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朝蒼梧

自古以來、名與器,皆在修者掌中。君子善假於物也,但物非其本。

修士皆能養器,強者隨身之兵器,也往往能夠隨之成長,獲得不俗威能。

譬如姜望之劍,最早在南遙城出爐,初見名器之姿。但隨着他一路成長至今,受神通之光日夜溫養,歷經大小戰鬥無數,也早非昔日可比。

當初的長相思,恐怕在神臨之戰裡一觸即折,今日之長相思,能夠承受劍演萬法之神通,姜望持之以戰真妖!

如今的長相思,其質早不在廉雀當初所蒐集的那些材料。它的根本,是日夜隨身所凝聚的劍主的意志與精神,是同姜望一起經歷的點點滴滴,是那不斷昇華的過往。

但話又說回來。姜望若是失去長相思,他仍是絕世天驕,大齊國侯。長相思若是離開姜望,就會在時間的流逝裡神光褪去,漸歸凡品。要有其他修士重新溫養,方纔能見鋒芒。

何止姜望之兵器如此?

如那「普度」,在黃舍利手中,和在黃弗手中,亦有根本不同。哪怕是真君之兵器,一旦離開了真君,也會逐漸被時光朽壞。因爲器具的道,已經被擊碎了!娑婆龍杖何能例外?

自是因爲它屬於超脫之強者,已是超脫之器!

在絕巔之上,超脫萬事。世間的一切規則,都不能夠再約束它。

也唯是這樣偉大的超脫之器,娑婆龍域才數十萬年都巋然不動,未曾被攻破過。它根本就不是一個普通的世界。要想真正覆滅娑婆龍域,除非能折娑婆龍杖。

這一杖化一域,鎮壓迷界數十萬年的恐怖,實在叫人驚歎。姜望按捺住心中的震撼,出聲問道:「這天佛的力量,較之世尊如何?」

虞禮陽道:「絕巔之上的層次,已非我能判斷。但我想他與世尊,並不存在本質上的差距。所謂「天佛」,是已走到「佛」字盡頭,世尊能夠抵達的位置,他亦能達,是謂「與天齊」所以號爲天佛。而且他成爲天佛的時候,人皇逐龍皇之戰尚未開始。」

這位桃花仙話裡未盡的意思,是說那位在人族歷史裡被書寫爲「龍佛」的存在,在後來還有清晰的成長……真是恐怖的強者!

姜望又問:「天佛的兵器,爲何在此?爲何化生龍域?」

「如劍在鞘中,亦爲慢敵,亦爲養器。」虞禮陽一副很值得敬重的、知無不言的前輩樣子,漫聲道:「此番它被強行逼出來,既失先機,也白費千年……且後退些。」

說話間大袖一揮,整個人族大軍和他自己,都後退了三十里地。說話同入他一番兒

好在「己酉戰場」早成白地,倒不虞遮擋視線。那界河彼岸的娑婆龍杖又醒目非常,仍然牢牢佔據人們的視野。

姜望遠眺河岸,才忽地意識到突兀的是什麼。

虞禮陽這一揮手,三軍皆退,便只剩曹皆等四位真君,孤獨地留在界河前。姜望目帶疑問地看向虞禮陽。

「天塌下來個子高的頂。」虞禮陽不回頭地道:「勿驚,我留在這裡保護你們。」姜望:……

虞禮陽說娑婆龍杖化生娑婆龍域是在養器,譬如劍在鞘中,那麼此刻娑婆龍杖被逼出來……劍出鞘,自要染血!

所以姜望完全理解虞禮陽這「保護」一詞從何而來。只不過,這虞上卿到底是在保護自己,還是在保護自己,且得兩說。

說話間,變化正發生。

那巨大的空洞之中,彷彿亙古懸立的娑婆龍杖之旁,出現了一隻手。

五指張開,豎握此杖。

當這隻手完整地貼合龍杖的豎紋,把握這支古老錫杖,頭戴祭冠、身披祭袍的玄神皇主睿崇,才無比清晰地出現在人們

視野中。

玄神皇主雖是神道強者,畢竟曾是龍種,在泰永身死道消後,成爲最適合握持此杖的那一尊。此刻她手握錫杖,懸立虛空,彷彿遠古時代的龍神聖女,從時光深處走來。一時獨據天地,彷彿把握了整個迷界!

