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於是被耽誤下來。小郭頭部受到重創, 斷了腿骨和三根肋骨,其中一根刺穿了胸腔,能活下來已經是一個奇蹟了。身心俱疲的薛臨波這樣告訴張創世, 他在那頭激動地幾乎跳起來。
“你呢?你怎樣?你有沒有事?”
“不, 我不在車上——”
他長出了一口氣, 如釋重負:“感謝上蒼!臨波, 就算你傷了一根頭髮, 我也不能原諒自己!我不該讓你出差的!這樣吧,你先暫時留在那裡,公司的事我會親自處理, 小郭的母親會讓人去通知,等他情況穩定我會去接你回來。”
薛臨波掛斷電話, 下意識捏住右手。要怎樣說服自己, 要怎樣去漠視那顆觸目驚心的紅痣呢?就差那麼一點點, 那麼一點點——當看到車被撞飛的那一霎,薛臨波如墜阿鼻地獄。
“難道你想說, 這二十幾年來,都有這樣一輛卡車在如影隨形的跟着你,伺機謀害你周遭所有的人嗎?是意外,意外不是嗎?沒有人死,沒有人死……”指甲掐得自己生痛, 她卻不敢鬆手, 她怕了, 怕這一出出的慘劇, 昨夜的驚魂讓她幼時的記憶鮮明的復活, 還不到七歲的薛臨波,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幸福和希望灰飛煙滅。她不敢想象, 無法想象,假如,假如霍炎死了呢?!
“阿嚏!”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霍炎很誇張地打了個大噴嚏。薛臨波看他一眼,懶得質問他是怎麼進來的。徑自問他小郭如何。
“睡着。”他坐在她對面,表情輕鬆,“他死不了的。”
他似乎不是以前的霍炎了。薛臨波望着近在咫尺的霍炎,嘴角多了一個剛結痂的傷口,這讓他漂亮的臉顯得很滑稽,不再那麼完美。他象活人了,有了屬於活人的遺憾的生機。
霍炎注意她的目光,頗有些懊喪自己反應遲鈍。都怪那個死和尚,有機會一定去燒了他的破廟!他恨恨又有點得意,居然就那麼容易被他跑出來了,什麼高僧也不外如是!也許除了“他”,沒什麼能擋住自己的計劃了。
“我認識你嗎?”薛臨波突然開口,霍炎倒愣住了:這是什麼意思?
她露出疑惑的神情,似乎在極力思索些什麼:“我是說,在你沒有來鼎天之前,我們見過嗎?我覺得,你很眼熟——我是說,現在的你看上去,好象在哪裡見過一樣——你是誰?霍炎?我的意思是,除了你的名字,我對你一無所知。你從哪裡來?爲什麼來?多大年歲,生日幾號,家裡有什麼人,結婚了,生幾個孩子?……”
原來如此!他舔舔嘴角的傷口,瞭然的一笑。
“別笑!”她發怒,“告訴我!我沒辦法渾渾噩噩地過日子!我對你完全不瞭解,可你對我瞭如指掌,我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或許,我該回去問觀潮?”她看得出來,霍炎唯一忌憚的就是觀潮。
霍炎縱聲長笑,去問薛觀潮嗎?這可不是他想要的!他擡起的手撫上她的臉頰——最近,他似乎總在做這個動作。爲什麼呢?
觸手還是沁涼,他亦然。
捧住她的臉,他低低地嘆息一聲,忽略掉心中的異常,卻決定不再隱瞞。
“我的生命,到目前爲止,或許可以分爲兩個部分。最初,是單純,快樂”他微笑,眼神悠遠,“象——象小孩子吧,我不知道這段時間有多久,甚至曾經認爲,這會是永恆。可惜,就象有人說,物極必反,世間的事,哪有完美無缺的呢?”
薛臨波沒料到他居然還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他極其專注的神情,似乎正沉浸在對往事的追憶當中,很好,她心中微微酸澀,或許每個人都會有快樂的童年時光,而她呢?
