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3章 衍道奇觀

第1703章 衍道奇觀

見姜某人如此不知情識趣,司玉安不滿的眼神頓如利劍掃來。

姜望只作不知,麻利地扭過頭去。

此時他視線所對,恰好是那扇懸立的紅塵之門。

在孽海中看紅塵之門,恍惚能見的是人間煙火。自現世中看紅塵之門,多見是孽海煙波。

但此刻他不經意地看到——

在那不斷變幻的光影之中,倏然閃過一個巨大的怪物輪廓,看不清具體的模樣,但是看得到此軀之上,密密麻麻、數以萬計的星點!

姜望瞧着便是一驚。

太像了。

彷彿夢迴浮陸無支地窟,重見萬星星獸!

但那個巨大的輪廓卻只是一閃而逝,再看這紅塵之門,只隱隱見得顏色複雜的禍水流動,偶有血河長河的掠影,而再無其它變化。

好像剛纔那一眼只是錯覺。

可已經神而明之如他,怎會產生錯覺?

是紅塵之門的確反映了孽海的風景?

還是那個“許希名”殘留的影響?

甚或是……司玉安這位劍道真君的惡作劇?

浮陸世界是姜望在七星樓秘境所經歷的世界之一,雖則在其中得到了最大的好處,借星力一劍擊敗雷佔幹,幫助慶火部落獲得了王權圖騰。但關於那個世界,仍然有許多疑問,一直盤結在心。

浮陸世界是一個非常龐大的世界,有自己的神話傳說和歷史,也有自己的文化和修行方式。圖騰一道高深莫測,也可以窮究天地之理。

但最讓姜望記掛的,還是消解了慶火其銘的幽天,以及在幽天之中浮游的星獸。

他後來經常都會想起,那個爲他點下炙火骨蓮之圖騰的年輕巫祝。

剛纔見到的,真的是星獸嗎?

如果跟“許希名”跟司玉安都無關,孽海里除了惡觀之外,真的還存在星獸。那孽海和浮陸……又有什麼關係存在?

姜望正在做着這樣那樣的思索,阮泅忽然回過頭來:“武安侯與冠軍侯是戰場上殺出來的交情,依你看,血河宗霍宗主的遺願,冠軍侯會同意嗎?”

寇雪蛟在等待齊國的態度,而阮泅作爲齊國最高層之一,仍然不願意表態,至少在搞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之前,他不會表態。齊國當然願意吃肉,也不怕吃肉,但一定要避免不明不白地吃肉。

他現在來問姜望,和之前讓姜望去劍閣拜山,都是類似的性質。

姜望當然是聽得懂的。

按下心中關於星獸的疑問,儘量平靜地道:“拜師入宗這樣的大事,也沒誰能做得了冠軍侯的主,依我看,最好還是寇護法自己去臨淄問一問。”

他自己心裡覺得,以他所瞭解的重玄遵,大約是不會答應。

但這種事情也很難說得準。

畢竟這是一整個天下大宗!

血河宗宗主之貴,比之齊國冠軍侯高出太多太多。

得之則可一躍成爲天下最頂層的人物,與法家大宗師吳病已、當世大儒陳樸這樣的大人物,平等論交。

而這樣一個延續五萬四千年的宗門,其底蘊是何等可怕?有多少湮滅在歷史長河裡的故事,血河宗都在見證。有多少消失在時光裡的奇術秘法,在血河宗這裡都有留存。

雖然說這是個日新月異的時代,現世又以國家體制爲主流。但古老宗門仍然能夠巋然屹立,自然也有其理由。

時間的積累,不會被輕易抹消。

哪怕拋開歷史,拋開血河宗的強大傳承不說。重玄遵自己只是神臨境界,整個重玄家,現在也只有一個當世真人,且重玄家的下一任家主已經確認是重玄勝。

也就是姜望是孤身入齊,不然冠軍侯府的資源,也未見得就比武安侯府多。

而重玄遵若是當上血河宗宗主,血河宗上上下下多少弟子,皆隨他旌旗而動,其中至少有四位當世真人!這是何等巨大的資源差距?

