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見神僧見自己一句話激怒了明教,不過他似乎早有預料,只是目光下垂,繼續緩聲道:“諸位且聽老僧說完,這個主意並不是少林寺的意見。這一次老僧前來,實在是一人所爲,至於最終事成與不成,也絲毫不影響少林與明教的關係。”
明教衆人這才神色稍緩。那周顛便冷笑道:“我就說嘛!少林寺怎麼會做出這般不通人情的決定出來?若是今日把成昆安然帶走了,我們整個明教的面子往哪裡擱?哼哼!”
他這番話頗具諷刺,顯然是針對空見神僧的。謝遜皺了皺眉,道一聲:“周顛兄!”那周顛嘿了一聲,不再說話。
人羣中一直不說話的小魔師方夜羽忽道:“空見大師,您是少林寺的神僧,說出的話在少林寺也頗有威望。雖然這次只是個人前來,但總歸是事關重大。不若詳細說一下大師您的主意,明晰誤會,也好讓明教諸位豪傑們知曉。雖然有些突兀,但說不定也很有道理呢!”
他說話輕柔,語調抑揚頓挫,極有節奏感。旁人即便是隻聽這個聲音,不去揣摩話裡的意思,都會感覺到此人說話極有道理的樣子。
人羣中不斷傳來點頭的聲音,但遠處的阿飛卻嘴角一撇,冷笑道:“這個方夜羽話說的好聽。看起來是爲了調和雙方,但話裡卻極有挑撥之意。什麼叫做‘雖然有些突兀,但說不定很有道理’呢?哼哼!一會兒若是動手,定要給這廝一個好看。”
“恐怕你不是爲了這一點的不滿要給他一個好看,是爲了報復他的師傅之前傷你之仇吧!”百里冰卻是低聲道。
阿飛不置可否的抖了抖眉毛,相當於默認了。
一開始他就對這個方夜羽看不順眼,不知道是否因爲那原著的原因,還是因爲這廝看起來太像那雲中龍。同樣的帥逼和優渥的出身,武功高強還自帶氣質,關鍵外號也叫“小魔師”,這一點看來果然是天生對頭,讓阿飛頗爲羨慕嫉妒恨了......
在臺上臺下這般古怪的氣氛中,那空見神僧低聲道:“讓各位見笑了。此中道理並不多,只有一些取捨罷了。”說完他又朝那陽頂天和成昆各自一禮,忽道:“成昆施主,你還記得老僧嗎?”
那成昆在兩人現身的時候,早已經看到了空見。當年他曾經忽悠過這位神僧,並且導致其被謝遜一十三計七傷拳給打死了,委實是當年的禍首。此刻再面對這位心胸寬闊慈悲心懷的空見神僧,他心情極爲複雜,好一會才低聲道:“空見大師,很久不見了!”說完便是垂下目光,看着那空見前面的一塊木板。
卻見那空見神僧繼續低眉順眼的衝着他一禮,道:“成昆施主,老僧知道你是一世雄傑,也定有一些手段和能力,不似眼前這般束手待斃;老僧更知道,你尚有一些弟子和不爲人知的江湖勢力,甚至也籠絡了一羣人爲你所用。今日即便是老僧不來,恐怕也會有人來救你;你更是波斯分教的教主,身份與往日不同,無數弟子只待你振臂一呼,便可以殺上明教......”
他說這話的時候,成昆目中精光一閃,既有驚訝也有謹慎。那空見神僧卻仿若未見,繼續道:“只是冤冤相報何時了?此中恩怨,一旦開啓便是源源不絕,日後江湖定然也是紛爭不熄。如果今日老僧想帶你走,你可願意放棄波斯分教的教主位子,隨老僧去一清淨之地,從此精研佛法,不問世事?”
那成昆神色一動,盯着那空見沒有說話,空見神僧不待他回答,又繼續道:“你可願放棄這江湖上的所有勢力,解散部署,隨老僧而去,從此心歸淨土,不復權勢之爭?”
“你可願放下所有同門仇怨,以後與陽教主徹底平息干戈,即便是再相見也不復刀兵?”
“你可願放下心中執念,讓心中所愛去她該去的地方,不復成爲你自己,以及旁人的枷鎖羈絆?”
空見神僧連續幾句話,彷彿釘子一般楔入了成昆心裡。這位以玩弄陰謀出名的梟雄有些驚訝的看着老和尚。
人羣中也是起了一陣騷動,顯然空見神僧這番話其實並不只是對成昆一個人說的,更是對整個明教、以及現場衆人所言。簡單幾句話,便是將他的理由和目的說的很清楚,更是提醒明教,成昆目前看起來只是一個束手待斃、似乎毫無反抗之人,但他手裡定然是掌握着一股巨大的力量,這股力量已然是蓄勢待發,隨時與明教來一個激烈的對碰。
或許他成昆會因此身亡,但也絕對會給明教帶來巨大的傷害。但如果這段糾紛能化解,那江湖上的刀兵干戈便是可以因此止息了。
韋一笑、楊逍等人都是相互望了一眼,又看向了陽頂天。陽頂天卻神色漠然的站在那裡,一點兒表情都沒有,似乎對神僧這番話不爲所動。好一會那成昆忽然嘶啞着嗓子道:“空見神僧,雖然不知大師你在說些什麼,但你的好意成昆怕是要難以接受了。如說是化解恩怨,今日就讓這陽頂天一刀砍了我,豈不是更加一了百了?”
