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重新湊近那個入口。
饕餮的嘴已經大大張開,四支獠牙之間的空隙足能讓他們彎腰通過。白光也正是從這洞口裡冒出來的,安靜柔和。
這搭配實在詭異,三人面面相覷。看模樣好像很安全;但如果真的安全,就不會在一開始就射出三隻鐵鳥吧?它們現在還在靳勝腦袋頂上盤旋呢!
“進?”江思齊低聲問,朝着洞口方向點頭示意。
“進,我先來。”蘇由回答,然後矮身鑽了進去。洞口不長,他很快就從另一端的尖長狀物上爬了出來,腳踩到了堅實的地面。
裡頭竟然還是一整條的長廊。大概要和之前區別,青灰石壁變成了黝黑鐵壁,而上頭的雕刻也從饕餮變成了有三條長尾的鳥兒。而那些光芒,來自於鐵壁之間的枝枝燭臺;那上面點着整齊的白蠟燭,正靜靜燃燒着。
“青鷂……”蘇由喃喃道,又回頭去看他爬出來的地方——那個洞口兩端雕刻不同,那邊是饕餮,這邊是青鷂;而他剛纔跳下來之前站着的那尖長狀物,正是它的鐵喙。
“這好像是個雙向機關……”江思齊第二個穿過洞口,被他看見的驚呆了。“我是說,這兩邊不同的設計不可能是好看用的吧?”
“管他好看不好看,快來搭把手纔是真的!”靳勝悶悶的聲音從洞口裡傳來。
兩人回頭一看,只發現一個大登山包在往出口移動——是靳勝在後頭推着它。“快點拿走……臥槽!”他聲音突然高起來,“這種時候就不能從勞資頭頂上讓開嗎!”
蘇由生怕靳勝再被啄傷,趕緊幫忙。而等到他們終於並排站在一塊兒的時候,三人都覺得他們前路漫漫——
“之前是倒錐形,現在下去就是錐形了吧?”靳勝左看右看,覺得前景不妙。“這是要越走越費力啊!”
“就是不知道它下面還有多深。”蘇由思考。“爬上這座沙丘的時候,我們不是碰到了沙子底下的岩石嗎?搞不好就是這座城的地下部分。”
“……那豈不是還早得很?”江思齊也回憶起來了。“我們一直在繞圈,所以實際垂直高度可能也就下降了一點點!”
這話說得沒錯。一個四方錐,繞着斜面一圈一圈上去自然要比直接從斜面爬上去慢得多。
“算一算海拔,我們就能知道什麼時候到那個地方了。”蘇由道。接觸到靳勝略帶懷疑目光,他只能再補充一句:“……假如氣壓計的讀數是正確的話。”
於是原地暫停。在草草地吃過午飯後,三人開始對他們接下來的路程做了預算。結果表明,照正常科學規律,他們剛走到整座沙丘十分之一高度的位置。假使底下是個正四方錐,那十天都到不了最底下。
“……這樣下去,我們要什麼時候才能到啊?”靳勝發出了哀嘆。他現在心情相當不好,因爲三隻鐵鳥還在他腦袋頂上轉悠,發出一種輕微的、金屬共鳴的嗡嗡聲。
蘇由安撫性地拍了拍老友的肩膀。“這座城的地下部分應該到不了沙丘底部。那就太大了,工程量沒法計算。”
“假如這座城真有那麼大,是前秦或者前晉修建的,它都應該存在於史書上。”江思齊補充,“但沒有,一點也沒有。這應該從側面說明,這並不是個大工程。”他頓了頓,又迎着靳勝的目光道:“當然,前提是這座城是人修的。”
靳勝有些氣餒。哪座正常人修的沙丘城會憑空在森林裡冒出來啊?但他沒有說出來,因爲他知道大家都明白,沒必要再打擊士氣。
“好吧,來點現實的。”蘇由攤手,“能確定的是,地下城的深度絕對能到我們昨天在外面碰到的巨石位置。而我們大概在明天中午或者下午到達那個地方。”
“運氣好的話,那也許就是底兒了。”靳勝做了個總結。其實,樂觀點想,這也不是沒可能;如果地下城的深度還要更深,那就不可能有流沙,對不對?
短暫休息了一陣子,三人繼續向前走。因爲靳勝腦袋頂上的鐵鳥緣故,蘇由換到了最前面,而江思齊換到了最後面。靳勝對這種被夾中保護的狀態頗有微詞,但少數服從多數,他只得老實了。
雖然饕餮換成了青鷂,但四方迴廊並沒有改變。原本拐彎處的障眼法倒是消失了,兩邊燈火通明,給蘇由省下了不少力氣。燭火的光投射在振翅欲飛的鳥兒上,陰影交錯,顯得更加莊重肅穆。
“燭火在動……”江思齊率先發現了新大陸,“地底下有風?”
