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糧草已經備齊。”
“報,城門已經修好。”
“報,派出的斥候已經帶回消息。”
接二連三的傳令兵站在慕容家的大堂門外。屋中,慕容瑾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圖面前,恍若沒有聽見門外人的聲音。
“少將軍。”一個副將向前走了一步,想要提醒慕容瑾處理軍務。
“噓。”翼擺了擺手,示意那個副將不要過去打擾慕容瑾。
“按照薛流嵐之前說過的佈置,你們各司其職便是。”慕容瑾仍舊沒有回過頭來。“翼,斥候帶回了什麼消息?”
翼聞言出去將斥候手中的情報接過來,展開之後從上到下掃了一眼,懸了多天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軫他們傳來消息說,慕容將軍和左尋蕭並不在突厥人手中。”
“哦?那可有他們的下落嗎?”慕容瑾驀然回過身來,走到翼的身邊。
經過多日的調理,她的眼睛已經完全恢復過來,此時正神采奕奕的盯着翼。
“現在還沒有。軫正帶着朱雀營分成幾路人馬追蹤。”
慕容瑾點了點頭,對剩下的人道:“大家回去恪守職責,責任所到之處不得有半點差池,違令者斬。”
“是。”屋中幾個人齊刷刷的拱手答應。
看着屋裡所有的人都出去,慕容瑾緊繃着的神經也緩緩的鬆弛下來,走到椅子前坐下,擡起眼來看着翼。
“已經一個月了,若是再找不到父帥他們,我怕突厥人會先下手爲強。”
“從現在的情況看,將軍和左尋蕭是在不停的變換藏身的地方,連我們都找不到的人,突厥一時半會兒也未必能找到。”翼安慰的衝着慕容瑾笑了笑。“倒是你,從薛流嵐回了金都之後,你就一直心不在焉的。”
慕容瑾聞言一笑,目光一向窗邊,透過半掩着的窗,思緒也漸漸的變得渺遠。
就在他們到武川的第五天,慕容瑾的眼睛才能看見光亮的時候,翼和朱雀營帶着城關的軍隊趕到武川,同時還帶來了李彥自金都傳來的消息。
“你說郭尚忠想要逼宮?”慕容瑾吃驚的瞪大了眼睛看着翼。
“是,來報信的人確實是這麼說的。”翼點頭,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遞給薛流嵐。“這是李彥寫給你的親筆書信。”
薛流嵐接過信,展開看了一看,眉頭深深的鎖在一起,很久沒有說話。
“怎麼了?”慕容瑾忙走到薛流嵐身邊問道。
薛流嵐一把收了手上的信箋,搖頭道:“沒什麼。”
慕容瑾看了一眼在屋中的其他人,沉吟了一下問道:“這一次帶來的兵力安排下了嗎?”
“已經駐紮在城中。”軫走上前道。“現在武川是一座空城,安頓下三萬將士並不難。”
“軫。”慕容瑾迎了一步,臉上早已經喜笑顏開。
“事情我聽翼說了,險些傷了你。”軫拍了拍慕容瑾的肩頭,又將臉轉向薛流嵐,雙手抱拳垂頭:“多謝皇上。”
薛流嵐淡淡一笑:“她是我的妻子,這是我該做的。”
慕容瑾擡起頭來看了薛流嵐一眼,掩飾不住的笑意洋溢着幸福。
見此情形,軫與翼交換了一個眼神,各自露出會心笑意。薛流嵐能以千金之軀交付在慕容瑾手上,足以見他對慕容瑾之心了。
“那我們先告退了,安頓好這些將士,也該着手恢復武川的防禦了。”
薛流嵐聞言轉身將掛在牆上的一副地圖取了下來,捲了一卷交在軫的手上。
“上面是這些日子我與慕容瑾商定下的防禦,你按照這地圖上標定的佈置下防禦。城關兵馬一動金都就會知道,想必糧草過幾日就會送來。”
“是。”軫恭敬的接了地圖,心裡暗自思忖,原來在與慕容瑾出金都之前,他就已經安排下了後面的一切。
大堂中復又剩下薛流嵐和慕容瑾兩個人。薛流嵐徑自坐在椅子上出神,慕容瑾只是站在薛流嵐的身邊看着他。
“朝中的事情恐怕容不得你不回去。”
“嗯?”薛流嵐猛然回神,恍惚反應過來慕容瑾的話。想了想道:“四佑還在金都之中,諒郭尚忠還不敢亂來。”
慕容瑾嘆了一口氣,俯下身蹲在薛流嵐面前,握住他的手道:“若是隻要四哥在就能夠沒事,李彥斷然不會傳了書信給你。回去吧。”
“武川大戰在即,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戰場上。”薛流嵐搖了搖頭,反手拉住慕容瑾的手。“慕容瑾,我說過,嫁給我之前你怎樣我不管,可既然你嫁了我,我就不能再放任你在危險中。”
“我知道。”慕容瑾柔聲回答。“但是眼下的情況,你若是不回去我也不放心金都的事情啊。”
薛流嵐不語,只是靜靜的看着被他握在手心裡的慕容瑾的手。
“回去吧,我在武川這麼多年,大大小小經歷過無數戰爭,這一次也定然不會有事的。”
薛流嵐只是緩緩的搖着頭,不回答慕容瑾的話。
“薛流嵐,你不是看不出眼下的情形,若是金都真的易主,哪怕武川勝了你火速回援,也挽救不了敗局了啊。”慕容瑾有些焦急,她不能讓薛流嵐爲了她,將這麼多年的心血一併廢了。
薛流嵐站起身來,順便將慕容瑾拉起。
“即便是外面千軍萬馬,我仍然無法放心將你自己留下。”薛流嵐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眉間的擔憂神色越來越重。“金都的事情,容我再想辦法。”
慕容瑾見薛流嵐堅持,也只能作罷。
傍晚的時候,慕容瑾揹着薛流嵐去找了翼。
“瑾姐找我有事?”
