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頭心裡也是納悶,這兩人難道還有什麼東西藏着掩着不成,手下的算盤依舊撥的滴答響。
一邊的秋膘也並未出聲相詢,只是打起了盹。
她先前心裡焦急着,幾次三番的將念頭又打到了黑玉項鍊上。
只聽得黑玉威脅道:“你又是生了什麼壞心思,”若兒訕笑了幾聲,只得作罷。
等到她將整個包裹掏了個遍,到了後頭就見幹扁的行囊裡劃過絲光亮。
算盤子沒了聲響,商頭手下停住,立馬上前,一把拉扯出了那條閃着光色的絲帕,幾個子幣掉了出來衆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那塊日月琉璃錦上。
若兒見商頭的神情,連忙上前討要。
這時,晴光照耀,琉璃錦折出了一片碧黃金燦的日琉色。商頭手中摸索了片刻,立時眉開眼笑:“有了這塊布,你們這一路上的吃穿用度就有了着落了。”
秋膘這時突然轉醒,一臉的神清氣爽,飛速爬上了車去,說道:“若兒,這是筆好買賣,以小搏大,就這麼說定了。”
若兒還不及做出迴應,那塊顏色鮮亮的琉璃錦就被收了回去,再聽得那商頭笑道:“這說來也是巧了,我們這商隊的最後落腳正是小西城。”
若兒心底微怔,這次,心裡不禁想起還在冰原的五十。這會兒,也不知她在做些什麼,若這次不是和秋膘同行,而是和五十作伴,一起去了小西城,不知道她會高興成什麼樣子。
雖然從未聽五十講起,但若兒知道,五十很是想念家中,只是受了冰原的禁錮,不能擅自離原,只怕終身都是再難踏進小西城了。
想到這裡,她心裡反而多了幾分慶幸,自己這不中用的學徒身份,也還算是好用,芳菲塢再是生疏,也還有碧色和姥姥她們等着自己回去。
一路上,車輛停停走走,又過了幾座城。商頭那番行商手腕更是發揮得滴水不漏。
每到一城,他總是直奔一些商鋪,挑些合意的商品,再帶到第二座城裡去,如此往復,路上竟也是兜售了不少貨物。
車子也是空了又滿,滿了又空,不曾停歇過。若兒對他也是有了些敬佩,不時地跟在後頭看着學着些人情世故。
商頭偶爾也會念叨幾句,說了些貨物買賣的規矩。這各地都有特產,但買賣起來也是有個講究,鮮果不宜長途運輸,木材不能遠賣,太費車馬錢等等。
只是每當若兒直白的問道,究竟什麼樣的貨物才能賣得最高的價格,商頭每聽之後都是但笑而不語,賣起了關子。
商頭見這小姑娘幾日下來也是越發伶俐,也樂意和她說起着長短,秋膘則是老樣子,日日躲在車上睡着,幾人都是見怪不怪。
車馬行的也是快速,轉眼就要離了玉闋的國境,往那花草繁多的瞭蒼國行去。
邊塞的幾座城池,因爲是兩國相鄰,軍隊把守查看也嚴密了不少,也幸好跟着商隊,若兒幾人進城之時,都只受了些簡單的盤查,想來這也是商頭暗中使了些方便之財。
幾人落腳的這座城爲遠山城,才進城內,滿街飄香,正是一股子酒味。
商頭這連日奔波,這會兒也想鬆弛些時日,就順了幾名武夫的請求,停靠了下來。
秋膘難得今個兒不犯困,纔是進城,就下了車來,打量起了城中景觀來了。
此城只是個邊塞小城,一色粗石房屋,房體高而不華,飯食不精,過往的也大多是些過路商人,只是軍隊駐紮在了這裡,街道上也時常可以看到些爛醉的兵士。
那商頭安頓了車隊之後,突然發問道,“你們可是冰原裡的人?”
若兒還要否認,商頭才說道:“無需遮掩了,冰原在了這陸上也算是個隔世的地,不理各家爭端,真個承認了也沒什麼干係。更何況,你們手中出來的丹廬丹藥,可都是上等的丹藥,也就只有冰原中人才能一氣拿出這麼多藥。”
若兒聽後,只能是承認了,商頭口頭上也是熱絡不少,“你這幾日可有和你爹爹商量出合用的生財之法。”
見了小姑娘臉上帶着難色,商頭笑道:“這邊塞之地的燒刀酒在了各處都很有名氣,只是你身上本錢不豐,只怕是買不得幾瓶。”
若兒見他有心提點,趁機問道:“商頭可能借我們先錢財?”
商頭嘆道:“說來我們也是同路之人,該有些情誼,只是你們倆身無所長,也無質押,我如何能借你錢財?”
