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二人一前一後來到後院黎昭宙的住所,屋裡面陳設簡單不過一桌一幾一塌而已。
几案上供奉着的人物畫像,參加過族祭的黎子昇倒也認得,身披仙甲倒持仙劍足下騰雲的正是黎家老祖—黎華泰。
黎昭宙先上前敬香默禱片刻,然後回頭吩咐道:“大禮參拜!”
黎子昇無奈只能和他族叔一前一後三跪九叩做足功夫。
可惜少年沒有什麼仙俠小說的記憶,不然到了這個時候必然喜翻了心,這明明是要傳授絕學的節奏。
果然,等兩人蔘拜完畢,黎昭宙從懷中掏出一本絹冊鄭重地說道:“子昇,本來我想再扶你一程,只是眼下……這便是我黎家華泰老祖當年仗劍斬神滅佛的依憑,也是我黎家立足此地三百年的根腳。本來是非大宗嫡傳不得傳授!哼,陳規舊俗!”
他伸出手來摸了摸少年的頭,說道:“吾剛剛收到同道好友的來信,明日就要去南疆尋找這療傷之藥,吾自知希望渺茫……所以提前傳授於汝,汝千萬千萬保密,就是你父親也不能告訴。”
黎子昇遲疑地問道:“南疆……宙叔父,那可是瘴癘之地啊!”
“不入先天,終究虛妄。人生百年所來何哉?吾也知道這把年紀了基本無望,但吾只想去那邊看看風景……看看風景也好啊。這次吾力盡所能積攢全部換成元石,甚至……便是要不成功便成仁,人生五十年,如夢亦如幻!吾就豪賭這一次吧。宙叔父我現在是孑然一身,只有這份由吾保管鎮族武功的副本,希望這漫漫仙路你走得比吾順暢吧。”
還沒有這份覺悟心境的黎子昇也不知道怎麼勸眼前的族叔,只能雙手接過絹冊,用力點頭回道:“宙叔父……師父大人,子昇一定守口如瓶!”
說着少年低頭看向那本絹冊,封面上五個大字:《五行戰世訣》。
黎昭宙肅然說道:“雖然吾將功法傳授於你,但是是否要修煉還是要你自己斟酌。我黎家的功夫走的是以武入道的路子,和現今修仙的法訣可謂是大相徑庭。”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解釋道:“我們黎家這門功法最重的是心性體驗,要自行感悟五行生剋陰陽轉換的天地至理,才能悟出適合自己的功訣,全看個人機緣和領悟。也因此感應不到天地元氣,也就是煉氣境之前是不適宜修習的。而且這門功法乃是傳自於上古時代,不是走現下仙道引氣入體的路子,而是上古以意行氣以氣鍛體的武道!”
“宙叔父,這有何不同?”黎子昇認真地問道。
“汝可知道現今修煉的目的都是鍛鍊元神,肉胎只不過作爲元神的寄居之所,到達彼岸的渡船而已。可是這《五行戰世訣》講究的是身心一體,此功越練到高深處,那神念和肉身愈加密不可分。”
“可是,這麼一來不就不能修仙了嗎?”少年遲疑地問道。
道師長嘆一聲:“這就是我黎家數百年來也沒有出過煉氣人仙的原因了。這功法戰力雖強,但是卻讓修仙事倍功半,可說的上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這就要看汝自己的選擇了。”
黎子昇接着問道:“宙叔父,你方纔說感應不到天地元氣之前不適宜修習的啊?既然要到煉氣境才能修習這《五行戰世訣》,那爲何不索性直接選擇仙訣?”
他宙叔父微微一笑:“這就是此訣的厲害之處了。不適宜不代表不能夠!感應不到天地元氣,但是我們可以感應自身五行之氣啊。所謂天人合一,只要你開始修煉大周天,那就可以通過身體內部五臟六腑的五行生剋來模擬天地元氣變化,雖然威力小了很多,但是比起其他功法那又強上不少。”
他端正了臉色,嚴肅地勸誡道:“子昇吾侄,你的性子通透,能舉一反三察人所不察,但是資質只能說是一般。做人切不可好高騖遠,這要練到煉氣境界那是千難萬難。這修仙路上兇險萬分,稍有不慎便讓人萬劫不復。自身實力強上一份就讓你這仙路上多走上那一程。”
他又緩了緩語氣,繼續說道:“雙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與其擔心煉氣境界之後無法突破,不如努力先提高自己的實力。說不定到時,車到山前必有路,還能找到其他的法子。當然,這件事情最終還是要你自己決定。”
黎子昇重重地點頭:“宙叔父的話,子昇記住了!”