而在她的身後,無冤皇主佔壽、赤眉皇主希陽、大獄皇主仲熹,一字排開。

雖則希陽先前是重傷遁走,仲嘉更是險些被打死,但絕巔強者回氣一口,乃得無窮。有這陣緩衝,他們傷是好不了,但也恢復了幾分戰力。

這一時衆星拱月,顯現無窮威能。

睿崇低沉開口,聲音肅穆,好似在什麼正式的祭典上虔誠祝禱:「天老神衰,長歲短懷。悠悠一世,何其薄哉!」

她握杖的手被樹紋絞破,鮮血淌過指縫,在杖身蜿蜒。

她將龍杖高舉,其聲漸高,而後悲如龍泣:「後輩不肖,驚擾祖器。祈以此杖,罪殺來敵!」古老的氣息在蔓延。

那色彩斑斕、能夠分解一切的界河,在這一刻也停止了流動。己酉界域在顫抖!

不,整個無知無識容納了無數場廝殺的迷界,都陷入了大恐怖!

無法形容的恐怖,讓隔着一條界河、距離河岸三十里、中間還有五位真君阻隔的姜望,竟也感到道元停滯、呼吸困難!

他是神而明之的強者,鬥殺不知多少神臨,但在玄神皇主高舉娑婆龍杖的這一刻,別說抵抗、別說面對,就連遙遠的看到,也成了一件危險的事情!

他不由自主的沉心定神,聯接五府,以強大的意志握緊長劍,與自己本能的恐懼戰鬥。但面對如此可怕的變化,靜立於河岸前的曹皆等真君,卻全無出手的意思。

……而後在

他們或佝僂或剛強地站着,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玄神皇主高舉娑婆龍杖,攪動迷界之風雲…下一刻,一道劍光開天而來!

非止於娑婆龍杖所在的那片空洞,非止於界河,非止於己酉界域,是好像整個迷界都開裂。那似乎是一種感覺,又彷彿成爲了真實。

在如此劍光出現在視野裡的這一瞬,姜望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神通之光隨之分野,神魂也好似被剖成兩半。

他好像已經被分屍了,但又在那種痛苦中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他不由得脊生冷汗,但就連汗珠也分流!金軀玉髓何其脆弱,神而明之何等渺小。這是什麼層次的劍光,出自什麼樣的劍?!它沒有具體的形狀,但擁有具體的鋒芒。

它以斬破迷界的姿態出現,而凌駕於高舉的娑婆龍杖之上,將之斬落!嘭!一聲輕微的炸響。

玄神皇主睿崇握杖的右手,當場爆開,被絞碎成無數用肉眼已無法捕捉的細微存在。無論道則、道區、道血,抑或祭袍、骨骼、元力,在碎得如此徹底的時候,竟都如此接近……

憑不朽之赤心坐鎮五府,以乾陽赤瞳目睹這一切的姜望,恍惚明白了什麼是「一」。什麼是源海里的具本而微。一劍之威竟至此!

娑婆龍杖在墜落,而睿崇在空中環身。花紋詭異的祭袍,像一朵正在綻放的、豔麗的花。她以完好的手再次將龍杖接住,就這樣進緊緊握着娑婆龍杖,以那尖銳如槍的杖尾就此一劃——此聲如裂帛。

伴隨着天幕被撕開的聲音,橫亙在衆人之前、位於己酉界域的這條界河,驟然擴張了千百倍!那恐怖的無序的規則亂流,在這一刻更是駭浪反覆激涌狂奔,彷彿天河。而睿崇已放手。

妥婆龍杖繼續下墜,瞬間鋪開來,填塞了那片巨大的空洞,娑婆龍域再現此界!但其間山河破碎、洪流奔涌,是一副殘破景象。

「你怎麼了?」竹碧瓊關切的聲音,讓姜望從難以呼吸的緊張中脫身出來。他艱難地掙回目光,

看到竹碧瓊橫攔在他身前,似在阻隔什麼。

狼狽不堪的他環顧左右,這才發現,不止竹碧瓊、卓清如她們風輕雲淡,就連身後修爲更低的那些將士,也個個巋然不動。

這顯然是虞禮陽的傑作!

他說保護衆人,是真保護。涉及娑婆龍杖的戰鬥,哪怕隔着界河,哪怕拉開了距離,也不是等閒能看。

但他針對姜望的懷疑,也是真的針對……保護了所有,唯獨漏了姜某人。

「沒事,不用擔心。」姜望迴應了竹碧瓊,錯身一步往前,正要質問虞禮陽。「你可知道這一劍來自哪裡?」虞禮陽忽地問。他的注意力立即被轉移了:「哪裡?」

「蒼梧境。」虞禮陽看着那條雄闊無比的界河,不回頭地道。「蒼梧境?」姜望隱約想到了什麼。

「那是道門第三尊,蓬萊道主的佩劍,‘朝蒼梧,是它的名字。」虞禮陽耐心地講解。姜望愣了一下:「《朝蒼梧》?此劍與彼書……有何關聯?」虞禮陽顯然知曉姜望說的是哪本書,只道:「說不清楚。」從桃花仙嘴裡出來的‘說不清楚,,顯然論證了此事的混沌。