這句話顯然是要拒絕空見的調和了,但見空見神僧搖搖頭,嘆息道:“施主這般說,反見你執念之深,甚至都不惜用魚死網破之術來與明教糾纏。”
“嘿,大和尚,哪裡有什麼魚死網破?這成昆老賊現在被我們捆住了,連手腳動彈不了分毫。你說,他還有什麼本事魚死網破?現在我就去一刀看了他,看他還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說着那殷野王忽然跳了出來,直接搶過了劊子手的一柄大刀,就要朝那成昆劈去。成昆卻是閉目不理,似乎是要坐以待斃一樣。但謝遜卻忽然上前兩步,砰地拍出了一掌。這一掌力道強勁卻柔和,竟將那殷野王連人帶刀都推了開來。殷野王大怒,道:“謝獅王,你這是作甚?向自己人出手,你真是加入了少林派,偏向那大和尚麼?”
謝遜卻收手,退了一步搖頭道:“野王,你何須這麼着急?即便是要砍頭,也要聽那陽教主的命令纔是。而且你這般做,不是給明教省事,實則是給他增添麻煩。”說完他側頭道:“空見神僧,陽教主,且容我與成昆說幾句話?”
空見和陽頂天均是微微點頭,那謝遜他大步走到了成昆面前,他眼睛雖然瞎了,但對這種方位判斷與常人無異。只是他看不見成昆的模樣,只是伸出手,微微摸了一摸成昆的額頭和手臂,似乎是確認對方的身份和狀態,然後才感慨道:“成昆,我謝遜看不見你,卻也大概能想出你現在的模樣境遇。當年你我在少林寺的一戰,師徒恩怨了結,塵歸塵,土歸土。原以爲你在這一世可以平息當年的戾氣,安心休養,穩過一生。不曾想你還是按捺不住而出山。我且問你,擊敗陽頂天,拆散明教,真的是你現在唯一的心願麼?還是你依舊存了雄霸江湖,覬覦那權柄的野心?”
成昆掃了那高大且披頭散髮的謝遜一眼,終於嘶聲道:“好徒兒,你認爲,爲師我爲何會出山?”
那謝遜搖頭道:“嘿,我猜不出。不過當年我謝遜向你拜師學藝,那時候的師傅武功高強,氣度恢弘,胸中更有青雲之志,見識更是我生平僅見。謝遜一生所見之人,唯有師傅你和陽教主由此修爲氣度。今日我方知曉,原來你們兩人是同門師兄,想來這古墓派的底蘊是渾厚至極,教出了師傅和陽教主這般人物。只可惜,唉!”他話鋒一轉,昂首道:“命運造化,我那一家子的血債,江湖無數條人命,整個明教數十年的動盪,卻都是因爲你與陽教主的私人恩怨而起。我今日求了空見神僧前來,卻只是想化解你們這段孽緣而已......”
“哦,原來空見神僧是你請來的!”成昆低聲道,嘴角帶着一種奇異的笑容。
“空見神僧有慈悲心懷,我只是一提他便直接答應了。我與他兩人得到消息,便從少林往光明頂趕路,一路上不敢稍停,唯恐誤了事情。饒是如此,我們依舊在路上遭遇了三次截擊圍殺,最厲害的一次,卻是數百位蒙面人,用各種機關陷阱、暗器毒藥來阻攔我們,讓我和空見神僧好一場廝殺!甚至他們見事情不成,最後都用了自殺手段,以命換名的法子來拖住我們。就連我也一時不查,受了點傷!”說完謝遜一捋袖子,露出了左手的半截手臂。大夥兒且看到那手臂上一道深深的傷口,雖然已經用繃帶止住了血,但依舊可以看出當時的傷口之深。
明教衆人都是低聲驚呼,那白眉鷹王殷天正與謝遜關係最好,當即怒道:“好賊子,竟然傷了謝法王!你現在如何,空見神僧呢,有沒有受傷?”
空見道:“多謝鷹王掛懷,老僧不礙事。”謝遜卻道:“殷二哥,我現在無妨了。空見神僧當時用金剛不壞神功護住了我,外傷沒有,卻有了一些內傷。但神僧唯恐來的吃了,便是不顧傷勢繼續趕路,總算是在祭旗之前趕到了。成昆,陽教主,諸位兄弟,到底是誰,如此擔憂害怕我們兩位出家人,定要一路阻撓,甚至不惜讓手下人犧牲性命也不想讓我們趕過來呢?是陽教主,還是成昆你們的人,亦或者,是那些害怕空見神僧此行功成之輩?”
謝遜說完這話,陽頂天和成昆都是臉色微變。兩人下意識的目光一碰,卻又一愣,立刻轉了開來。對方的神色中,顯然都是頗有意外。這豈不是意味着兩人均不知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