姜望捫心自問,當司玉安開玩笑般地說出血河宗應該請他姜望做宗主的時候,他心裡是狠狠地跳了一下的。

這是很簡單很直觀的一件事情——如今他雖貴爲大齊武安侯,但想要復仇莊高羨,卻還是不夠的。齊國的資源當然遠勝於血河宗,可他也只是這巨大體制中的一個部分,要想叫幾個真人去殺莊高羨,現階段並無可能。

而他今日若是能夠成爲血河宗宗主,他立即就擁有了向莊高羨復仇的能力!當然,在景國和玉京山的庇護下,能否成功則是另說。

他自己尚且難以斟酌,也就不能真個確定重玄遵的態度。

重玄遵若是有什麼未曾與人言的理想,在血河宗宗主位置上,大約也是更容易實現的。畢竟在這邊是一步到頂。

姜望的話一說完,阮泅便接道:“武安侯說的很有道理,此事最終還是要看冠軍侯自己的意見。”

寇雪蛟很有誠意:“只要阮真君不覺得不妥,我這便去臨淄請人。”

“談不上什麼妥或者不妥。”阮泅表現得雲淡風輕,好像對血河宗的歸屬並不在意:“只是冠軍侯既有尊位,又有長輩在。這事我管不着,貴宗有意或無意,自便即可。”

他好像什麼都說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表現得比司玉安和陳樸都更像個看客。

彭崇簡這時候開口道:“寇護法的意見我是願意支持的。若是真要去臨淄,不妨同冠軍侯說清楚,此既爲霍宗主遺願,血河宗上下沒有不認同的道理。他若肯來承繼血河,光耀宗門,我彭崇簡一定會全力支持他,絕不會讓任何人成爲他的掣肘。”

這個表態就太明確了。

旁邊的俞孝臣心中簡直翻江倒海,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寇雪蛟肅容點頭:“我一定把彭護法的話帶到。”

說罷,直接按劍轉身,竟然一刻也不耽誤,真個獨往臨淄而去。

眼見得齊人入主血河宗的事情,就這麼變成了木已成舟的局面。陳樸臉上倒也沒有什麼慍色,只看着彭崇簡,道了聲:“希望你們的確遵從自我,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無惡相,無惡聲,只是獨自轉身,不染塵埃地離去。

彭崇簡沒有說別的話,只對着他的背影深深一禮。

見陳樸這便走了,司玉安也不與血河宗的人交代什麼,只對姜望道了聲:“既然如此,本座也便走了,你回南夏總督府的時候,記得來劍閣,把伱的朋友和徒弟都接走。”

又故意走近一步,審視地問道:“不需要本座再迎你一次吧?”

姜望做了個求饒的手勢:“不敢再打擾司閣主。”

司玉安輕笑一聲,於是掛茅草之劍,揚長而去。

彭崇簡勉強提振精神,對阮泅和姜望道:“兩位貴客若是沒有要緊事,不如在此小住數日,也好讓我血河宗略盡地主之誼。”

瞧這姿態,似是已經在規劃重玄遵加入血河宗之後的事情了。

阮泅只是笑了笑:“現在不是叨擾的好時候,彭真人還是先養傷,身體要緊。”

“也好。”彭崇簡虛弱地笑道:“您是星佔大宗師,卦算無雙,希望以後能有機會多向您請教。”

“會有機會的。”阮泅含笑說了聲,便帶着姜望就此告辭。

他來得慢,去得急。腳下星光一轉,已經帶着姜望離開血河宗山門,飛入高天,往南夏總督府的方向疾馳。

一張燦爛繁複的星圖,如地毯一般鋪在腳下。

感受着四面呼嘯而過的天風,姜望對阮泅的雲淡風輕實在佩服。

那可是一整個血河宗的傳承,讓旁觀的司玉安都眼熱,陳樸都着急,這位監正大人卻是如此有定力,沒有急着做任何決定。

但見他獨立於前,虛擡手掌,五指向天,指尖皆有星光之線。一頭繞在指上,一頭隱沒在虛空裡,恰如傀線連天。星圖道袍漫卷,自有一種說不出的氣度。

真不愧是執掌欽天監的人物,算度深遠,波瀾不驚!

“您好像對血河宗的傳承並不在意?”在天風之中,姜望隨口問道。

阮泅操縱着星光之線,亦是漫不經心:“我大齊乃天下霸國,雄有萬里,豈能爲蠅頭小利所迷?咱們在外面,一言一行,皆爲大齊。凡事要先究其底,再思其外,而後可以無慮……”

姜望正要再拍兩句馬屁。

阮泅五指一抖,已然是連接上了什麼,語氣瞬間嚴肅起來:“誰在?”

在他虛握的五指中間,響起了一個儒雅的聲音:“是我。溫延玉。”

阮泅語速極快地說道:“禍水生變,菩提惡祖出世,混元邪仙也有動作,血河宗宗主霍士及戰死禍水,見證者有陳樸、司玉安、吳病已,以及咱們的武安侯。血河宗右護法寇雪蛟現在正趕往臨淄,說是霍士及生前有意讓重玄遵繼承宗門。”

溫延玉的聲音很平靜:“監正沒有看到霍士及是怎麼死的嗎?”