若兒聽罷眼底黯,忽是想了起來:“那日,你拿去的日月琉璃錦,可是還我,我找個合適的人,換了錢,再給你過路錢就是了,”
商頭聽得一愣,看着小姑娘滿臉的認真,笑道:“你可是胡亂說事,這普通的一塊彩布,我雖說它是出自小西城,比起我的那一車布匹,也只是其中一角而已。”
若兒想起了五十當日和陸竹軒的一番爭鬥,心裡也是有了底:“你可是欺我不識貨,小西城仙織出手織得的日月琉璃錦,世上僅此一塊,你還是還了我,我到了小西城,自會還你錢財。”
商頭見她一時開了竅,嘴上依舊不認:“你這可是錯了,這錦布是前任仙織的東西,人走茶涼,這東西的行情可大不一樣了。”
若兒一愣,這是...
“小西城的前任仙織在了一月前,突然過世了。”那商頭說道,他見眼前的少女手持了這麼塊稀罕的絲帕,想來和那仙織有些交情。
少女的臉上果然難看了不少,他再往下說道:“仙織織品帶些靈性,人死之後很快也會黯淡無光,我肯收這日月琉璃錦織,算來還是個虧本買賣。”
這歷任仙織所出的繡品,雖然罕見,就如這織布,冬暖夏涼,更會吸取日月精華,無論如何洗滌,也不褪色。
若兒心裡難過的卻是,是否要通知五十這一消息,她的孃親...眼前又是顯現了冰原離別之時,五十淚眼婆娑,滿臉不捨的摸樣。
看着商頭手上還閃着些許光澤的絲帕,若兒心裡沒來由地泛起了一陣恐慌,費了好些工夫才壓下了那陣子不安。
商頭見她眼神迷離。他說得卻是實情,仙織所出之物,靈力潰散,這錦布很快就是要散了顏色,他收了這布也是另有用處,前些日子,小西城的傾商行裡,傳來了書信,聽城中新任仙織要尋找一方前任仙織留下的絲帕,他也是聽了描述,正和他手中的絲帕很是相似,才留了個心眼。
他心裡也怕少女要強要了回去,正是猶豫着,那少女討要的手勢收了回去,低語道:“人死絲錦傷,若是放在了身旁,更是傷心,還是,”她語氣裡多了份釋然,“就說我不小心丟了,就算是被責罵,也好過五十一那張苦瓜臉。”
她性子也是直爽,擡頭說道:“商頭,那布就送給你了,”商頭在旁笑道,“也不用讓你認爲我是名奸商,倒了牌子,這布我得了自然有很大的好處。”
他照着常例,又是撥了下算盤,取了十枚母幣給若兒:”這也算是零頭,“你先到城中逛逛,看看能有什麼東西,可以一路帶上,我空出一輛車子備你使用,多了就沒有。”
若兒走了出去,連忙尋到了秋膘,打着商量的口氣。她說起了城中的燒刀酒很是有名,想帶了些出去,沿途可以買個好價錢。
秋膘依舊不聲不響,直到少女的聲音高了幾度,他纔回話道:“這生意做不得。”
“前方過了國境時,會進過一陣石山陡路,”他緩緩說道。若兒聽了也是奇怪,這人分明一副懶散的樣子,終日不下車,又怎會直到前方的道路。
“那地道路顛簸,馬車再結實,也是會顛碎瓶罐酒缸,”秋膘慢條斯理的說道:“你可是看見了,這商頭也是個精明人,他的車上可是沒有半點易碎之物。”
他再閉眼說道:“生財之道,也是有這買賣特產一說.”
若兒聽了一喜:“我們帶不得大缸好酒,我見了這沿街*的乾果也是不少,帶着也是輕便也耐震盪...。”
秋膘並沒有誇獎她的這番細緻,又是一瓢冷水當頭潑下:“你可知瞭蒼的氣候環境?”
他料定少女足不出原,想來是說不出的,哪知若兒回道:“瞭蒼國地處南方,氣候溼熱,花草最豐。”
秋膘奇道:你可是瞭蒼人士,我以爲你自小就在了冰原,想不到異國他鄉的環境你倒知道一些。”
若兒心中說道,幸好還有那本人之思。
秋膘見她無心回答,只得再說道:“那你就該知道,那邊天氣炎熱,很少有人吃那麼甜膩的東西,更何況,”
他聲音一頓:“果脯乾果到了那邊,受了潮,發黴長毛,必然蝕本,你還要帶上那些東西?“
若兒這纔想起,那商頭確實是一點乾果都沒有帶上,原來是這樣的道理。
這可是爲難到她了,若兒心裡想到這裡,又是說道:“那可是要買些什麼,我也沒了主意。”
秋膘又是成了啞巴,若兒等不到答案,負氣一人晃盪去了。
夜暮孤寂,秋膘纔再說了一句:“真是個急性子,世上最容易的生財之道,爲戰爭財。”
他的眼在了暗夜裡閃着精光,自問道:“我可是做錯了,就這樣一路敷衍下去不成。”
他走出門去,漫步在了城中,一景一物,遙如當年。
那時的幾名冰原天驕,也是聚集在了這裡,燒刀酒後的談笑生風,舉杯望月,一幕幕恍如昨日舊夢。
城中酒香依舊,當年的男女,這時一人漸上高位,一人永遠離開了冰原,餘下幾人浪跡天涯,而自己...秋膘未曾飲酒而心已醉,喃喃道:“雪聖,你可是看到了今日的景象。你的心中可曾有過絲毫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