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4章 必不寂寞( 爲大盟燕少飛加更3178!)
那暗沉沉的遠處,狂風驟雨驚雷,全部淪爲背景。
高穹此處如孤島。
破碎的淨土、流散的金光、混亂的元力……
刀勁、劍氣、任意流蕩的風。
空氣中還遊動着血腥的味道,有被斬碎的神魂之力,似在風中哀嚎。
這是經歷連番搏殺後的天穹戰場。
可是遮也遮不住,藏也藏不住的這一劍。
橫貫了天空。
像是神人推倒了撐天之柱,而後以此峰爲劍殺蒼穹。
整個天穹戰場都被肅清了。
那橫七豎八的天之縫隙,都被強行轟平。
天府之軀,劍仙人之態,聲聞仙態,星樓加持,秘藏皆開……
姜望在一瞬間燃燒了所有。
這樣的他,這樣的絕巔倒傾一劍。
誰能當?
鬥昭眉頭一挑,他已然預設了無數種可能,但姜望的這一劍,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有足夠的自信,與姜望在方寸間博弈。
也自負能以超越絕頂的刀術,強壓這位黃河魁首一頭。
但完全沒有想到,姜望會這樣倉促莽撞地引爆生死之爭。
像是一局象戲,還在前期佈局階段,雙方各擺車馬,步步爲營,爭一兵一卒之優勢。
那廝卻上來就將軍!
毫無意義、沒頭沒腦追着來將軍。
除了浪費出手機會、暴露自身弱點,還能有什麼作用?
明明是絕頂高手,卻下出了初學者的棋。
不免讓鬥昭生出一種荒謬感。
但是在下一刻,他就驚覺了危險。
無他,姜望這一劍太兇,太強!
強到足以在最糟糕的時機裡,醞釀出真正的殺機。
爭殺有時如棋,畢竟與棋不同。
對弈雙方無論棋力如何,車與車,馬與馬,畢竟對等。
但是在真實的搏殺中,兩個小卒,都有強弱之分。
姜望這一劍的力量,已經超脫了時機。
在毫無意義的落子裡,爆發出了璨光。
這一棋的殺力,更在棋盤外!
鬥昭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反橫一刀。
這一刀正大光明、極致璀璨,如神佛降世,有無盡威嚴。
亂拳打進空門來,所有的套路都無用了。
他沒有選擇,只能以殺對殺。
只可斬出天人五衰!
因爲在這種倉促的情況下,他的任何一刀都不可能完美。
除了天人五衰,任何一式都不能給他接下這一劍的信心。
這鬥戰七式裡最強的一刀,當然是對姜望的尊重。
刀與劍,又一次撞到了一起。
那無邊煊赫的中心,竟然是寧靜的。
並沒有聽到聲音,那是因爲交戰中心的一切已經盡數被抹去。
聲音、氣浪,乃至於光影。
刀劍交撞的中心,陷入一種無言的破碎中。
一切都在崩塌……
任是什麼攪入其中,也要立時被撕碎了。
月天奴充滿驚訝地注視着戰場,她斷未想過,姜望能與鬥昭戰至這種程度!
而在下一刻……
鬥昭後退!
鬥昭被撞得不斷後退!
噗!
他甚至噴出一口鮮血來,鮮血中帶有內臟的碎片。
鬥戰金身都黯淡了三分!
鬥昭竟然是敗了麼?
幾乎是在這個念頭出現的同時,那抵住鬥昭不斷前衝的劍仙人。
胸腹前五個熾白光源一齊熄滅!
繞身的流火失控飄落。
霜白的戰披直接消散了!
那一襲整潔青衫,不知何時染上了髒污。
姜望烏黑的束髮,竟然變得乾枯。
黏糊糊的汗液不斷冒出。
他身上開始發臭。
眼神也變得恍惚。
姜望的這一劍,誠然擊退了鬥昭,重創其人。
可鬥昭的這一刀……
將天府,斬成了普通的五府。
將仙人,斬成了凡人。
甚至還在衰竭、還在枯萎!
姜望還在衝撞着鬥昭,可是力量已經在明顯減弱。
他的力量在不斷減弱,他的生命之火在不斷衰竭,他陷入五衰之中,可他還是壓着鬥昭在往前衝!
人未死,劍勢未絕。
驚人的意志,完美的掌控!
驕傲如鬥昭,亦不能停步。
只好一退再退。
當初在觀河臺上,天人五衰對決日月星三輪斬妄刀的那一幕,姜望是見識過的,彼時不免爲之驚歎。
今日親身感受,才知道重玄遵當時面對的是什麼。
與重玄遵不同的是——
他以一種極其莽撞的姿態,倉促引發生死之爭,逼得鬥昭以殺對殺,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佔了一步先機的。
鬥昭的天人五衰,未能斬出最圓滿。
而他已經接受過兩次星光淬體,此時又是顯化天府之軀、降臨劍仙人之態,還外穿如意仙衣。
更重要的是,鬥昭並未直接斬中他。
而是以天人五衰,對轟他劍仙人統合下的絕巔倒傾之劍。
可儘管有這麼多前提……
他還是被斬成了這般模樣!
