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出淵銀龍一般的劍在六個壯漢之間遊走,薛流嵐的腳步輕盈,踏雪之上恍若無痕。他師承的是江湖上號稱輕功天下無雙的人,自然學的也是天下無雙的功夫。
只見薛流嵐如同腳底下抹了油一樣,穿梭在六個人之間。那些壯漢因爲體型龐大,轉身挪步都不是很容易,故而薛流嵐雖然每一次都是與他們擦身而過,卻也能毫髮無傷。
慕容瑾不由得看得呆住了。直到其中一個壯漢大踏步的衝着她走過來的時候,腳下石板的顫抖才讓她緩過神來。
“小心。”薛流嵐驚呼了一聲。即便是那壯漢離慕容瑾還有一段距離,即便是薛流嵐心裡清楚以慕容瑾的身手足可以在這段距離之間逃開,可是仍然沒有忍住已經到了嘴邊的驚呼聲。
慕容瑾看了薛流嵐一眼,足尖輕輕一旋躲開那個壯漢的拳頭,轉過身來穩穩的落在一旁。
“顧好了你自己便是。”慕容瑾輕笑了一聲應道。
然而面上的笑意還沒有落下,猛然間看見原本被薛流嵐擾亂成一團的那六個人忽然都定住。而後似乎是聽見了什麼命令一樣,大踏步的衝着慕容瑾而去。
慕容瑾和薛流嵐都吃了一驚,只一瞬間,薛流嵐滑步移到其中一個壯漢面前,揮手一劍落了下去。那壯漢劈手抓住薛流嵐的手腕,反應竟比方纔快了不止十倍。
薛流嵐吃了一驚,忙要將手抽出來的時候已經遲了。那壯漢就着力道一揚手,薛流嵐整個人被甩離了地面,橫着飛了出去。
“薛流嵐。”慕容瑾低低的呼了一聲,纔要動步子過去,面前揮過來的拳頭生生的將她阻擋在原地,而後跟着接二連三的招式更是迫得她連連後退,根本沒有辦法上前。
而薛流嵐在落地之前已經在半空中憑空翻身,足尖點地一旋,將力道卸了下去。雖然是穩當站住,但也覺得自己手腕上被捏得生疼。
這些壯漢好大的蠻力啊。薛流嵐即便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覺得有些出乎意料。連忙擡眼看慕容瑾時,才發現她窈窕的身形已經基本被那些壯漢的身軀擋了個嚴實,只是偶爾能夠看見她手中的劍泛出寒光。
慕容瑾在七個人的包圍之下,漸漸的氣力就有些跟不上了。這些壯漢原本速度不及慕容瑾,故而她能夠輕鬆的應對。可現在不知道什麼緣故,這些人出招的速度竟然與正常人無異,有時候四肢竟能夠以一種常人完全做不到的方式扭曲。有兩三次,慕容瑾險些被那差不多和她腦袋一樣大的拳頭打中。
“當心後面。”薛流嵐膽戰心驚的喊了一聲,邁步上前就要出手。
“還不快去殺了成王。他們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這是好機會啊。”慕容瑾匆匆說了一句,碗一樣大的拳頭擦着自己的面頰側掠過去,涼涼的一陣拳風讓她有些後怕。
薛流嵐就如沒聽見一般,縱身掠過來,屈膝躍起時反手持劍貼在手肘處。
揮手,落下,一把攬住慕容瑾的腰間,疾速後退五步,穩穩的停住身形,半側了身子,警惕的盯着對面的那些人。
沿着劍刃,薛流嵐手肘處的劍尖滴落下一滴血,同時,對面的壯漢中,有兩個人猛然倒在地上,發出兩聲悶響來。
薛流嵐的嘴角彎起一段笑意,轉正了身子將劍換回正手握着,輕笑一聲:“我承巖谷的劍法,滋味還不錯吧?”
