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書房中傳出“嘩啦”一聲巨響,桌子上的杯子和壺被盡數掃落在地上,薛流嵐雙手撐在桌子上,垂着頭大口的喘着氣。
才走到門口的慕容瑾腳步停了一下,疑惑的將視線轉向坐在一旁的薛卓然和薛墨彥。兩個人對上慕容瑾的視線,都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又同時看向薛流嵐。
“流嵐,我知道要你做這個決定很難,但如今這是唯一的辦法。”薛卓然猶豫半晌,終究開口道。“很明顯,郭尚忠這一次是衝着你的十五近衛來的。現在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如果不盡快平息這些議論,將對你以後的登基不利。”
聞言,慕容瑾的心裡一驚。她心裡清楚薛卓然的話很在理,可是她也知道,這個決定對於薛流嵐來說無異於心頭剜肉。
十五近衛都是薛流嵐一手培養起來的,跟着他出生入死多年,早已經是薛流嵐的手足兄弟。現今迫於形勢要用他們的性命換取暫時的安定,只怕薛流嵐不會同意這種做法。
“真的別無他法嗎?”薛流嵐啞着嗓子問道。
薛卓然爲難的搖了搖頭。他說半月之後會給羣臣一個交代,但他知道這件事情不可能拖上半個月。
如今纔不過三天而已,朝野上下的流言蜚語已經越演越盛,大有三人成虎的氣勢。而各地諸侯的勢力也在蠢蠢欲動,若是不盡快解決,只怕王朝天下將亂。
“莫若撿十五個人的屍首,將面目變得模糊了矇混過去?”薛墨彥忽然道。
“郭尚忠既然安心要置十五近衛於死地,不會輕易就被這樣矇混過去。況且,面目模糊的屍體也無法讓朝臣信服。”薛卓然搖頭反對道。
“如果易容呢?”一直在一旁不語的慕容瑾開口道。“我聽說江湖上大有易容的高手在,不如找十五個屍體將他們易容成十五近衛的樣子?”
“這倒不失爲一個好主意。”揚聲笑了笑,薛卓然讚許的看了慕容瑾一眼。
“不行。”薛流嵐陰沉着聲音道。“一時間難以找到身材與十五近衛相似的人,易容的高手更是可遇而不可求。況且只有屍體還是會落下把柄。”
“那究竟該如何?難不成五哥就這樣任由郭尚忠廢了他的十五近衛?”薛墨彥有些焦躁起來。他不理朝廷上的事情已經很久了,一旦重新陷入這種勾心鬥角中,免不得覺得煩躁。
慕容瑾和薛卓然也一時無語。當然沒有人想任由郭尚忠剪除薛流嵐的羽翼,但現在的情況他們都已經是束手無策。以有心算無心,即便已然知覺,終究還是晚了人家一步,始終棋差一招。
薛流嵐無力的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半晌開口道:“你們都先出去吧,讓我靜一靜。”
“薛流嵐。”慕容瑾擔心的叫了他一聲。纔要上前,只覺得手臂一滯,低頭看時卻是薛卓然將她拉住,對她搖了搖頭。
慕容瑾收回腳步,再次看了薛流嵐一眼。他垂着頭,目光只盯着面前的桌子沿,身子繃得筆直,手鬆垮垮的放在桌面上。
“那我們就先出去了。”薛卓然對着慕容瑾和薛墨彥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先出去。
“四佑,這幾日辛苦你了。”薛流嵐的聲音仍舊低沉而嘶啞。“若果然無法,我也只能背水一戰了。”
背水一戰?薛流嵐難道打算因爲十五近衛和郭尚忠翻臉,甚至提前動手殺了郭尚忠?門口的三個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最後誰都沒有說話,默默的出了書房。
“以五哥現在的實力根本沒有辦法與郭尚忠決一死戰。”薛墨彥坐在亭子中的石凳上,憤懣的用拳頭砸了一下桌面。
慕容瑾依靠着欄杆坐下:“除非慕容家能夠將勢力全部移回金都。”
“可是武川一樣離不開慕容家。這麼多年突厥不敢貿然舉兵,就是因爲慕容家雄踞武川要塞,對他們有很大的震懾力。若是慕容家撤回金都,只怕不等我們與郭尚忠如何,王朝就不復存在了。”薛卓然負手站在亭子口,迎着習習涼風慢慢的道。
薛墨彥擡頭看向自己慕容瑾:“四哥說得對,郭尚忠也正是看準了慕容家會因爲突厥的牽制不敢貿然回金都,纔敢這麼肆意對五哥下手。”
聞言,慕容瑾失望的嘆了口氣:“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的看着十五近衛被郭尚忠網住,看着薛流嵐元氣大傷甚至一敗塗地,從此被郭尚忠壓着?”