鬥昭此人,存在弱點嗎?
至少一直戰鬥到此刻,姜望都未曾發現。
他只能死死盯着鬥昭的眼睛,那麼堅定決絕地往前衝。
彷彿一定要在生命耗盡之前,嘗試着斬殺其人——無論那希望有多渺茫。
鬥昭感受到了這樣的意志,咧了咧嘴。
他溢血的嘴角,有一種狂妄的弧度。
“又見天府!”
“都說天府蓋世,我看也無甚出奇!”
姜望死死抵住他,在迎面的疾風之中,只道:“我看你吐血的樣子,倒是出奇好看。”
“哈哈哈。”鬥昭長髮亂舞,金身後退,手按長刀,桀驁大笑:“我開始欣賞你了!”
“是麼?”五神通之光耀於此身,龐巨的道元如潮奔涌,力量愈是沸騰,姜望的聲音愈是平靜:“口說無憑,借頭顱一用,如何?”
天驍與長相思相抵,彼此的氣勁瘋狂廝殺。
鬥昭被推得越來越遠,卻不掩燦爛:“自天府老人之後,五府同耀傳爲神話。要我說,不過如此!”
星光爲他所聚,天穹現出斬神之刀。
“你們有天生的強大。而我是殺出來的無敵!”
一隻星光化出的大手,握住這柄斬神之刀,跨空劈來!
鬥昭在這一刻,真正展現了他的道途殺力。
遠比他戰月天奴時的表現更強。
那柄斬神之刀,竟然劈出了一招皮囊敗!
以星樓之光,駕馭鬥戰七式,這是何等可怕的手段?
恰是【鬥戰】之道途。
都說道途漫漫,可鬥昭已經登堂入室。
面對此人,此刀,此道。
姜望只是平靜地說道:“你好像忘了……在觀河臺上打破天府神話的那個人,是我,不是你。”
他在描述事實。
這便是一種“勢”。
那過往所鑄就的輝煌都不是無用,一次次勝利堆積出無敵的信心。
他仍然沉浸在未完的劍勢中,抵着鬥昭往前衝。
可他的鼻息卻呼出一縷霜風,飄蕩而出。不周風吹碎萬物,直接迎向那高穹的斬神之刀。只是一卷,便帶着這柄斬神之刀消失。
鬥昭興奮極了,他的眸子裡全是戰意:“來!與我分出生死!”
如瀑星光再次凝聚,又一次祭出斬神之刀,握於星光之手。
華麗武服在風中飄蕩。
他在發出這樣的邀請。置生死於度外,只求最璀璨的戰鬥。
而姜望道:“定不讓你失望!”
他微微張嘴,欲吹不周風。
鬥昭下意識地提高警惕。
姜望卻忽的一收長劍,人已似驚鴻掠遠。
更反手按出一蓬三昧真火,直接鋪開成火網,阻截於身後。
“走!”
他大呼。
殺得咬牙切齒,走得乾脆利落。
一直停在戰場附近的機關摩呼羅迦,一手托住月天奴,身形一動,疾飛而下,另一隻手抄進水中,將左光殊撈了起來,頃刻便飛遠。
神魂受創,淨土被打破的月天奴,已經失去插手戰局的能力,眼界卻還在。當然不會在這種時候拖後腿。
鬥昭大怒。
我與你拆招鬥武,你要跟我立分生死。
等我擼起袖子跟你拼刀,你又拔腿就跑。
視此戰爲兒戲,不把我鬥某人放在眼裡嗎?
機關摩呼羅迦和姜望一前一後,逃得飛快。
鬥昭金身照耀,不管不顧,直接撞碎身前那張火網,凌空一斬,殺出天罰!
三道天之縫隙突兀拉開。
姜望瀟灑漫步,從容避過。
但是這一次,從他右邊的那道天之縫隙裡,鬥昭招搖的身影一躍而出,借天罰殺至!
姜望猛然轉身,當頭一掌拍落!
不周風繞指而流,足足六根殺生長釘,分別指向鬥昭的雙手手腕、兩腳膝蓋、眉心、心臟。
呼嘯的尖聲裡,盡是不加掩飾的殺機。
好一記回馬槍!
這哪裡是奔逃,分明是蓄謀已久的絕殺。
鬥昭能夠借天罰一式移動,在觀河臺已經不是秘密,姜望又怎會不知?
交戰這麼多合,對他會選擇的落點,又怎麼會判斷不準?
當此生死關頭,鬥昭微微一擰刀,已經成型的皮囊敗刀勢竟然一轉,輕易地化成了神性滅!
刀鋒之上流幽光,天驍刀與殺生釘撞在一處。
叮叮叮叮叮!