慕容瑾掙脫開薛流嵐的手,嗔責的等着他道:“方纔那樣好的機會,爲什麼不去?成王一死便就大事已成。”
薛流嵐的目光柔和的落在慕容瑾緊蹙的眉峰上,垂了眼眸想了想又將目光移開,看着對面的人不回答。
“真是個笨蛋。”慕容瑾氣急了,用拳頭砸在薛流嵐的肩頭。
薛流嵐嘴角的笑意仍舊沒有落下,反而漸漸的濃了起來,這充滿殺意的夜也忽然間變得美好了。在身邊沒有了她這麼久之後,沒有想到還能有機會與她並肩作戰。
看着薛流嵐越來越明顯的笑意,慕容瑾也無奈的搖了頭,轉過身來正對着那些壯漢。
院子一邊的歌舞聲仍舊漫不經心的響着,慕容瑾與薛流嵐已經緩緩的舉起了劍,劍尖直指着那些人。
“殺。”那些壯漢口齒含混的說了一句,緊接着就蜂擁而上,方向不同,目標卻出奇的一致。
“慕容瑾。”薛流嵐見拳風已到,也顧不得那麼多,伸手拉了慕容瑾疾速向後退了出去,直直給這些人逼到了院子中的樹旁,已經是沒有退路了。
慕容瑾驚魂未定的吐了一口氣,疑惑的看着薛流嵐。
此時的薛流嵐凝着眉頭正在想方纔那幾場打鬥。似乎每一次一旦慕容瑾對他們起了殺意,那些人就會瘋了一樣的攻擊慕容瑾。可是,明明薛流嵐纔是那個威脅更大的人,他們卻能夠視而不見。
“你方纔進來的時候,是不是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薛流嵐對慕容瑾低聲道。
慕容瑾搖了搖頭,細細的想了一遍自己潛入的過程,而後道:“我沒有任何印象。”
“這就奇怪了。”薛流嵐細細的看着那些停頓在原地不動的壯漢。
此時他與慕容瑾靠在樹上,兩個人都沒有什麼殺氣,那些壯漢對他們兩個的存在也就毫無感知。
莫非,這就是弱點嗎?薛流嵐似乎有些明白了。慕容瑾的身上一定是沾染了一些特殊的東西,一旦被慕容瑾的殺氣激發,就會被這些人感知。
“跟我來。”薛流嵐一把拉住慕容瑾的手,遠遠的繞開那些壯漢,朝着他們背後走過去。
“喂,你瘋了。”慕容瑾一面跟着薛流嵐走着,一面口中悄聲道。
“說我瘋了你還跟着我。”薛流嵐緊了緊自己的手,調侃道。
慕容瑾看了一眼薛流嵐緊緊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晃了晃神,自己驀地笑出聲音來。也許那個瘋了的人是自己纔對。
明明選擇了放棄,明明選擇了逃離,可是到了最後,竟然還是無法漠然的掙脫了他的溫暖。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動殺氣,知道嗎?”薛流嵐低聲囑咐慕容瑾道。
“怎麼?”
薛流嵐看了看對面仍舊沒有舉動的壯漢,認真的道:“慕容瑾,若我此番賭贏了,你應我一個要求可好?”