“弟妹寬心,倒也沒有這等嚴重。”薛卓然勸道。“距離半月之期尚有時日,也許還有辦法。”
“還能有什麼辦法?”慕容瑾攥了拳頭,重重砸在身旁的欄杆上。猛然,靈光一閃,想起一個人來。“對啊,我怎麼早沒有想到。”
“想到什麼?”薛墨彥脫口問道。
“蕭蘇憶,王朝四公子之一的公子蘇憶。”
“他?”薛卓然轉過身來看着慕容瑾。“我倒是聽說過這個人,雖然眼盲但很有能力。”
“而且他結識甚廣,三教九流的奇人異士都會賣他幾分面子。”
“你想通過他找到一個易容的高手?”薛墨彥似乎有些明白了慕容瑾的話。
薛卓然微微一笑:“也許,可以通過他糾結起一股強大的勢力對抗郭尚忠。”
慕容瑾認真的點頭:“正是如此。”
“若是他真的肯幫忙,這件事情倒也有幾分轉機。”薛墨彥一直板着的臉終於重現了幾分不羈的笑意。
“他會幫忙的。”慕容瑾十分篤定的回答。“我這就去修書一封,着人送到殷國。”
“且等等。”薛卓然擡手止住慕容瑾。“還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先解決。”
“你是指五哥身邊的叛徒?”這件事情薛墨彥也在心裡思索了很久,可始終沒有太多的頭緒。
“不錯,若是不先將他除掉,日後不管做什麼都會被郭尚忠捷足先登。”薛卓然凝視着慕容瑾。“弟妹可知道這叛徒是誰?”
“這……”慕容瑾猶豫着,心裡閃過一個人的名字,可又不敢確定。
“能夠知道十五近衛的本就不多,能把這些人見全了的更是少之又少。”薛墨彥皺着眉頭起身踱步,忽然轉身道:“難道是十五近衛裡面的人?”
“不可能。”薛卓然斷然否決。“這十五個人都是老五精挑細選出來的,跟着他這麼多年,絕不會背叛他。”
“那你說會是誰?與五哥定然關係很近,也深得五哥信任。除了我們兄弟,加上五嫂,還有誰?”薛墨彥無可奈何的攤開手看着薛卓然和慕容瑾。
“還有一個人。”薛卓然神思之後從口中吐出一句話來。
“的確,她也可以做到。”慕容瑾懊悔的攥着拳頭。當時她說出那番話的時候慕容瑾就該想到,女人一旦動了嫉妒之心,那怒火足可以毀滅一切。
薛墨彥茫然的看了一眼慕容瑾,又看了薛卓然一眼:“你們兩個說的是誰?”
“蝶曼。”慕容瑾開口道。“她曾經是薛流嵐的左膀右臂,守在他身邊多年,也深得薛流嵐的信任。”
薛墨彥摸了摸鼻子,笑道:“好大的醋味。”
慕容瑾張口結舌,剩下的話被他這一句盡數噎了回去。真是和薛流嵐是兄弟啊,什麼情況都不忘了揶揄人幾句。
薛卓然忍了忍笑意道:“至於是與不是還要再調查,只是這段時間弟妹你要注意防着她。尤其蝶曼武功算得上是一流。”
“四哥放心,慕容瑾也不是吃素的。”慕容瑾意氣風發的回答。“不過,既然要防着她,這送給蕭蘇憶的信就不能派太子府中的人了。我看棲梧姑娘身手也很好,不如勞煩她去一趟,四哥你覺得如何?”
薛卓然一本正經的回答:“我看很好。”
“我現在終於知道五哥的風流是怎麼收斂起來的了。”薛墨彥一副最毒婦人心的表情看着慕容瑾。“果然,果然。”
“天下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那麼這封信就拜託六弟你了。”慕容瑾煞有介事的拱了拱手道。
“罷了罷了,誰讓你是我五嫂呢。”薛墨彥長嘆一口氣。
亭中三人臉上的笑意還掛在臉上的時候,薛流嵐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將單膝跪在面前的何承簡和寒露扔出去。
“誰讓你私自做決定召集十五近衛的?”薛流嵐狠狠的盯着寒露。“你難道不知道現在朝野上下的矛頭都對準着十五近衛嗎?是不是想讓人一網打盡?”
“屬下願爲主子分憂。”面對幾乎雷霆震怒的薛流嵐,寒露面色平靜的回答。
“既然是屬下等給主子惹出的麻煩,自應屬下一干人等一併承擔。”何承簡筆直的跪着,神色如常的拱手道。
“啪”一本書直直的落在何承簡的身邊,紙頁翻飛已經散落成了碎片。薛流嵐氣勢洶洶的走到何承簡面前,扯着衣領一把將他拉起來。
“你們的命都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準擅動,聽明白了嗎?”
“是。”何承簡垂下眼眸不去看薛流嵐的眼睛。
“寒露,你呢?”薛流嵐鬆開何承簡的衣領,將目光射向仍舊跪着的寒露。
“屬下明白。”寒露恭敬的低頭道。
薛流嵐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移動了一下,仍舊不甚放心。十五近衛對他的忠心薛流嵐很清楚,若是此時他下令這十五個人以性命爲他平息衆怒,他們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你們兩個即刻回去散了十五近衛,若是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擅自召集。”
“主子。”何承簡上前一步。“如今朝野議論紛紛,若是再如此下去只怕就會危及到您的大業……”
“這是我的事。”薛流嵐打斷了何承簡的話。“你們只需要按我說的做,其餘的與你們沒有關係,聽懂了嗎?”
說話間,薛流嵐的語氣不由得又重了幾分。若是他不對這十五個人下死命令,只怕他們就會爲了幫薛流嵐平息朝野風波而擅自行動,犧牲自己。
“那麼蝶曼呢?”一旁的寒露低聲問道。
“她?”薛流嵐冷笑了一聲。“不急,等這件事情過去,我自會好好的與她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