飄散的霜風下,盡是鬥昭華麗的表演。
他千鈞一髮的間隙裡,連出五刀神性滅,接連斬碎了五枚殺生釘!
可刀勢終已盡。
面對最後一枚釘向右膝的殺生釘,他只能退,退進了天之縫隙裡!
他並不具備遊走虛空的能力,只是化身爲刀,隨着天罰之勢的刀勁現身。
現在迴轉,當然是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擡頭再看,姜望已經飛得遠了。
那機關摩呼羅迦更是不必說,只剩一個黑點。
鬥昭怎肯言棄?
仍舊一刀天罰斬出,這一次的天之縫隙,卻是沒有對準姜望,而是與姜望拉開了一些距離。
他只借此式趕路,並不再希求這一刀能影響到姜望。
他也已然明白,當日觀河臺上,秦至臻的感受。
但意外再一次發生了。
當鬥昭燦爛的身影從天之縫隙裡躍出,持刀所向,他所看到的,卻並不是姜望瘋狂逃竄的背影。
朵朵青雲印記碎在空中,姜望竟以恐怖的速度迎面衝來。
他竟來對殺!
其人面容蒼白,長髮枯槁,衣有污色,身有惡臭……
可他的眼睛卻仍能說明,他是一個多麼乾淨的人!
那清澈的眼眸霎時一轉,化爲赤金。
一雙金眸燃赤焰。
單騎入陣圖直接拉開,神魂墜西,殺奔鬥昭通天宮。
一輪大日呼嘯着砸落下來,整個神魂層面都暗沉下來,震怖人心,如末日降臨。
神魂顯化的鬥昭,卻只擡眼輕瞥。
而後提刀。
他的長刀斜劈而下。
身與魂同一個動作。
他的容顏似微老,他的神魂似稍衰。
身魂自衰,而後斬敵。
此刀身魂朽,專殺神魂!
神魂層面的大日一分兩半,單騎入陣圖直接被斬開。
而姜望的神魂顯化,早在鬥昭擡刀時就已經撤出。
鬥昭的身魂朽當然也不會衝進姜望的通天宮,他刀勢又是一變,單刀直入,正抵中門。
是爲斬性見我!
斬性見我這一刀,乃是頂級的殺法,無上之意刀。
攻擊的不是神魂,而是意志。
意志斬破之後,殺身殺魂,自都可任意爲之。
它當然不僅僅是問心之刀,也不止是“見我”。
而是劈開僞裝,看到你層層防護下的那個自己。
斬滅諸性,看到最真實、最赤裸,也最脆弱的“我”。
於是一刀抹之。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抱膝哭泣的孩子。
這一刀,曾叫甘長安崩潰,曾叫月天奴恍惚。
這一刀劈於姜望。
在意志的層面,彷彿劈上了一顆赤金色的心。
劈得火光四濺,此心巋然不動。
斬性見我,我乃姜望!
吾心光明,亦復何言!
身外的姜望直視鬥昭。
一張三昧真火編織的火網,很是敷衍隨意地鋪落鬥昭之身。
就像是隨手補的一記閒棋。
同時長劍前撞,迸發殺意,斬出人字劍。
怎麼看,那張火網也只是添頭。
怎麼看,這愈發神韻完備的人字劍纔是殺招。
而且早在觀河臺上就見識過其人的三昧真火,絕不算弱,但也沒有到能夠威脅自己的地步。
先前更是已經直接撞碎過一次火網。
此時這張火網瞧來與先前也毫無差別,有何可懼?
鬥昭本該集中注意力,去應對那一劍。
他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但長刀才一擡起,心中警兆驟生。
能夠與他廝殺到這種程度的姜青羊,怎會在戰鬥中落無用之子?
鬥昭心中生起一種直覺——
彼時撞碎的第一張火網是個騙局,只是爲了掩護現在這張火網建功。這門神通真正的殺傷,恐怕就隱藏在這第二張火網裡!
鬥昭連劍也不接了,毫不猶豫一步回撤,退入了天之縫隙,再一次回到原地。
而擡眼再看,那張熊熊燃燒的火網,那一道頂天立地的劍式,全都消失了……
哪裡還有姜望的身影?
接連兩次追擊,也接連兩次被迫回。
明明實力全面佔優,卻還是讓人逃走。
甚至於直到此刻,他也沒能確定,姜望最後鋪開的那張火網,是不是真有殺傷他的能力。
那或許是一個長久的謎,只有下一次遇到的姜望能夠解開。
鬥昭不怒反笑:“有趣!太有趣!”
他甚至是大笑起來,其聲搖動高穹雲煙:“不虛此行!”
兩三天存一章,我攢了好幾天的老婆本,準備休息用的,啪一下就放掉了。
奈何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啊。
……
話說中午那一更,有多少讀者注意到了那個呼應呢?
番外裡左光烈說,希望他‘不必如我’。
而正在發生的故事裡,左光殊喊,我想要‘像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