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這樣躺着,就是沒事也躺出事情來了。”慕容瑾斜靠在牀頭抱怨道。
翼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背對着慕容瑾將腳搭在窗臺上,朗聲笑道:“誰讓你什麼也不想的就衝上去的?弄得自己差點半死不活。你知不知道,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可是直接就衝着薛流嵐揮了拳頭呢。”
“哦?”慕容瑾饒有趣味的聽着翼的調侃。
“哎?你怎麼不擔心一下我有沒有打上?”翼好奇的轉過頭來看着慕容瑾。
“自然是沒有。不然薛流嵐的臉上現在該有淤青纔對。”慕容瑾白了翼一眼,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聽你這話,看來還沒有真的在金都呆得糊塗了啊。”翼放下腳,起身走到慕容瑾的面前,帶些嚴肅的看着她。
翼鮮少如此嚴肅,慕容瑾稍微揚起視線看着他,與他四目而對。
“瑾姐,你知不知道那刀再偏半分,你就會一屍兩命?”
“看來這刺客的手法不怎麼樣啊。”慕容瑾無所謂的調笑了一聲。但她心裡清楚,正是因爲她握住了那刺客的匕首,才用盡了全力生生將匕首逼得偏了一些。她不想就這樣死去,雖然這一次賭上了性命。
“你是怎麼有心思笑出來的?”翼哭笑不得的瞪着慕容瑾。
“當年在武川,再嚴重的傷我也挺過來了,這只是一刀而已,算什麼?”慕容瑾稍微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小心的避免牽動傷口。
“那是當年,你現在可是懷着孩子啊。”聽着慕容瑾完全不當一回事的口吻,翼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難怪當時慕容瑾隻身一人嫁到金都之後,慕容巖將軍夜裡連覺都睡不踏實。若是知道她對自己仍舊如此粗心大意,只怕整個朱雀營都會潛入金都,輪番護着她。
慕容瑾的笑僵了一僵,手撫在錦被下自己的腹部,溫柔的笑道:“他是我慕容瑾的孩子,不會那麼脆弱的。”
“慕容瑾,我真是被你氣死了。”翼翻了個白眼,他拿慕容瑾毫無辦法。“當初我還覺得你嫁給薛流嵐很是委屈,現在看來,我可真是同情薛流嵐啊。”
話音才落,只聽一個含笑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同情我什麼?”
而後薛流嵐出現在門口,緩步走進來。他還穿着黃色的朝服,自晨起上朝忙到黃昏,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急忙趕過來看慕容瑾。
“當然是同情你娶了一位倔強的女將軍啊。”翼揚聲笑道。“既然你回來了,我也總算可以功成身退,出去轉一轉了。”
說着,翼大大的伸了一個懶腰,轉步走了出去。與薛流嵐擦身而過的時候,步子稍微停頓了一下,偏頭看了一眼薛流嵐。
薛流嵐也偏了頭看了他一眼。無聲的對視彷彿一個交付的儀式,莊重而心領神會。
“怎麼穿着朝服就過來了?”慕容瑾斜靠在軟枕之上,懶懶的問薛流嵐。
“這不是生怕你再給闖出什麼讓我傷心的禍嗎?”薛流嵐一面笑着回答,一面坐在慕容瑾的邊上,細細的將慕容瑾打量了一番。“今日氣色要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自然要好多了。每日又是人蔘,又是燕窩的補着,要是再沒提些氣色,只怕太醫院那些太醫可就沒臉見人了。”慕容瑾伸手想要將薛流嵐搭在牀沿的手握住。
薛流嵐向後躲了躲笑道:“涼。”
“那你自己去那邊火爐上烤烤吧。”慕容瑾雙眸中滿溢了幸福的神色,一不小心就會傾瀉了一室的溫馨。
薛流嵐依言隨手扯過一個椅子坐在離牀不遠的火爐邊上,手探在爐子上,有些出神。
“宮中忙着年節的事情,你也沒閒着吧?”慕容瑾看着薛流嵐有些消瘦的側臉,心疼的問。
“還好。宮中的事情都是郭尚忠的經辦着,除了朝堂上偶爾與父皇議政,倒也沒有什麼事情。”薛流嵐嘴角上揚着,一臉輕鬆的回答。
然而慕容瑾也很清楚,薛流嵐是不想讓她跟着一起操心,更不想讓她再擔心。這一次行刺的事情他真的已經無法承受第二次。
“薛流嵐,對不起。”靜默了一會兒之後,慕容瑾鄭重其事的道。
薛流嵐伸出的手臂僵了一僵,半是疑惑半是吃驚的轉過頭來看着牀上的慕容瑾。
“這一次的事情,我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慕容瑾小心翼翼的看着薛流嵐,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從她醒過來一直到現在,薛流嵐每天都是笑顏以對,沒有半點不滿露在臉上。但是,這不代表他就沒有生氣。
薛流嵐的笑意有些僵硬,將頭轉了過去,有些生硬的道:“怎麼說起這個?”