“當然有風,”靳勝哼道,“不然你以爲我們怎麼能安全走到現在?”假如沒有空氣流通,人早憋死了好嗎?
“但看不到排氣孔。”江思齊道。看在靳勝現在比較倒黴的份兒上,小爺他大人有大量,就不和靳勝一般計較了!
“大概設立在某個比較隱蔽的地方吧。”蘇由猜測。他們已經全面檢查過鐵壁,上面根本沒有洞;別說機關了,連個小孔都沒有。
“唔……”江思齊沉吟。“你們說,燭火突然自己點起來,是不是因爲關口突然打開了?”
“大概是,但我估計不是因爲科學原因——比如說大量新鮮空氣涌入,給燃燒提供了必要的氧氣之類的。”靳勝頗沒好氣地回答,但這並不是針對江思齊人,而更偏向泄憤。
不是氧氣,就是某種他們無法理解的力量,比如見鬼?
蘇由覺得這真不是一個好的猜測方向,急忙把自己的思維收回來。“別管了,亮的總是好事。而且相比起來,我更關心底下有沒有東西。”
這的確是個很重要的問題。不論他們之前經歷過多少困難,沒達到最後的目標就是失敗。而他們明面上的最終目標,就是取一杯崑崙觴,放回排雲山裡山秦廟。
至於其他各人心裡的想法麼……各有不同,暫且擱置不提。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又拐過一個彎。蘇由剛準備邁步就呆住了,直接硬生生地頓了下來。
“怎麼了?”靳勝趕緊問,同時腳下也沒遲疑。等他追上蘇由兩步,就發現,前頭還是一條長廊;但不同的是,長廊兩側鐵壁變得平滑,取而代之的是一隻盤旋在半空的大鳥。
江思齊也快步向前,看到鳥立刻就呆住了。“又一隻……好像和你腦袋頂上的那三隻一模一樣……”
“開什麼玩笑,比我頭頂上的大多了好麼?”靳勝飛快反駁,但他手心發虛——小鳥就足以致命;如果大鳥給他來一爪子的話,他還活不活了?
就和他們看見了鳥一樣,那鳥也看見了他們似的。直接表現就是,它原本正緩慢地高低盤旋,隨便繞着圈子;但一折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撲過來,驚得三人齊齊向後。
他們捱得實在太近,拐角不好後退,這事又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以至於一個壓一個地跌倒在地。而還沒等他們的屁股接觸到地面,那大鳥已經飛到了他們面前,尖利的鐵喙泛着冷光——
“救命!”江思齊驚叫出聲。
蘇由首當其衝,差點也要喊出來。但他馬上回過神,這時候就該直接採取自衛——他擡手去擋,試圖抓住那薄而鋒利的長翅膀——但那翅膀就和長了眼睛一樣,往上一偏,躲了過去,再振翅一轉——
它的腦袋自動轉到了尾翼位置,而尾翼滑動到頭端;翅膀早在這過程中調轉方向,不用扭身,就飛走了。三條鐵片制的長尾掠過蘇由臉頰,冷冰冰涼颼颼。原本在靳勝腦袋頂上盤旋的小鳥也跟了上去,高高低低地飛着,有點像是一家子。
早在大鳥翅膀轉動的時候,蘇由就驚呆了。等到鐵鳥在他面前完成頭尾輪換這種高難度動作後,他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
這不可能!怎麼做到的?
“……這不科學……”被他坐在底下的靳勝也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呆滯道,“它的動力源在哪裡?”
江思齊看到了一點點,但他覺得他骨頭都要散架了。“……你們能先起來再討論這問題嗎?”
五分鐘後。
三人蹲在拐彎處,六隻眼睛都盯着空中的四隻鳥。鳥兒現在自顧自地飛向,姿態優美,軌跡平滑。要不是親眼看到倒錯過程,簡直比真鳥還真鳥。
“好想弄一隻來看看裡面,”沒了煩人的小鳥,靳勝開始心癢癢,“早知道就早拆了!”
江思齊白了他一眼。“重點是那個嗎?我看重點是,爲什麼前頭是饕餮,後頭是青鷂吧?以前秦和前晉的死對頭程度,別告訴我他們能一起修一座城!”
“這個不知道,但這座城肯定是一起修的。”蘇由肯定。“圖騰是不同,但上下設計明顯是一體的。”
靳勝點頭。“那這樣說起來,底下也有可能是一半一半?最好有前秦的崑崙觴,還有前晉的寶物……”
“想得美。”江思齊毫不猶豫地潑了他一盆冷水。
靳勝不服氣。“不能拿的話,過過眼癮也好啊!”
蘇由沒參與他們鬥嘴的無聊話題,只凝視着空中的鐵鳥。前秦和前晉是死敵,青鷂和饕餮卻出現在同一座城裡,到底是什麼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