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卿君一生漂泊,所見生噬血橫之事多如過江魚鱗,只是這樣的一股含恨之意,即使隔着溼潤的水霧,他依舊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她無所依靠地扶起身側的少年,眼眸裡血色充紅。如此稚嫩的身影,帶着幾分哭音的厲詢,這般的不和諧的畫面,他心裡有些苦意,“小姑娘,你手中的可是齊堡的二少爺。”
“你是什麼人,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裡,”小女孩板着臉問道,手裡下意識地握緊了兩把奇怪的匕首。
木卿君本來還想對這小孩好言和色一番,但看見少年的臉色越發不對勁了,心裡就打消了這個念頭,“我並不是壞人。”
若兒一臉的不信“你看上去沒比剛纔的壞人好多少。”
木卿君有些詞窮,只得威脅到:“別把我和那死透了的人一般比較,我是不是壞人不重要,你手裡的要不要成死人才是重點。”
若兒被這一嚇,手裡一抖,匕首和傲世都落在了地上,木卿君撿了這個空擋,抽身上前,他翻開少年的眼皮,再仔細查看着他舌苔的顏色,號了下脈搏,就立刻從隨身的針囊里拉出幾根長針,連點了傲世胸口幾處要門。
.木卿君再次看到女子眼神裡閃現出同樣的光芒時,已是經年之後,這纔想起這如花笑魘隱去後,伊人痛下決心時的堅忍,可惜昏迷了的男子在這時就已經錯過了這抹顫抖後的絕然。
“小姑娘,”木卿君連連擺着手,“木某還是有些眼力的,你手上這兩把匕首,真要用來,可是不見活血不休的,你年紀還小,只怕還控制不了。你這傲世哥哥,我可比你還要寶貝些,他的孃親也是不得已才做了此番事情,事先我們也不知道他身邊多了一人,這才驚嚇了你,也都怪我,我本該昨日就找到你們,一路上被一敵手纏了會功夫,纔來不及阻止今天的事情。”
若兒看着木卿君一臉懇切,心裡的疑慮也打消了不少,“你說得可是真的?”
木卿君看到若兒的手臂上已經破開了幾道口子,她自己倒是沒有什麼感覺,他暗歎一口,從懷中掏出自己的醫囊,拿出幾塊白色的紗布,他給若兒處理起了傷口。若兒安靜地站着,臉上沒有絲毫的受痛之感,眼睛時不時的看下一旁依然昏睡着的傲世。“你是個女孩子,怎麼都不知道好好愛惜自己,”木卿君心裡有些佩服這年紀小小的女娃娃,手下輕柔了一些:“傲世少爺這次是受了些苦,但是也是因禍得了福,我剛纔給少爺號脈的時候,發現他身上的水之氣充裕了很多,那霸道的毒勁也正是水陰阻了去路,水脈已成,日後一般的毒是沒有效果了。主母的計劃可謂是天衣無縫,齊堡太上必然會給他娘倆一個交待。”
看若兒一臉的似懂非懂,“你們回去可是有大麻煩,”他搖頭笑嘆:“你只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問這些做什麼,小娃娃,你放心,在少爺二十歲有爭權資格之前,本家的人是不會爲難他的,這幾年,既然我回來了,自然是可以保他周全的。我們這就要走了,主母等得急了。”他略有深意的看了若兒一眼,
“是要走了麼”
若兒見木先生扶起傲世,“小娃娃,以後見面怕是難了,你可有什麼話要我帶給少爺。”
“你身上可有幣錢,”若兒突然來了一句。
“哦,你小孩子要幣錢做什麼”木卿君嘴上雖然問着,手裡還是拿出了一個錢袋,他從袋子裡揀出幾個母幣。
“勞煩先生在這裡稍等一會兒”若兒匆忙跑了出去,過了一刻鐘,她跑了回來,手裡拿着一塊頭玉.“這是傲世哥哥的佩玉,你就和他說,這塊玉,送給我了。我也不白那他的,”她說着,伸出右手,掌心朝上,“花靈在上,我,芳菲韓銀若,在傲世哥哥二十歲前,定然到齊堡相助,以玉爲質。”