“只是覺得你在生氣。”慕容瑾稍微擡起身子,勉強想要坐起來。
“先別動,傷口還沒痊癒,當心扯動了。”薛流嵐幾步走到慕容瑾面前,手輕搭在她身上微微用力。“我並沒有生氣。慕容瑾,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薛流嵐嘴角揚着,笑得有些落寞。這的確不是第一次了,薛流嵐很清楚,在慕容瑾的心裡,從來他都只能是在慕容家的後面。
“薛流嵐。”慕容瑾忽然抓住薛流嵐的手,他那樣的微笑看得她心裡泛起一絲疼痛,並不強烈,就只是悉悉索索的痛着。
“我知道,慕容家在你心裡一直都是擺在第一位的。經歷了這麼多,我看得明白。”薛流嵐安慰的撫了撫慕容瑾的臉龐。“只是這一次,你太不顧及自己了。”
“薛流嵐,你這樣說,還是生氣了是嗎?”慕容瑾固執的握住薛流嵐的手不放,眼睛凝視着他。
“若總是因爲這樣的事情與你生氣,這一年多以來,只怕我就被你氣死了。”薛流嵐輕笑了一聲。“從柳和星的事情,翼的事情到如今慕容瑜的事情,每一次你的奮不顧身都是下意識的。慕容瑾,在你的心裡,在你的潛意識裡,只有慕容家,也只有慕容瑾。”
也只有慕容瑾?是從來不曾將自己當作皇子妃嗎?慕容瑾失了神怔怔的望着薛流嵐,手上的力道漸漸的減小,直至驀然垂落在自己的身側。
薛流嵐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輕聲道:“不過,即便是如此,我也很高興。畢竟,在爲了慕容家捨生忘死之後你還能對我說一句對不起。還能想起除了慕容瑾,你還是薛流嵐的妻子,麟兒的母親。”
“我沒有辦法看着他們身陷危險之中。”慕容瑾呆呆的說道。“可是,薛流嵐,我也不會看着你身陷危險。”
“這我很清楚。”薛流嵐握住慕容瑾的手堅定的道。“所以我說了,我很高興。”
“但這並不代表你在我的心裡從來不如慕容家。”慕容瑾急切的想要對薛流嵐解釋着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又頓在了脣間。
要解釋什麼呢?從遇上了薛流嵐開始,便一直都是她爲了慕容家出生入死,他站在她的身後默默的爲她療傷。慕容瑾不得不承認,她從來沒有如這一次一樣考慮薛流嵐的感受,哪怕是一點點。
聞言,薛流嵐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沒有回答。因爲這樣的一句話,一句近乎承諾的話,對他來說已經不再重要了。
“你不相信?”慕容瑾看着帶了幾分笑意的薛流嵐。
薛流嵐不置可否的一笑,起身道:“別想那麼多,該吃藥了。”
“我想知道答案。”慕容瑾急急的叫住已經背對着自己的薛流嵐。他的背影修長而清冷,脊背僵直着,卻沒有立刻轉過身來。
“薛流嵐,我想知道答案。”慕容瑾一字一字的重複着剛纔的話。
猶豫了一會兒,薛流嵐溫柔的笑着轉過身來走回到慕容瑾的牀前,輕柔的將她抱在懷中,讓她依靠着自己。
慕容瑾的手抓着自己身前薛流嵐修長溫柔的手,低聲道:“爲什麼不回答我?是不是因爲你已經不在意了?”
“爲什麼一定要我回答?”薛流嵐不易察覺的嘆了一口氣,脣落在慕容瑾的耳側。
“因爲……因爲太子對錶姐的態度。”慕容瑾下意識的蜷縮了一下身體,儘量讓自己更加靠近薛流嵐。“這幾天我想了很多,薛流嵐,我覺得太子對錶姐根本不是愛。”
“嗯?”薛流嵐不曾料到慕容瑾會如此說,疑惑的垂下眼眸,落在她柔順的頭髮上。
“太子那樣愛着表姐,明知道表姐會對自己不利卻仍然縱容着她的所作所爲,不惜由着她要了自己的性命。所以,當表姐重新回憶起太子的愛時,那份已經遲了的悔恨便成了表姐一生都無法逃脫的枷鎖。”慕容瑾緩緩的說着,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所以?”薛流嵐揚眉問。
“所以,我要知道你是否還在乎你在我心裡究竟如何?薛流嵐,我不希望你的不在乎最後會變成我一生的悔恨。我不希望當我開始意識到在乎與顧及時,你已經可以淡然的看着我將自己束縛在痛苦中,用你的愛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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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慕容瑾的淚水打落在薛流嵐的手背上,灼熱的溫度讓他的手僵在了原處。屋中寂靜得只能聽見慕容瑾低低的抽泣聲。
許久之後,薛流嵐忽然輕笑了一聲,將手移到慕容瑾的鼻尖,輕點了一下,寵溺的道:“傻丫頭,既然你是我的妻子,自然你說什麼我信什麼。況且,我怎麼捨得你困住自己?”
而且,太子的愛未必是有意的枷鎖吧?他所希望的也不過是慕容瑜的一抹莞爾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