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大的聽文堂裡也唯有她一人以爲植物更好認些,偏偏因爲冰原氣候異常,植物要適應的環境比動物更加惡劣,往往變異的面目全非,就是外間的種植好手都要適應一段時間才能辨清。
她手中的卷子,圖上的植物奇形怪狀,要麼葉子怪異,要麼花朵畸形,芳菲裡面的各色繁花根本難以比較。只有第三張圖片…
漏斗裡很快就化光了雪,第一排的童生開始,清晰地念着分:“白雕,麋熊,浣鼠,斷蟒…”
“嗯,不錯,對了七八。”文九章一個個點評下來,將他們說漏說錯的一個個指了出來。
輪到了若兒之時,童生已經念過了大半。她猶豫了一下,站了起來,八歲的個子顯得尤其突兀,她及是利落的吐了一個:“第三幅圖,是婆婆納花。”
文九章笑道:“甚好,甚好,這麼冷僻的花目,你也認得,當真是博聞強記。”然後眯着眼看她繼續往下講剩下的九個。
“…”
“…”
除了婆婆納,她就再也不認識其他了,這花還是因爲是自己的花澤,在豐源裡看到過許多,對着自己的記憶反覆對比了數次,才確定的,只是想不到冰原居然也有這花的蹤影。
“還有呢”文九章見她半天不吭一聲,催了一句。
“不知道了。”若兒只得如實回答。
“怎麼會不知道了,你們原裡難道沒有教你怎麼辨葉認物,這麼簡單的事理,難道還要我文九章再爲你一人再說上一遍,只不過是普通的花葉,你都不認識,怎麼可以這樣不知所謂,一塌糊塗。”文九章臉上的笑意全都沒了蹤影,怒斥道:“看你這年齡樣貌,來冰原之前,難道家裡的父母就沒好好管教一下,”
若兒聽到這麼幾個字,一下子化自卑爲悲憤,她突然一拉衣袖,露出胳膊:“不認識花葉怎麼了,難道你只用看看我的胳膊頭髮,你就知道我叫啥名啥,住啥地方了不成,你倒是說我叫什麼名什麼,打哪來啊”。
話音剛落,在場的小臉立馬全部石化,文九章氣得只差頭上再多幾縷白髮,他盯着眼前的小女孩,臉上啥顏色都齊了:“禮不教,師之過,罰你回去謄抄冰原記事全本”。
“我不識得幾個字”,若兒回答地極爲理所當然。
“我又沒說錯爲啥被轟了出來。”若兒搓揉着剛抱回來的小可愛,一路抱怨着,擔心五十會追問自己今日上課的情景,她連忙連人帶狗往先前的狐狸洞逃去。黑玉等到無人時,終於忍不住笑得只在雪地裡打滾。“這裡的人怎麼都這麼古怪,紅的怪,黑的也怪,還不讓人吃飯,這可怎麼是好,幸好吃了五個饅頭,要不又冷又餓,可怎麼過啊。”
若兒走了一陣,才發現自己忘記了早上追小狐狸的具體路徑,冰原多雪,這時的地面上已經鋪起來一層鬆軟的新雪,周邊的低矮樹木更是被雪一裝扮,看起來都是一樣的形狀,若兒有心想問黑玉,想起她方纔的一番嘲笑,小嘴一癟,打定主意先自己摸索一番。
腳下的腳印一點點的多了起來,落到身上的雪也積了一些,若兒累得只喘粗氣,懷裡的可愛整個身體都鑽到了若兒外皮襖裡,只露出個黑色的鼻尖,呼出幾口熱氣。
若兒心裡早就有了討饒的心,只是黑玉竟然一路都沒有出聲,她有些羞惱,這時,前面出現了一排有些顯眼的樹木。
之所以顯眼,是因爲樹木比之前的低矮樹木高了一些,最奇怪的樹木上幾乎沒有葉子。這一日多下來,若兒也是發現了些規律,冰原上的植被最多的是平貼生長的地衣冰苔,再就是些次高的小灌木,而且大多數葉子極疏極。
方纔在了課堂上,文九章就總結了下。冰原的動物大多數體脂肥美,毛皮厚實,而且終年不會脫毛,就是爲了抵禦住寒冷的風雪氣候。而植物則相反,往往枝葉低矮稀疏,可以抵禦住寒風大雪,葉小則是因爲減少不必要的熱量消耗。
這樹就怪在這裡,它形成一個小樹羣,在風雪裡輕輕搖擺着,沒葉沒花,通體就和先前見到的冰柱一般,透明晶瑩,細細扎扎,日光之下折出五色的斑駁。若兒呵了一口氣,走上前去,這纔有了印象,這樹自己是還記得的,早上追趕的時候,小狐狸靈敏的閃了進去,自己邊滾邊爬的摔這樹下,先前還拉扯不開枝葉,用木匕砍了幾根擋路的枝葉之後,這才追了進去,就是這裡了。
這回進來可就順暢多了,她還沒拉出腿上的小黑小白,就感覺那幾從密佈的光棍樹抖了幾下,身上掉落了一些積雪,前面竟然出現了一條小路。小路上還留着自己先前留下的步痕,若兒開心了起來,連忙鑽了進去。身後,原先的樹縫又合了回來。
這會兒走來,才發現小路和外面如同隔絕了一般,風雪都沒有吹進來分毫,一路都很安靜,裡面的路面也比外面結實很多,若兒一腳深一腳淺地走着,總算再看見了那個狐狸洞。