“就在我覺得天堂不外如是的時候,我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給了我一切,我可以不再渾噩的度日,爲溫飽耗盡生命,爲一點小利大打出手,頭破血流,他讓我看日升日落之美,四季更迭的韻味,懂得珍惜,懂得感謝。”
心跳,薛臨波很想問他,這樣美麗的句子,是給男人還是女人。
“可惜,他離我而去,只因爲我小小的疏忽,再也無法挽回。”
“也許我是傻瓜,不該以爲有天長地久,可是,他離去的太過突然,我還沒有準備好過沒有他的日子。我象瘋子一樣找尋,甚至遷怒無辜的人,可當我找到真正的禍首,卻沒有辦法替他報仇。”
薛臨波緊張起來:“你是說,有人殺了你的那個——”
他斜睨她一眼,卻不回答她的問題:“他曾經告訴過我,生命之所以存在,必定有他存在的原因,自然造化出天地衆生,也自有平衡法則,不管你有多麼強悍,多麼偉大,也無權通過自己的手去剝奪他人生存的權利;他也曾經說過,假如生命結束的充滿了意義,那麼,就再也沒有遺憾了。我無法爲他報仇,因爲無仇可報,可是,我依舊不甘心有人奪走了我唯一的快樂,便想出了借刀殺人的手段。”
“我很成功,令許多人都去爲他陪葬。”
他的輕描淡寫令薛臨波毛骨悚然,她端詳他越來越沉鬱的表情,覺得這好象不是一出神話。那麼,是事實了?他有多大的本事?竟可以導演這樣的故事?
“可成功又如何?我背叛了他所授予我的一切信念,每天都在活在自我厭棄之中,終於,報應來了,我幾乎萬劫不復。我並不在乎,因爲我不想要沒有信念和價值的生命。可老天似乎對我太過溫情,居然讓我留下一條性命。我只好活着,在漫長的、無休止的等待,等待一個人,一個奇蹟,告訴我到底怎樣纔是有意義的,無論活着,還是死去。”
他沉默下來,碧眸專注地看着薛臨波。她無端緊張,遲疑地問:“然後呢?”
“然後,我等到了你。”
空氣幾乎不再流動,薛臨波要窒息了,她很困難地微笑:“說笑的,對不對?”
霍炎笑,依舊讓薛臨波感到萬分熟悉,他說:“你還不明白嗎?你,就是你,我爲你而來,我不知道是誰在冥冥中安排,可我遵循他的旨意,薛臨波,不管是贖罪還是復仇,你的生命,註定了要和我糾纏在一起。”
“爲——爲什麼?”
“我不知道。”
她瞪着他,無法相信他的心情和他的表情一樣輕鬆。她突然想起佛家所謂“心即是佛”,或許在霍炎看來,他的作爲是“順其自然”,可他又如何能否認,這不是出自他的本意呢?也許他曾在某地遇見了自己,也許自己某種特質觸動了,令他覺得,可以用她來打發他無聊的時間?莫名的憤怒在心中升騰,難道說,她,薛臨波,是他霍炎一道飯後的甜點?
“你不會愛上了我吧。”
薛臨波哽住,不敢置信霍炎如此厚臉皮。果然,他飛給她一個標準的霍氏媚眼,笑道:“在考慮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嗎?不是,你不是甜點,至少,我不愛吃甜食。”
她打開他的手(她剛纔一直想做):“假如你懂得讀心,爲什麼不去研究誰殺了黃素瀅?假如你認爲任何人都無權剝奪他人生存的權利,爲什麼不借這樣的本事去查找真兇?”
“讀人心會遭天譴的,”他解釋,“我可以捕捉你一點點的想法,因爲我們……”
“命中註定要糾纏在一起。”她又一次打掉他的手,很想有人告訴自己這是一場荒誕的夢。命運、夙緣、讀心……這些詞居然跟薛臨波聯繫在一起了,她是那樣的人,要求客觀、理智、精確,卻在這裡和一個詭異的男人談論這些唯心的東西!自從他出現,薛臨波看着霍炎——他就象他們初次見面時那樣微笑着,碧眸紅髮,俊美無儔——所有的事情都不同了,她再也無法主宰自己的意志,自己的生活,任憑他的牽扯,命運的擺佈,一步一步,身不由己的淪陷着。
“我該相信什麼?”薛臨波有氣無力,“命運?那你又說,我不是天煞孤星?假如我不是,那,這又是什麼?”她攤開右手,紅痣依然。
霍炎卻覆住她:“別,別把掌心給任何人看,也許它可以指出些什麼,但命運永遠都是無法預見的東西。我不能告訴你這到底是什麼,但是你不是天煞孤星,絕對不是。”
“是啊,”她握緊右手,喃喃不知說給誰聽,“我有觀潮。我不介意他到底是誰,我知道他是薛觀潮,這依舊足夠了。”
這也是命運嗎?霍炎對着看不見的天空微笑了一下,就算如“他”,也是無法掌控的。我沒有錯啊,霍炎認定着,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不是嗎?
