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鞭三下,衆朝臣在大殿之上行三跪九叩之禮。皇上端坐在龍位之上,面南接受着恭敬的朝拜。
禮畢,衆朝臣站起,分文武立在左右兩邊。皇上朝着站在一旁侍候的郭尚忠點了點頭,只見郭尚忠上前一步,揚聲道:“宣綏安將軍左尋蕭、玉陵王慕容瑾覲見。”
郭尚忠話音未落,早有候在門外的太監接上,一級一級的傳下去,直到六十四級臺階之下,傳到早已經恭候的左尋蕭與慕容瑾耳中。
“玉陵王請。”左尋蕭微微側了身伸手道。
“將軍請。”慕容瑾斂袖答禮,雙手扶在腰間。
拾級而上,左尋蕭目不斜視的低語道:“今日這一身裝扮未免不妥。不怕稍時皇上降罪於你?”
慕容瑾聞言輕笑了一聲:“本該如此。”
嗯?左尋蕭疑惑的偏過頭看她,卻見慕容瑾始終目視着前方緩步走着,不由得心中疑惑大起。她這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兩個人的形影漸漸的出現在殿中衆人的眼裡。皇上的目光落在緩步走進大殿的慕容瑾身上,臉上一掃而過淡淡的一層不悅。今天的慕容瑾穿着王朝皇子妃的雲錦朝服,長髮綰在腦後,左邊雲髻之上插着玉鸞銜金步搖,如玉雕琢的臉上略施了胭脂,明豔嬌媚仿若三月桃花盛開。只是眉眼之間冷然,說是來領賞卻沒有半分喜悅之情。
“臣左尋蕭蔘見皇上,武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慕容瑾參加吾皇萬歲。”
“平身。”皇上開口,聲音清冷低沉。“欽天監奏請今日爲吉日,朕念二位將軍戍守肅慎有功,又擊殺儼狁敵首,故而朕特於今日賞賜兩位愛卿封戶千家,願爾等以爲勉勵,此後越加奮勇向前,爲我王朝安寧盡力。”
“謝皇上聖恩,臣等必當肝腦塗地,鞠躬盡瘁。”慕容瑾與左尋蕭齊齊的跪下叩謝。
郭尚忠端着一個朱漆的木盤走下高階,站在兩個人的面前。木盤之中放着兩塊御賜的金牌鐵券,作爲封戶的憑證。
收了金牌,兩個人叩謝皇恩站起身來。
“若是無事,就退朝吧。”皇上懶懶的揮了揮手道。
“稟皇上。”慕容瑾上前一步拱手道。“臣有事上達聖聽。”
“哦?”皇上俯視着站在階下的慕容瑾,冷冷一笑。“可是關乎五皇子流嵐?”
“聖上英明,確然是關乎我夫君的。”慕容瑾提起裙角跪在地上。“臣奉旨回京之時,便聽說皇上已經下旨將我夫君押入大牢。臣懇請皇上開恩,讓慕容瑾見一見夫君。”
皇上的手搭在龍椅的扶手上,敲了一敲道:“此番刑部查出五皇子流嵐與刺殺朝廷重臣一案有關,若果然清者自清,不日卿便可見到他了。”
言下之意是不允。慕容瑾垂着頭皺了皺眉,又道:“皇上,臣願以此封賞抵過,求皇上開恩,讓慕容瑾見一見五皇子。”
“慕容瑾,不要太放肆。”左尋蕭忙低聲喝了一句。向着皇上拱了拱手,對慕容瑾道:“聖上的賞賜豈容了你討價還價?還不謝恩退下?”
縱使慕容瑾貴爲玉陵王又是皇子妃,然而此番調兵隸屬左尋蕭部下,此番話對她來說便已然算一半的軍命。
慕容瑾擡起頭看了左尋蕭一眼,復又垂下頭去,揚聲道:“臣求皇上開恩。”
“哼。”龍椅上的人冷笑了一聲。“慕容瑾,你今日爲受軍賞而來卻着了皇子妃的朝服,意圖向朕示威嗎?”