“啊?”慕容瑾怔了一怔,一時間沒有明白薛流嵐話中所指究竟是什麼。
薛流嵐卻也不管她是否明白,放開她的手徑自朝着還立在遠處的壯漢走了過去。他落在地板之上的腳步刻意放重,眼睛緊緊的盯着那些壯漢。可是,那些人就如同沒有聽見一樣,沒有一點反應。
慕容瑾的心就提在嗓子眼,連呼吸都變得不穩定。薛流嵐每走一步,慕容瑾抓着劍的手就更用力一分,一顆心都懸在薛流嵐的身上,反而此時消弭了原本對那些壯漢的殺意。
猛地躍起身,薛流嵐手中的劍快的如同一道閃電。慕容瑾跟着倒吸一口冷氣,彷彿時間定格在此時。
劍尖接連挑了五個人的動脈,因爲出劍太快,一時間竟然連血都沒有來得及噴涌出來,只在每一個人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個很細的紅色劍印。但這已經足夠了。
足尖點地,轉身躍回到慕容瑾的身邊,薛流嵐的手輕輕搭在慕容瑾的肩頭,笑道:“看來,是我賭贏了。”
話音才落,五個壯漢齊齊的倒在地上,等着空洞的眼睛毫無知覺的躺在地上。也許,對於他們來說,死亡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什麼你賭贏了?”慕容瑾偏了頭看着薛流嵐,他的笑意落入眼中,熟悉而安心的感覺從心底瀰漫了整顆心。
“不管是什麼,慕容瑾,你可是欠了我一個要求啊。”薛流嵐得意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五個人,轉過頭那一瞬眼神驀然暗淡了一下,嘴角笑意微微落下。
“我什麼應過你?”慕容瑾茫然的白了薛流嵐一眼。“快走吧,過一會兒就會有人發現這八個人的屍體,速戰速決纔是。”
薛流嵐點頭,轉身走在慕容瑾的前面,一路衝着那昇平歌舞的屋子而去。兩個人在門口帶好了遮面黑紗,悄悄將門打開,潛了進去。
這成王果然是個沉迷酒色的人,屋中橫七豎八的倒着喝醉了的舞女,而屋子角落中的樂師也不斷的在瞌睡,時不時就會彈出走了調的音。
薛流嵐和慕容瑾一路走到成王的榻前。他也已經醉的不省人事,旁邊的舞女半露着香肩與他抱在一起,倒在榻上酣睡。
慕容瑾的臉紅了一紅,轉過頭道:“若王朝江山真落在這樣的人手上,離亡國也就不遠了。”
薛流嵐揚了揚眉頭道:“花天酒地,倒是頗有我當時的風範了。”
“他若及你,這一趟便就不走了。”說着,慕容瑾徑自朝着屋子外面走去。
兩個人的腳步都很輕,在屋中一來一回,滿屋子的人竟沒有發現曾經有人進來過。而橫躺在榻上的那個成王已經被人用劍刺穿了胸口,釘在榻上。
返回皇宮之中剛好是天色微亮之時,薛流嵐合上門,自顧自的走到衣架前,將外面的黑色外袍除下放在上面,只着了白色的裡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
慕容瑾安靜的站在門口,從進來一直到現在,她一步都沒有移動過,雙手交疊在身前,垂着頭不說話。
薛流嵐透過窗子盯着外面一點一點變明亮的天色,脊背僵直着,手搭在扶手之上,不自覺的狠狠用力握住。
“屬下,告退。”終於,慕容瑾鼓起勇氣說道。
“你還欠我一個要求。”薛流嵐淡笑着偏過頭來,掙扎了許久,他還是沒法說服自己讓慕容瑾再度從眼前消失。
慕容瑾只得轉回身來等着薛流嵐的下文。若他的要求是她留下呢?慕容瑾在心裡暗暗的問自己,會答應嗎?
答案只在脣間,若他問話出口,她必慨然應允。
薛流嵐站起身來走到慕容瑾的面前,伸手一把將她攬入懷中,脣落在她的脣上,狠狠的用力吻住她。手禁錮在慕容瑾的腦後,容不得她逃開半分。
慕容瑾的手死死的抵住薛流嵐的胸口,這樣帶着濃烈侵略氣息的薛流嵐是她不熟悉的,那樣的陌生感讓慕容瑾覺得心裡惶恐得很。
許久,薛流嵐戀戀不捨的放開慕容瑾,向後退了一步,將手伸在慕容瑾的面前,手心之中是一個瓷瓶。
“這是旦夕,也是我的要求。”
慕容瑾不可置信的瞪着薛流嵐,半晌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薛流嵐,你要求我忘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