雖然G 市非常美麗,卻無法令薛臨波去欣賞了。她睡眠越來越差,總是有離奇的、她無法訴諸於口的夢境,再不就是那輛象幽魂一樣的卡車,把她周圍的一切撞的七零八落,養父母、張有貴、霍炎、觀潮甚至張創世。她第三天從噩夢中驚醒以後,突然開始在心裡默默的誦讀心經,至於她如何會讀心經,她如何知道這就是心經,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無力去求解。薛臨波想,也許自己已經瀕臨瘋狂的邊緣了。
就在這當口,張創世來了。
作爲上司,他很恰如其分的表現出對小郭的關切,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但小郭依舊昏迷着,醫生在他的腦部發現了血塊。
“他是獨子,家裡只有母親,可她聽到消息就病倒住進了醫院。”在回賓館的路上,張創世嘆息着,搖頭不已,“可憐!”
“他不是有個女朋友,叫——盈盈吧。”薛臨波記起週年慶典前一天見過的那個清秀的女孩。
張創世很驚訝:“是嗎?沒聽他母親說起。”
他疲憊的揉着額角,說:“最近發生太多事了,我——”他突然咳嗽起來,聲音也有些不自然,“我覺得很不吉利,所以,我已經請了一位世交的伯父來鼎天看風水,就在最近幾天。”
薛臨波已經猜到那個人是誰,她儘量平淡地迴應了一聲:“也不錯啊,現在公司里人心大亂,這也是一種心理安慰。在什麼時候?”
張創世沒想到她居然同意,大喜:“等我們回去以後——我還怕你會生氣呢!”
“你是總裁當然你說了算,又何必問我?”她覺得張創世未免反應過度,他真的在意自己的意見,就不會弄什麼分公司了。
“不!”他忘形握住她的手,“我誰都可以不聞不問,除了你。”
“多謝。”薛臨波抽出自己的手,掩飾不住諷刺地調子,“我沒有這種感覺。”
張創世咳嗽一聲,轉移話題:“霍特助呢?一整天都沒看到他。作爲特別助理,他似乎沒盡到自己的職責。”在臨來G市的前一天,薛臨波把霍炎的職位調整爲“特別助理”,至於這個“助理”有什麼特別,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只是再也無法忍受下屬以及客戶在面對他們時明顯心不在焉的表情和工作態度,要知道,秘書並不是爲了吸引衆人的眼球而設立的崗位。而霍炎則很痛快地承認自己的職業生涯又一次悲慘的失敗了。
“作爲秘書,他也不會盡到職責的。”薛臨波對霍炎的工作態度不抱任何期許。“你要知道,工作不符合我的個性。”他這樣說,非常大言不慚。
張創世皺着眉頭,薛臨波從來不是這樣的人,她對下屬非常嚴格,要求盡善盡美,爲什麼對明顯渾水摸魚的霍炎網開一面?他偷偷看她,在她平靜無波的模樣後面,藏着怎樣的心境?
現在的情形,還是和他保持距離比較好。薛臨波知道張創世在想什麼,可她不願解釋。霍炎的話無法令她完全心安,他承認自己是怕了,她不想再害張創世也出事。
就是這樣。
如此。
車子很平穩的駛進停車場,對於自己的想法,兩個默默無語的人都下了這樣的結論。
“離開我你有多麼不捨?”