若兒心裡想的明白,那時自己也是十五歲了,該返回芳菲接受花祭了,自己的花澤實在是弱小,只怕是要和先前遇到的芳雅夫人一樣被外放到這些偏遠的城鎮,與其如此,還不如去投奔傲世哥哥,她心裡打着小算盤,臉上一臉的得色。
木先生看得直搖頭,心想這小姑娘也是鬼精靈,他腦裡靈光一現:“這小丫頭雖然貌不驚人,行事風格不拘小節,芳菲塢,韓姓,“那就屆時恭迎韓小姑娘大駕了”。木卿君對若兒的一番小兒女心思早已瞭然,也不點破,一口答應了下來。
木先生告別了若兒,帶着傲世和在城外等待的家衛會合,臨走之前,他又回了一趟城裡,走後的第二天,城中當鋪的主事被發現倒地暴斃在街頭,全身浮腫青紫,沒有一絲傷口,連法仵也查不出死因,這事還特別作爲屍例呈到了法務省,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隔了兩日,若兒收拾了行囊,準時在渡口看到了紅衣。直到現在,她也只能稱呼紅衣前輩,因爲直到現在,都走了一段路了,紅衣都沒搭理自己,從開始擡了下眼,她的臉上就沒有一點變化。
兩人很快就穿過了冰川,若兒今日特意換上了傲世買的鹿皮靴,她第一次看到如此皚厚的積雪,一路上聽着雪在腳下吱嘎只敢地被踩平。路上沒有遇到什麼人,紅衣不說話,若兒也就不吭聲,她還是不稀罕主動開腔和這麼個古怪的人說話呢,兩人繼續往前走,前面總算出現了幾個生人,若兒鬆了口氣,滿臉企盼的看着眼前比自己年紀稍長的幾個孩童。
“原長”幾個孩童畢恭畢敬的鞠了一躬。
“園長”?若兒瞪大了眼睛:“紅衣前輩,你原來也是個園長,你都會種些什麼?”
紅衣臉色一掛:“什麼原長,來長,這裡是冰原南原,莽撞的丫頭。冰原分天地玄黃上四原,和東西南北下四原。你機緣巧合入了我原,排在最末,以後見了每個人都要行禮,都聽到了沒有。”
“怎麼還沒教我什麼,就要見人就行禮了,還真不讓人清靜。”若兒有些不服。
“放肆,”一旁的小童訓斥道:“原長,這野丫頭是哪裡冒出來的,這幾日不是輪到原長守渡,難道這人是…”看着紅衣臉上陰晴不定,小童不敢再說下去。
紅衣一甩衣袖,留給大家一個背影,“你們帶她去找只導犬,其他的就照規矩辦就是了,我先去天原找掌事。”
小童見紅衣離去了,議論開來。
“這都是第二十八天了,師父怎麼就帶了這麼個人進來,”
“是那,再過兩天,一月期滿,我們南原不是又要招不到人了。”
“可不是麼,每次輪到我們引渡,都會有些變故,這些日子,聽說川面不太平,外頭的人都進不來呢。”
“那這人是怎麼進來的,看師父的摸樣,似乎不是特別喜歡她。”
幾人中的一個十三四歲的圓臉少年走了過來,他不屑地看了一眼若兒,吐出一口寒氣,若兒這幾天也有了幾次臨危就亂的經驗,這回倒是避開了,哪知道,腳底吃緊,往下看時,鞋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她用力的蹬了幾下,力道太大,倒滑在了地上。
若兒摔得好不狼狽,咬咬牙就要爬起來,又是連着好幾個雪球飛了過來,迎面砸上了她的面門。一旁的小孩笑成了一片,大家都已經確定這小孩連一點術法都不會,只是這小孩也不哭也不鬧,衆人笑了一陣,也就覺得無趣了,散去了。偌大的雪地上,只剩下幾間白色的大棚房,還有一個小女孩。她自剛纔就一直站在角落裡,若兒用心記下了剛纔使壞的幾個人,唯獨她瑟縮着在一旁,不制止也不上來和他們一般胡鬧。女孩最後還是走了過來,見若兒顧自坐在地上,抖着身上的雪末,一臉的平靜,“謝謝你了。”
第四十五章,五十和五十一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