左尋蕭垂着的手一緊,掌心中隱隱沁出冷汗來。
“臣不敢。”慕容瑾叩頭道。“罪臣此舉只是秉承皇上的意思。”
“朕的意思?”皇上提高了聲音,銳利的目光緊緊的盯在慕容瑾的身上。
“是。彼時慕容瑾嫁入五皇子府時,皇上曾金口玉言要慕容瑾與五皇子琴瑟和諧,如今慕容瑾此舉,也正是遵照皇上的意思。”慕容瑾並不擡頭看皇上,目光直視盯着自己鋪展在地上的裙角。“服皇子妃朝服乃是不忘根本之意。”
聞言,皇上一窒,倒說不出什麼來。慕容瑾句句在理,字字鏗鏘。然而據七皇子薛斐言的奏稟,薛流嵐暗中豢養了刺客,若是稍通音信不知又會生出什麼事端來。
郭尚忠在一旁冷眼看着朝堂上發生的一切,當着羣臣的面慕容瑾的話明顯將皇上逼在了死角上。且將犯上罪名放在一旁,只怕今日皇上不得不應允她去見薛流嵐了。
皇上猶豫了半晌,開口道:“慕容瑾,你方自邊關回來,其中曲折恐不知情。這件事情容朕想一想。”
“謝皇上。”慕容瑾鬆了口氣,恭敬的叩下頭去。
衆臣漸漸散去,皇上一個人坐在御書房中,眉頭皺成一個深深的川字,手無意識的在桌子的邊沿上敲着。
只聽“嘩啦”一聲,在御書房外候着的郭尚忠吃了一驚,趕忙跑進書房中,正看見皇上握着右手,桌子旁邊方纔放好的茶碗跌成了幾片。
“哎喲,這是怎麼了?”郭尚忠一溜小跑到皇上身邊,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看着皇上燙紅了的右手。“奴才這就去請太醫。”
“不用了。”皇上煩躁的揮了揮手,自顧自的起身在御書房中踱着步。
“皇上可是在爲了五皇子妃的事情煩心?”郭尚忠試探着問道。
“嗯。”皇上懶懶的應了一聲,仍舊來來回回,心虛不寧的走着。
郭尚忠猶豫了一下,上前低聲道:“皇上,奴才倒是有一個主意,讓皇子妃見不成五皇子。”
“哦?”皇上驀然停住腳看向郭尚忠。“說說看。”
見得了允許,郭尚忠連忙湊到皇上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皇上的臉上漸漸的浮出一絲陰冷的笑意來。
“不錯,還是你對朕最忠心。”皇上的手拍在郭尚忠的肩膀上。“不枉朕多年來一直提攜你。”
“爲皇上盡忠是奴才應該做的。就是私下裡動用了皇上的羽林衛,奴才覺得甚爲惶恐。請皇上降罪。”郭尚忠跪在皇上的腳邊,磕頭下去不敢擡起頭來。
“算了,起來吧。”皇上伸腳踢了踢旁邊的郭尚忠笑道。“朕不是告訴過你可以隨意調動羽林衛嗎?況且,此番你可是立了大功啊。”
“謝皇上不殺之恩。”郭尚忠的頭磕在地上,隱約可以聽見響聲。然而,高高在上,俯視着郭尚忠的皇上並沒有看見他眼中露出的狠辣神色。
慕容瑾散朝之後獨自坐在五皇子府中的花園裡,呆呆的出着神。
“皇子妃,皇子妃。”小丁子從門外一溜煙的跑到慕容瑾的面前,單膝跪在地上。
“起來說話。”慕容瑾擡了擡手笑道。
“皇上宣您進宮,說是要爲您和左尋蕭左將軍設宴慶功。”小丁子站起身來笑道。“車架在門外候着呢,就請皇子妃這就走吧。”
“這麼急?”慕容瑾站起身來,一面走着一面沉思道。若是皇上對於早上的事情沒有對策,應該會避而不見吧?
車馬並沒有將慕容瑾帶到平時皇上宴請百官的地方,而是之間將她送到了位於宮中一角的演武場。這是王朝開國皇帝爲了告誡後代子孫居安思危而特地在宮中開闢出來的。
“這裡?”慕容瑾站在門口,疑惑的看着一路指引的小太監。
“聖上說今兒要在這裡宴請衆臣,讓皇子妃直接至此便可。”小太監恭敬的弓着身子回答。
慕容瑾點了點頭,心下的疑惑越來越重。從未聽說皇上爲凱旋將領慶功是在演武場的,更何況自打現在這位皇帝登基,去演武場的次數一隻手就能夠數過來,怎麼偏偏今天心血來潮了?
“玉陵王慕容瑾到。” ●ttκā n●CΟ
小太監通傳之後,慕容瑾提起裙裾緩步走上點將臺,對着皇上跪拜道:“臣慕容瑾恭請聖安。”
“起來吧。”皇上微笑着,彷彿忘記了早朝時候的事情。“朕看着今天天氣不錯,正是演武的好時候。慕容愛卿,你覺得呢?”
“聖上所言極是。”慕容瑾低頭回答,餘光掃見包括左尋蕭與薛斐言在內,座上都是身上有戰功的武將。
得皇上賜座後,慕容瑾至左尋蕭旁側空位坐定。只做不經意一掃,就已經看見安放在不遠處的箭靶。約莫百步之遙,而點將臺旁側早已經備下了弓箭。
“朕藉着今日爲兩位將軍慶功,也想考校一下諸位愛卿的武略。”皇上擡手指了指不遠處的箭靶。“在座的都是弓馬嫺熟的將才,咱們今日就以弓箭定輸贏。”
“是。”所有將軍都起身拱手領命。
慕容瑾暗暗道了一聲不好。她前幾日才被薛斐言傷了右臂,雖然平時行動看不出,可若是此事挽弓射箭必然傷口崩裂。莫非薛斐言到底要與她魚死網破?
“請左尋蕭左將軍對陣慕容將軍如何?”皇上依舊帶着笑意,笑眯眯的將頭轉向左尋蕭與慕容瑾的一側。兩人忙站起身來拱手領命。
“聽聞此番出征,兩位將軍都是完好無損的回來,真是好功夫。”薛斐言亦跟着站起身來笑道。“今日倒要好好的見識一番了。”
慕容瑾聞言,看了薛斐言一眼,淡然走到點將臺旁側的木架旁,伸手便要挑弓。
“稟聖上,奴才覺得這比試沒有彩頭,似乎沒有看頭啊。”郭尚忠碎步走到皇上面前跪下道。
“說的也是。”皇上思量了一下,忽然笑道:“慕容愛卿,不如以你今日所求之事作爲彩頭如何?”
慕容瑾頓住手,猛然轉過身來看着皇上。
“父皇,這是不是有些兒戲?”薛斐言拱手道。
“左將軍可不是那麼好贏的,慕容瑾你要小心了。”皇上揮手止住薛斐言下面的話,語重心長的叮囑慕容瑾。
慕容瑾咬了咬牙,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眼神低了一下,慕容瑾旋即揚起笑意道:“慕容瑾定當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