“你是在大老闆面前公然調戲女上司嗎?”薛臨波警告霍炎,他已經快抱住她了。
可他並未後退,一雙手很堅定地搭上她的雙肩。從薛臨波的頭頂看過去,正好是張創世的眼睛,直視這雙眼睛,霍炎雙手用力,把薛臨波攬進自己懷裡。
張創世突然對機場大廳透明的穹頂發生了濃厚的興趣。
薛臨波和張創世要趕回公司,而小郭的情況根本無法坐飛機,霍炎自告奮勇承擔照顧他的責任,還信誓旦旦的保證,不出三天,他們就會回去。
薛臨波無法界限霍炎能夠作到的事情,但她很擔憂被他藏匿的張創業,他不在的這些日子,張創業靠什麼生活?霍炎對她的擔憂大爲驚訝:“你當他是三歲小孩?你們都太小看他了,他能做的事情,你連做夢都想不到。”他這是在說張創業嗎?薛臨波才叫驚訝。
張創世的秘書提醒大家,已經到登機時間了。
“用不着胡思亂想,一切都要順其自然。”他放開她,露出一個顛倒衆生的微笑。
自然?薛臨波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從他嘴裡聽到“自然”這個詞了。俯瞰腳下,薛臨波心想,都市森林也是一種自然嗎?
也算是否極泰來,薛臨波出差回來,好消息竟然也跟着來了:鼎天拿到了李克儉發現的新產品的北方代理權。十七樓人人精神大振,李克儉最是春風得意,畢竟這全靠他嗅覺夠靈敏。於是皆大歡喜,連晚上加班都毫無怨言。
薛臨波雖然同意時間會沖淡一切這種說法,可當她看到茶水間裡發生的事時還是震驚了那麼一下下。衆人一向畏之如虎,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涉足的茶水間裡,居然有兩個人在緊緊的擁抱。
他們分開的速度很是驚人,但薛臨波的厲眼是出名的,她挑起一邊眉毛,看來自己出差幾天,似乎發生過許多有趣的事情。比如眼前這兩個人,李克儉和小菲。
小菲急急忙忙地往外跑,把堵住門的薛臨波撞到一邊也渾然不覺,李克儉打着哈哈,東摸西摸的往門口磨蹭。
“很浪漫啊,在鬧鬼的地方幽會。”薛臨波不冷不熱的開口,李克儉在門口站定。徒勞地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薛小姐,她——我是說小菲,她心情不好,還想辭職,我——我只是安慰她。”
薛臨波把熱水衝入茶杯,轉身看着訕訕的李克儉,皮笑肉不笑:“唔,可以理解——”見他似如釋重負,又添上一句,“我記得,喝過你兒子的滿月酒是吧。”
一滴汗從李克儉額頭上冒出來。
她啜一口茶,好似閒話家常:“你太太呢?在哪裡高就?”
“她已經不上班了,全職主婦。”李克儉摸不透頂頭上司的意思。
“你太太好象不是本地人吧。”
他越發糊塗,卻也不好不回答:“是,她是G省人,我們是大學同學,畢業後一起回本市——”他的心突地跳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會交到這樣的好運,試探的問道,“薛小姐,你的意思是——”
薛臨波一笑,說:“如果我是你,你猜我會把握什麼機會?李經理,你是聰明人,好好把握。”她沒再多說,撇下幾乎欣喜若狂的李克儉徑自離去。
看着外面徉做鎮定的小菲,薛臨波實在很想知道她要辭職的理由是什麼。
——她很害怕。基本上,李克儉是個誠實的人,尤其在現在升職有望的情況下,他何止要誠實,簡直是挖心掏肝。而且薛臨波眼前的小菲也確實是一臉黯淡憔悴,黑眼圈,臉頰深陷,嘴脣青紫,沒有一點年輕女孩的紅潤健康,她惶惶然,卻有種絕望的安詳,象一隻引頸待戮的兔子。
鼎天真的發生了一些事,不過並不算有趣:鬧鬼。
這次不單十七樓,整座大廈都鬼影憧憧,十七樓的茶水間,被封起來的頂樓、財務部,每個人都陷入惶恐之中,大白天不敢單獨行動,下班就往外跑,巡夜的保安賭咒發誓看見孫佩珊的鬼魂,而財務部更有兩個人相繼辭職。或許李克儉的說法太過誇張,薛臨波卻也可以瞭解張創世的難爲。而小菲呢?他爲什麼怕成這樣?她問了一句,而小菲立刻崩潰了。
“我怕!我好怕啊!薛小姐——”小菲幾乎癱軟在地上,淚水在眼眶裡滾來滾去,語無倫次,“我怕,我看見過,可我又看見了!我看見的——”
薛臨波記起來那次的情形,她打點精神,以前所未有的輕柔口氣說:“小菲,不用害怕——”她頓住,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出這麼白癡的安慰之辭。但小菲並沒在意她說過什麼,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恐懼之中,“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種情形——我站着,聽見背後有聲音——回頭,看見佩珊憑空坐在那裡,穿着那天的衣服——她的裙子是新買的,很漂亮——她還笑——我看見了——她明明很模糊,可又真切的不得了——佩珊人很好,可你知道,她已經死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失控的抓住薛臨波的手腕,滿手沁涼汗溼,眼睛瞪得幾乎要突出來。薛臨波不得不拉開她,又倒了一杯熱茶塞在她手裡,輕聲說:“說出來,都說出來,告訴我,好嗎?”
