦見他如此作態,不由眉頭一皺,罵道:“青龍的徒兒,怎麼如此不濟?來來來,待老身查探一番。”
話音未落,張然羽便只覺眼前一花,一陣勁風過後,那白髮老婦卻早已站在自己面前,右手電射而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張然羽猝不及防之下,只感覺一陣寒流奔涌而出,順着手臂經脈流向丹田,片刻間便流轉全身經脈,沛然莫名,勢不可擋!
而在他體內紫府之中,那困龍珠漸漸旋轉起來,散發出無數條青白色細絲,與這靈力交融在一起,卻竟然沒有生出半分抵擋之意。
片刻之後,那寒流如同潮水般退去,這白髮老婦眉頭一皺,收回了手來,輕聲自語道:“原來如此!想不到老身隱居多年,竟然無端憑生如此多的繁雜之事。唉……”
她轉過頭來,見張然羽仍有幾分懼意,不由面帶微笑,和聲道:“小友莫怕,老身那舊友與你大有淵源,自然不會加害於你。”張然羽聽得心頭一緩,卻只見那白髮老婦皺了皺眉,開口問道:“只是……如此深夜,你孤身一人潛伏於皇宮之中,究竟有什麼用意?”
張然羽聽她語氣漸漸轉冷,頓時又是嚇得一個哆嗦。他不敢怠慢,急忙顫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一個鐵牌,正是今日神犬真人交給他的皇宮信物,顫聲道:“前……前輩,我乃是皇城供奉,今夜是奉命前來拱衛皇宮,捉拿盜賊的……”
那白髮老婦點了點頭,伸手接過了那令牌,上下打量一番,這才展顏笑道:“果然是宮中令牌。小兄弟,你既然身負緝盜重任,怎麼……怎麼又躲在這裡?”
說着,她四處打量這冷宮的屋頂,臉上更是露出幾分疑惑之色,張然羽面上一紅,急忙答道:“叫前輩見笑了,晚輩守在這出宮必經之路,正是等那小賊自投羅網……”他面不改色地侃侃而談,心中卻早已想好了無數對策。
那白髮老婦卻不疑心,點了點頭,道:“小兄弟果然機智過人,至於那小賊嘛……無須你親自動手,他生生受了老身一擊,不出三個時辰便要毒發身亡,永世不得超生……”她口中話語驚人,面上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似乎此事微不足道。
!張然羽想到腳下那昏死過去的黑衣人,頓時心中一驚。他生怕那老婦脾氣暴戾,急忙穩定心神,道:“原來是前輩出手相助,敢問尊姓大名,怎麼會……怎麼會在住這皇宮之中?”
那白髮老婦看了他一眼,微笑道:“老身乃是昔日仙道散人,默默無聞,只因與這玄夜國皇室有些糾葛,這才隱居於皇宮之中,暗中守護……”
張然羽連連點頭,面上一副虛心受教的表情,心中卻暗自罵道:“默默無聞?我呸,騙鬼啊你,我信了纔怪哩!”
他這樣想着,只見那白髮老婦擡起頭來,輕笑道:“說起來,老身舊時的名號……早就記不得了,倒是身居這皇宮之中,整終日以養蜂爲樂,縱然有人見過我,也只是稱呼一聲‘養蜂婆婆’罷了。”
“養蜂婆婆?”張然羽聽她如此一說,不由心中莫名一動,正待出言相詢,卻只見那白髮老婦將手一揮,周身上下頓時一陣翻騰,涌出數不清的黑色光點,圍繞着她盤旋飛舞。
這養蜂婆婆微微一笑,看了張然羽一眼,高聲道:“你且放心,此地方圓百丈之內,早已被我設下結界,只憑那些個皇城廢物守衛,是看不到你我的……”
張然羽卻早已驚得瞠目結舌,死死盯着那一個個黑色光點,哪裡還顧得上回答她!原來,眼前這一個個飛舞飄蕩的小傢伙,赫然竟是數也數不清的上古異獸——玄蜂!
只不過,此時此刻,這位“養蜂婆婆”所放出的玄蜂,又何止千萬之數,比之張然羽曲徑通幽中的那百餘玄蜂,實在是不可同日而語。
張然羽一時間驚駭莫名,倒退一步,失聲道:“玄蜂!怎麼……怎麼會有這麼多!”