阮泅道:“我趕到的時候,他們已經退出紅塵之門。”

遠在臨淄的溫延玉迴應道:“知道了。有勞監正。”

整個過程裡,阮泅沒有提出任何建議,就只是單純地速遞情報。

因爲政事堂自然會有自己的處理機制。

這邊切斷交流,那邊輪值政事堂的溫延玉很快就會發起堂議,大齊帝國的情報力量會迅速運轉起來,將他們現在看來一頭霧水的亂事,查得清清楚楚。

但他如此不惜消耗,一離開血河宗,就着急忙慌地橫跨萬里與臨淄政事堂交流,顯然也與他這一路來雲淡風輕的姿態不符。

迎着姜望略有些怪異的眼神,阮泅平靜地道:“雖說是蠅頭小利,但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

姜望點了點頭:“我懂。”

阮泅又道:“別看陳樸和司玉安走得乾脆,這會指不定躲在哪裡商量對策呢。”

“此事既然是霍宗主的遺願,血河宗內部又很支持。他們還能怎麼做?”姜望好奇問道。

阮泅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問道:“你對血河宗怎麼看?”

姜望道:“以一個宗門整體來說,具有榮耀之歷史,偉大之精神。”

“任何一個傳承久遠的宗門,都可以如此概括。”阮泅道:“天下百行百業,各有其任。人間有倒夜香、漚田地者,超凡世界自也有洗滌禍水者。血河宗治禍水,本身即是修行,即得反饋,即受資源。更有天下援助,一應榮勳不絕。不否認他們的偉大,但也不要忘了,他們的職責。”

姜望若有所思:“受教了。”

“血河真君霍士及既然戰死,這段時間三刑宮、暮鼓書院、劍閣,包括咱們齊國以及樑國,都會對禍水的職責進行分擔,這也涉及到資源的再分配……”

“禍水有什麼資源?”姜望疑惑地問。

“滌盪乾淨的禍水,本身即是資源。用來灌溉靈圃,是一等水源。所以血河宗的靈藥園天下知名。”阮泅道:“你與博望侯世孫合夥辦的商行,不是收了一處靈圃麼?那金羽鳳仙花,就須得血河宗出產的禍水來澆灌。”

姜望不好意思地道:“這些都是勝哥兒操心,我卻是不知道的。”

“年輕的情誼確然珍貴。”阮泅感嘆了一句,又道:“此外禍水深處還有一些特殊產出,珍貴非常,基本也都是血河宗的囊中之物……回到你之前的問題,陳樸和司玉安可以想的辦法太多了。但他們怎麼會蠢到從血河宗內部着手?當然是跳出這個小棋盤來。”

姜望默默嚥下了‘陳樸和司玉安是不是要說服血河宗其他長老’的猜測,無辜地問道:“怎麼做?”

阮泅隨口道:“比如堅持血河宗鎮壓禍水的職責,強化它對人族的意義,強求血河宗的獨立性,逼得重玄遵脫離咱們齊國。到時候咱們血河宗拿不到手,還丟了一個天驕。”

“咱們如何才能反制呢?”姜望問。

阮泅搖了搖頭:“在現在的環境下很難。三刑宮、劍閣、暮鼓書院,乃至樑國,景國,都會支持血河宗保持既有定位。此是大勢難違。”

“那……血河宗咱們還要嗎?”

“這就是政事堂的事情了。辦法有很多,但是問題也不止一個。如果我們決定接收血河宗,這些問題都會考慮到。”阮泅笑道:“你不是經常列席政事堂會議嗎,怎麼好像一點經驗都沒有。”

“呃,可能是因爲我參加的那幾次,都沒有大事發生……對了監正大人,我有一個問題。孽海里有星獸存在嗎?”

“星獸?你指的是什麼?”

“我在紅塵之門的光影裡看到……”姜望把他看到的那副情景詳細描述了一遍。

阮泅淡笑道:“那是真君死後,道軀崩潰、道則混亂所產生的奇觀,並不是什麼怪獸。你看到的那些星點,代表此真君述道的成就,是他在諸天萬界留下的印痕,隨着時間的流逝,最終都會消亡。當然,這是一個相對漫長的過程。”

這奇觀竟然跟浮陸世界的千星星獸那麼像。

姜望覺得自己大約是看錯了,因爲他實實在在地與星獸戰鬥過,確切知道那是一種類獸的存在,絕非什麼奇觀而已。

阮泅這時候又道:“你能夠在紅塵之門的光影裡看到這個,並且星點還那麼多那麼清晰,應該就是霍士及死後留下的奇觀了……看來霍士及是真的死了?”

姜望心頭一跳。

什麼意思?阮泅懷疑霍士及之死的真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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