走進洞口,裡面竟然有些暖意,若兒連忙都去身上的雪,將小瘸狗放了下來。小狐狸還是和早上一樣的姿勢,躺在那塊巨大的冰牀上,只是金色的眼又睜開了,滿眼的排斥。可愛雖然腿上不靈光,聽力嗅覺可不遜色,感覺到小狐狸的氣息後,身上的天性被激發了出來,大聲的吠叫了起來。
兩隻小獸一隻吠,一隻瞪,吵鬧的若兒有些腦子發漲。她走到小狐狸身前,擋住了兩獸的對持。小狐狸連忙要弓起身子,來抵禦這個又來糾纏的外人,冰牀上有些打滑,它的腿腳有還不靈活,又滑了下去,這一下滑,拉到了傷口,它忍不住嗷嗷地叫了起來,聽聲音,竟然還帶着幾分幼獸的奶叫聲。
若兒拎起小瘸狗放在了冰牀上,小瘸狗猛的打了一個抖索,竟然不顧殘腿竟然要往下滾。若兒嘴裡嚷着,“兩隻一般摸樣的瘸子還這麼生分,以後,這洞裡就是我們三落腳的地方了,誰都不可以生事。否則,”她想起了翡衣原先的慣用伎倆:“就不給你們飯吃。”
兩隻小獸如果是人此時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但若兒一臉的咬牙切齒摸樣還是有些作用的,兩隻都安靜了下來,小狐狸有些不甘願的往裡縮了一縮,可愛被允許勉強留宿在了冰牀上。
若兒見一切都妥當了,才發現自己一天下來都沒有閤眼,周邊看了一下,只留下兩隻小獸身下的大冰牀,她再看了一下四處,都死些碎冰落雪,睡着也是磕得慌,反倒那張冰牀看着光鑑明亮,那小狐狸似乎也睡得很是安心。
若兒心想,反正已經有了欺負弱小獸類的壞名聲,冰牀又大,再有個佔牀的名聲也不爲過了,就一個大字往牀上撲去。
冰牀顏色一亮,慢慢地又淡了回去,狐狸感覺到了什麼,金眼往若兒一看,半弓的狐身躺了回去。剛一靠下,有了牀上果然睡得就是踏實。其實她自己也有發現,自從在冰渡口融進手心那看下來的一枚多冰柱後,這冰原就沒有原先初入時那般冰冷了,她的體質開始慢慢地適應起了冰原的氣候。她想着,閉上眼準備睡去,身後,小狐狸眼裡閃出一絲狡詐,若兒閉眼之後,周身一股陰冷襲來,她安慰了下自己,“以天爲蓋,以地位鋪,入睡入睡。”
實在是熬不住了,她發出一陣慘叫,跳了下來,身上的皮襖子都結了一層碎冰,頭髮更是蓋了一層白色,見若兒跳下牀去,小瘸狗也連忙學着樣子,滾了下來。一人一狗哆嗦着,都看向了牀上安然裝睡的小狐狸。
若兒確信自己看到了小狐狸眼皮抖了幾下,尖尖的嘴巴都聳動了起來。
黑玉的聲音很是時候的飄到了耳邊:“爬回去繼續睡。”
若兒長大了嘴巴,口水都不敢留下一滴,只怕這口水都要變成口水冰渣子了,她懷疑的問了一句“再爬上去,這牀睡不得人的,”
“我說睡得就睡得,以我幾百年的所見所聞得出,你呆的這南原上下,也就是這冰牀還有些精貴。”
“什麼幾百年所見所聞,你不是都還呆在花冢裡頭,盡是亂說。”若兒委屈的駁道,“有什麼精貴的,冷得要死。”
“哼,不識大字的小文瞎子,我的靈識百年前就行遍天下了,只是有些禁錮才留在了樹上,你懂些什麼,我剛纔想將靈識打到裡面,才發現,這冰牀周邊都很是嚴密,找不到一絲破綻,你看那小狐狸,雙眼金黃,雖然幼小,早有靈根,一跑回洞裡就趴着那冰塊動也不動,傷口的血都凝合了大半,這還不是有些妙處。”
若兒看了下小狐狸的傷口,當真血都凝了起來,小小的傷口隱在白毛之下,不仔細看都分辨不出來了。早上自己離開時留下的牀下的草窩裡,連一絲狐毛都沒留下。
若兒有些不願,挪回了牀邊,只是呆坐在上面,身子更不敢靠下。黑玉思了片刻:“要你一下子就適應這寒氣,是還有些難,你將脖子裡的圍披一分爲二,分於一部分纏在頭上。”
這圍巾和原先傲世送的棉襖靴子本是一套,她還當真舍不下心來胡亂撕扯了。脖頸上的寒毛一根根的豎了起來,她突然速度一快,將圍披一撕爲二,及快地圍到了頭上。
身上很快暖了起來,黑玉悠哉地說道:“聽姐姐的話是沒錯的,頭乃全身聚熱之點,只要護住頭部,身上的熱氣就可以保住六成,你就安心睡吧。”
若兒一邊哆嗦,一邊低聲咒罵着,只是,懷裡塞進了一團軟乎乎的東西,低頭一看,鼻尖碰到了小瘸狗的溼熱的舌頭。這小狗本就和黑玉通靈,聽到她的一番話後,一副大義凌然的嘴臉爬了上來,撿了這個最暖的地方。還是很冷,在這樣的思緒裡,冰牀上三陣呼吸平穩了起來。
洞外,雪花簌簌落地,冰牀之上,一股淡白色的寒氣涌了出來,順着那幾道呼吸,慢慢地翻騰開來。
下章預告,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