“翼,當時去城關報信的人你可知道是誰?”
“若我沒有記錯,他應該是跟在李彥身邊的。怎麼,莫非報的是假信?”翼有些吃驚的看着慕容瑾。若非出了什麼事情,慕容瑾絕不會大半夜的來找他。
“那倒不是。”慕容瑾擺了擺手,暗自思慮着。
以李彥的謹慎,如果不是事情緊急絕不會貿然派出親信過來找他。驀然轉身,慕容瑾二話不說擡腳就走,將翼一個人留在了原地。
悄聲回到屋子裡,慕容瑾藉着月色來到衣架前,伸手向薛流嵐的衣衫中摸出白天那封信。
“皇上月餘不曾臨朝,幾日前傳江南有消息說皇上已經遇難,朝中大臣十之八九上書請立小皇子爲天子。先四王爺壓着,但後面越是兇猛並言四王爺有奪位之嫌。乞皇上速歸。”
慕容瑾逐字逐句的讀着,心也跟着漸漸冷了下來。關於皇位的事情,薛卓然確實不好插手,尤其現在騏兒還在他府上。若真的有人煽動說四王爺意圖奪位,只怕會一呼百應。
原來,郭尚忠挑起突厥和武川之戰是爲了讓她離開金都。半路上慕容瑾被追殺,薛流嵐絕對不會放任不管。所以,她被當成了調離薛流嵐離開金都的誘餌。在這一步棋當中,最終的目標是薛流嵐。
背上驀地一暖,慕容瑾的身子跟着顫抖了一下,肩頭多了一件披風。她轉過身來,薛流嵐就站在她的身後,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信上。
“夜裡外面涼,回去吧。”薛流嵐溫和的將慕容瑾手上的信取在手中,轉身進了屋子。
慕容瑾忙跟着回了屋子裡,發現薛流嵐站在窗邊,看着外面沉靜的月色出神。
“金都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若是你不回去,難道讓郭尚忠的奸計得逞嗎?”慕容瑾幾步走到薛流嵐的身邊,揚起頭看着他。“薛流嵐,我說過不想要成爲你的負擔。”
“你不是。”薛流嵐沉聲回答,眼神看着慕容瑾有些蒼白的臉。“夜深了,睡吧。”
“明日動身回去。”慕容瑾不依不饒的拉住薛流嵐的手臂。“你也想不出辦法,是不是?不然不會夜不能眠。”
薛流嵐沉默,代表了無法否認的事實。除了回去,他的確找不到任何的辦法。可是,他真的無法說服自己回去。突厥鐵騎,這城中的三萬人究竟能不能擋住是一個未知數,他無法說服自己將慕容瑾一個人留下。
慕容瑾堅定的看着薛流嵐:“薛流嵐,我慕容瑾是堂堂武川的將軍,玉陵封地更是憑着戰功得來。我與突厥交手多年,遇到的情況要比現在危險得多。所以,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安然回到金都。”
薛流嵐安靜的看着慕容瑾,她的眼神猶如月光一樣落在他面上,那一瞬薛流嵐有些恍惚。這樣堅定的眼神,與當年母后那般的相像。慕容家的女子都有這樣的性子吧?不管有多麼的危險,多麼的艱難,都會義無反顧的爲自己所愛的人向前。
“此去若我不歸,帶着騏兒離開金都。”薛流嵐半晌才緩緩的吐出這一句話來。
慕容瑾聞言一震,一把抓住薛流嵐的手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話音還沒有落下,慕容瑾已然明白。既然這局棋郭尚忠最後是衝着薛流嵐而來,那麼怎麼會讓已經到了武川的他輕易回去?只怕從武川到金都的路,要比來的時候更加坎坷。
“我遣朱雀營送你回去。”慕容瑾咬了咬牙,轉身就要走。
“慕容瑾。”薛流嵐忙一把拉住慕容瑾的手臂,將她扯回自己的懷裡,輕笑:“若是你讓朱雀營隨我離開,豈不是讓我更不放心?”
“但來的時候如此艱險,回去的時候郭尚忠定然會在路上埋伏了人。”
“既然你讓我相信你會安然回到金都,爲什麼不能相信我會安然在金都等你呢?”薛流嵐笑得溫柔,吻柔和的落在慕容瑾的額頭。
於是,薛流嵐夜中便離開了武川,連夜趕回金都。而次日大堂之上,發號兵令的也有慕容瑾一個人。
“薛流嵐帶朱雀營中的人作爲斥候,先行探聽消息。其餘的人儘快修復武川防線,準備禦敵。”
“瑾姐,瑾姐?”翼喚慕容瑾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扯了回來。
慕容瑾緩了一緩神,笑道:“怎麼了?”
“這是前方剛剛傳來的戰報。”翼將手裡新接到的戰報放在慕容瑾手中,有些擔憂的看着她。
接過戰報展開,片刻後慕容瑾猛然將信紙抓在手中,揚聲對翼道:“令各位副將半個時辰之後在大堂議事。”
翼見慕容瑾勃然變色,跟着吃了一驚,忙問道:“怎麼?”
“前方傳來消息,突厥得知武川情形,正在集結大軍,三日之後必有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