黎昭宙起身送自己的侄子出了廟門,看着他遠去的小小背影,心中暗道,就讓爲師再送你一程吧。
黎子昇從後院走進家中,正看到自己家中的幫傭正在和自己五歲的弟弟黎子仁嬉戲玩鬧。這弟弟一向纏他大哥,看到自己的兄長回家就撲了上來嚷着要騎馬馬。
黎子昇雖然身子未長足,但是小週天既成力氣自然也不缺。他一把抱起弟弟讓他跨坐在自己脖子上,在院中轉了好幾圈,惹得小弟咯咯直笑。這才轉頭問道:“三嬸,我回來了。我娘呢?”
鄉下人規矩不多,加上黎家上下除了一家之主還擺擺老爺派頭,母子二人對下人長短工都和善得很。尤其是這黎家少爺,爲人有禮貌從不和下人說重話之外,只要得空就幫着幹家務和農活,深得黎家幫工們的喜愛和敬服。
那三嬸笑着回道:“在廚房忙着哪。說是自己才知道二舅老爺的口味要親手整治晚飯。”
少年問道:“我二舅來了啊?”
“是啊是啊,正在前廳和老爺敘話呢。”
做哥哥和弟弟做了幾個鬼臉,然後把他放在地上和三嬸說道:“哦,那我先去見我娘。等會我來帶小弟玩。”
三嬸擺手道:“不要了不要了,你還是去和老爺舅老爺說會子話吧。”
少年呵呵一笑,轉頭去了廚房。還沒等進屋他母親就從裡面笑吟吟地迎了出來,說道:“赤三伢子啊,回來的正好。你二舅舅剛到正在前廳和你父親敘話呢。廚房裡亂,你先去前廳和你爹爹二舅說會子話,等晚飯好了我去叫你們。”
黎子昇心中就是一動,略有所感。
少年人的二舅舅和他父親不僅是同窗而且還是莫逆之交,兩人同在鐵山城中的學院上學,之後又一同成了天器宗的外門弟子。不同的是,黎子昇的父親黎昭昌入門三年便知仙途無望,加上家中尚有老父母要供養就自行辭出師門而出成了一名行商,賺下了如今這份家業。
而他舅舅武家二郎武平樅卻沒有這麼看得開,在仙門中蹉跎十年遲遲無法進入後天第三層境界“反坎歸離”才返回家中開了一家小鏢局,現在日子過得倒也不壞。
黎武二人意氣相投,所以這武平樅即使知道當年黎昭昌未發跡前家境一般,仍把自己的妹妹嫁給了好友,這兩人情誼從此又是更加的不同。
兩家人既然是通家之好又離得不遠,那麼如果是竄門走親戚基本上都是全家出動。自家二舅單身前來拜訪,雖然是年節的禮儀,但是總有點突兀。
因此,黎子昇試探地問道:“母親,舅舅來我家可有什麼事情?”
武素琴用圍裙搓了搓手,笑着敷衍道:“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你莫要管。你舅舅來自然有你舅舅的道理。”
這做兒子的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心中就是一熱,感動地道:“娘,還是你對兒子好!”
他母親伸出手替兒子整理了一下頭髮,嘆了口氣說道:“三伢子啊,你也莫怪你爹。去吧,去和你爹和你舅舅好好說會子話。”
黎子昇回房放下書包,就前去客堂給兩人見禮。
這武家舅舅雖也是仙家出身現下靠着行鏢吃飯,人是極爲豪爽曠達。看到自己大外甥儀表不俗進退有據的樣子也是打從心底裡喜歡,不禁對自己的妹夫說道:“賢弟,三伢子是越長越精神啊。可惜愚兄家中沒有年齡相仿的出色女兒,不然你我二人還不得親上加親?”
黎昭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淡淡說道:“小畜生也就繡花枕頭實則一包稻草,道學和功法上面就是不肯用功。到了十一歲上才堪堪通了小週天,比你我當年還不如,有得什麼出息?”
這幾天又因爲黎子昇進學的事情,這父子又開始打上“冷戰”了。原因就是,這做兒子的在月前通了先天小週天,這也就有了進入城中學院的資格。而這做父親的雖然進過仙家門牆,但對這仙途冷了心,想要自己兒子直接入自家店鋪學做商人。
武八妹把自己二哥叫過來,想來也是針對此事。
武家舅舅聽了這話也是觸動心事,長嘆了一聲,對着黎子昇說道:“三伢子啊,汝父說的也有道理。像吾等這樣的小戶出身能通周天有一份自保之力已經是邀天之幸,就算你今後能打開大周天直入先天,但是要入煉氣那是萬中無一。這樣的話就算進了仙門終不能脫得凡體百年之後一抔黃土而已。況且那仙門……”說着搖搖頭,不勝唏噓的樣子。
黎昭昌語調冷硬地道:“小孩子懂得什麼?我這也是爲他好!就他那個性子進了仙門也就是一個死字。還不如安安穩穩進家中店鋪熟悉生意當個掌櫃,等我百年之後也好操持這份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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