養蜂婆婆微微一怔,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笑道:“玄蜂乃是上古異類,早已滅絕於世。怎麼,小兄弟也有所聞麼?”
張然羽心念電轉之下,頷首道:“好叫前輩得知,晚輩昔年遊歷之時,曾於機緣巧合之下……收服了些許玄蜂。”
那養蜂婆婆頓時面色一變,厲聲道:“什麼?你……你快些放它們出來,讓我看看!”
張然羽應了一聲,伸手從懷中掏出那石瓶,正待默唸法訣,卻只聽那養蜂婆婆“咦”了一聲,訝然道:“這是……曲徑通幽?怎麼會在你身上?”
話音方落,張然羽便只覺雙手一鬆,那石瓶頓時凌空飛了出去,一頭扎進了這白髮老婦的手中!
那老婦一言不發,凝視着這古樸石瓶,面上現出幾分頗爲複雜的神色。半晌,她輕嘆一聲,默唸了幾句口訣,只見這石瓶倏然間一陣光芒閃爍,繼而無數黑色光點噴涌而出,化作一道濃黑光幕,凝繞不散,赫然正是藏身於其中的數百玄蜂!
白髮老婦面帶笑容,頷首道:“果然,果然是它們……”說着,她又似乎想到了什麼,回頭看向一臉茫然的張然羽,將這少年細細打量了一番,這才展顏笑道:“你這小子,果然正是今日芸兒傳訊所說的那一個,不錯不錯!”
張然羽聽她提到楚芸兒,頓時心中一驚,想到今日丞相府中所見,心中似有明悟。誰知還未等他回過神來,便只見那養蜂婆婆眉頭一皺,面若寒霜,冷聲道:“哼!你這小傢伙,當年的舊賬……老身可要好好與你算上一算!”
張然羽心中一凜,哪裡想到她說翻臉便翻臉,頓時嚇得骨頭都軟了。卻只聽這養蜂婆婆哼了一聲,冷冷道:“芸兒那丫頭,乃是老身昔日欽定的傳人。她體內的玄蜂之卵,也是我親自植入其中。誰知卻被你這臭小子捷足先登,搶先將那玄蜂王劫走,究竟是何居心?說!”
張然羽哪知道有如此緣由,頓時聽得啼笑皆非,正待解釋,卻只見那養蜂婆婆面色一緩,頃刻間又換上了一副笑臉,賊笑道:“也罷,不知者不罪。老身念在你一片好心,也就不予追究了。不過嘛……”
她眼珠一轉,指着半空中那數百玄蜂,微笑道:“不過嘛,這‘補償’必然是免不了的。老身也不去爲難小輩,就把這些個玄蜂……作爲賠禮罷。”
張然羽又哪裡捨得,慌忙擺了擺手,急道:“前輩,這……”
話未說完,便只見那白髮老婦長笑一聲,雙手大袖席捲而起,將漫天玄蜂都籠罩其間,繼而凌空飄起,化作一道丈長殘影,電射而出!
張然羽哪知道她藉機溜走,頓時氣得跳腳不已。在他耳中,只留下那老婦臨走之時的傳音:“老身另有要事,就此告辭。那毛賊身重玄蜂之毒,命不久矣,你自己處置便是……”
於是,這少年哭喪着臉,眼睜睜看着那白髮老婦化作一團光影,轉眼間消失於茫茫黑夜。過了一會,他回過身來,怒氣衝衝地狠踢了一腳,低聲罵道:“什麼狗屁前輩,竟然……竟然明搶!氣死我了!”
他轉頭一看,只見那昏死的黑衣人正躺在不遠處,想到那養蜂婆婆臨走之言,分明便是將這“大包袱”甩給了他,不由更是惱怒。於是,這少年罵罵咧咧,信步走向那黑衣人,隨手扯下了蒙面的黑巾!
接着,他卻猛地瞪大了眼,失聲驚呼道:“怎麼會……怎麼會是她?”
那黑巾之下的面孔,明眸皓齒,清麗照人,赫然竟是數日之前,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青樓名妓,“蒔花館”花魁一—柳依依!塵緣仙蹤 第四卷 第三十三章 養蜂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