「關於你說的那本天下修行名典,說法有很多。」卓清如在一旁很是嚴謹地道:「有說是蓬萊道主筆記,有說是某位絕巔修士假託蓬萊道主之名所作。有說是蓬萊弟子合衆之力所編纂的修行知識,集結成冊,朝於‘蒼梧,。也有說不過是某幾位散人將修行常識彙編,只是恰巧取的名字相近。」

姜望問道:「這本《朝蒼梧》典籍的「朝」字,是朝陽之朝,還是朝拜之朝?」卓清如想了想:「我不敢定論,還是問虞真君吧。」

虞禮陽隨口道:「朝蒼梧劍,當然是朝陽之朝。但關於朝蒼梧典,則未有定論,怎樣稱呼都可。很多人爲了區分它與蓬萊道主的佩劍,會堅持稱它爲朝拜之朝。」

姜望若有所思:「所以說這迷界持續數十萬年的對峙,是朝蒼梧劍對娑婆龍杖,也即蓬萊道主與天佛的對峙?」

「可以這麼理解。」虞禮陽道:「這是蓬萊道主與天佛持續了數十萬年的對局,在對弈的同時,兩位超脫者也以迷界兩族數十萬年的戰爭,來養這超脫之器。」

「那剛纔……」

剛纔朝蒼梧劍對娑婆龍杖的這場交鋒,姜望沒有看懂,只知道朝蒼梧劍好像是佔據了優勢,但不知戰果如何,也瞧不出影響所在。

難道僅止於勝玄神皇主睿崇一臂嗎?

虞禮陽道:「有兩件事情你要知道。第一,剛纔朝蒼梧劍並未出鞘,只是發出了劍氣,但娑婆龍杖卻動搖了根本。第二,娑婆龍杖剛纔是由睿崇掌控,而催發朝蒼梧劍的,乃是蓬萊島修士孟嶼。」

孟嶼也是數得着的強者,當世真人,但與玄神皇主相較,顯然不夠看。

道創氣壓制了動搖根本的興婆龍杖,亦是清晰地體現了此戰的差距。朝蒼梧劍以一道劍氣壓制了動搖根本的安安龍校,小是清晰地區

睿崇本要以妥婆龍杖殺敵,最後卻只是草草地擴張界河,仍然歸復於娑婆龍域。這個虧吃得極大。虞禮陽補充道:「而朝蒼梧劍,並沒有比娑婆龍杖更強,或者說,至少不存在這樣的差距。」所以這就是這一戰人族所攫取的勝果!姜望隱約有些理解了。

這一戰的勝利最終還是要落到虞禮陽一開始所講的那九個字,「既失先機,也白費千年」。失的是什麼先機?

是天佛與蓬萊道主對峙數十萬年這一局的先機!娑婆龍杖動搖了根本,朝蒼梧劍卻還藏鋒於鞘。白費的千年是什麼?

是娑婆龍杖養在迷界的千年積累!

這一戰的偉大勝果,來自於它幫蓬萊道主贏得了超脫之局的優勢!如此看來,嶽節最後在龍禪嶺

所掀翻的,哪裡是一座天佛寺?分明是海族上百年的「族運」!

「那麼……」姜望遲疑地問道:「蓬萊道主和天佛……他們,還在嗎?」

虞禮陽平掌向上,大袖飄飄,彷彿想要接住一些什麼。有些感慨地道:「我未跳出此局外,我哪裡說得清?」

超脫者是生是死皆不可測,哪怕驚才絕豔如桃花仙,也只能感慨一句說不清。真是難以想象的境界!無論蓬萊道主還是天佛,都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現過。他們的偉大痕跡,也大多被時間的塵埃掩蓋。但至少在迷界這裡他們的局卻還在繼續,他們的兵器也還在對峙。一局之餘勢,還在影響着整個世界的格局。

姜望想得更多,斟酌着問道:「所以東海龍宮和天淨國……」

對於姜望的諸多疑問,虞禮陽並不諱言,那是因爲他現在已經有資格知道這些,有資格探索世界的真相。而這些話,並不會被不夠資格聽到的人聽到。

「那是更重要的地方。」虞禮陽說。姜望早就有所猜測:「龍皇和人皇?」

虞禮陽注視着對岸破碎的龍域,慨聲道:「前者是龍皇的宮殿,後者,是人皇烈山氏的理想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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