三清茶社確實是個不錯的地方,至少不用擔心會有人偷聽。她們身處當日霍炎和薛臨波密談的包間,不過這次房間裡多了好幾個又胖又軟的大靠墊。小菲蜷在墊子裡,雙手抱着茶杯,顫抖了好久才平靜了一點,喃喃地說:“她爲什麼要來找我呢?我們又不是特別要好的那種——我,我的確和她說過話,可是,可是憑什麼就來找我……”
薛臨波猛地抓住她:“你和她說過話?你什麼時候和她說過話?”
小菲失神的眼睛對上薛臨波:“就是她出事的那天,她讓我看新買的裙子,淡藍色,很漂亮……”
“什麼時候,在哪裡?”
小菲努力回想:“她好象剛從電梯上下來,她說,去公關部了……”
薛臨波也無力的坐倒,孫佩珊剛從公關部回來,也就是說,小菲很有可能是最後一個和她接觸的人,她看着憔悴不堪的小菲,有一種感同身受的同情。
小菲好象突然領悟了什麼,尖叫起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之後她就死了!我是最後一個見她的人!——所以她來找我……怎麼辦?怎麼辦?慘了,這次辭職也躲不過去了……她跟着我,她一直跟着我——不要——不要——”她狂亂的揮着手,四處亂打。
“停下!”薛臨波想按住她,卻被她重重的一巴掌打的眼淚汪汪。好容易抱住她,連聲安慰:“不會的!佩珊很善良,她不會嚇唬我們的,就算做了鬼,她也不會嚇朋友的!你要相信佩珊!”右頰上火辣辣的痛,卻比不上心裡那麼痛。她這幾句話好象起了一點作用,當然也可能是小菲的力氣已經消耗殆盡,她安穩下來。
“小菲?”薛臨波覺得她安穩得過分,急忙鬆開手,可她還是不動,眼神定定的。薛臨波怕她是受刺激過度有些失常,不由輕聲喚她,拿手在她眼前晃幾下。
小菲又對上薛臨波的眼睛,眼神非常困惑的說:“不是,還有一個人。”
小菲緊緊地皺起眉頭,極力的思索着:“佩珊好象認識他——我好象也認識,誰呢?——我們一起進門——不,不是,十七樓沒有門——對,是茶水間,我倒了水,然後出去——他是誰呢?”她緊張的閉上眼睛,頭向後仰,卻怎麼也想不出那個人到底是誰。
“是十七樓的同事吧。”薛臨波覺得這樣也不錯,至少可以讓她先把恐懼擱在一旁,便出言鼓勵她。但小菲卻困惑地搖頭說:“不是,我覺得他不是市場部的職員,好象也不是銷售那邊——可是,如果不是十七樓的人,我怎麼會認識呢?”
“那——他們說什麼?”
“什麼——宣傳——”小菲突然一激靈,似乎從夢中驚醒,眼神又開始慌亂,“不行!不管怎樣,我都要辭職的!薛小姐,我真的很怕啊!”
薛臨波連忙拍拍她的背,柔聲安慰:“沒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我保證——你不知道吧,公司已經請了很厲害的法師來驅鬼了。”
小菲擡起一雙淚眼:“真的?那,那佩珊不是很可憐?她死的那麼冤枉,現在還要驅趕她——薛小姐,我很怕她,可我也不想她那麼可憐……”
薛臨波迅速往天花板上看,她怕自己的眼淚會涌出。她擁緊這個女孩,想起李克儉所說的話。“——她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非常可愛,讓人情不自禁”,她驚訝於李克儉絲毫不刻意劃清界限的言辭,直到此刻方纔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