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天下失色

殺掉你。

好簡單的三個字。

“殺掉你。”

好淡漠的一句話。

眼前的這個人,竟不給莊高羨“人”的感覺。

他所理解的“人”,是一種脆弱的生靈,有許多的弱點。只要你能找到其命脈,就能夠輕易鉗制、左右、利用。

名利、權勢、情感,都是很好用的工具。

而他很擅長捕捉人們的情緒,驅之赴死,馭之蠅營。

但眼前的這個人,太不一樣了。

太平靜,太疏離。

好像對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不關心。

就連說要殺人,也是這麼沒有波瀾的。

甚至不能夠用冷酷來描述。

他似乎只是在陳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實,可也顯得尤爲深刻。

這個人是不可能被說服的。

當莊高羨意識到這一點,他不再做任何無謂的事情,不再說任何無用的話語。

他的元神之身開始拔高、壯大,勢凌諸方,神識掃蕩,在這混沌天穹之下,去觸及構築此世之根本。天子元神要掌控唯一的“我”,把握唯一的“真”。

元神已然拔如山嶽,撐抵天穹,迎面走來的淡漠男子,相形之下,渺小得似螻蟻一般。

但他仍在往前走,好像並不在意自己的世界被毀滅。

天穹剝落,雲海坍塌。

這個世界在消亡!

一尊真人的元神,根本不可以被囚禁。

周遭的所有都在扭曲,包括那個仍在往這邊走的人……

在某一個瞬間,一切都崩滅了。

天子元神徹底碾碎了這個世界,斬除了虛妄,而終於看到那一抹真——

此身已經不在雲海,天穹也並不混沌。

天空是平靜的,雲和陽光也尋常。

莊高羨皺起眉頭,恰是這尋常,太不尋常!

他發現他立在一處幽靜的小院中,院子很是普通,一張躺椅,一隻懶洋洋的肥胖的橘貓,一個坐在門檻上,捧着一隻碗,正要吃飯的人。

碗裡很豐富。

白米飯,油淋青菜,醬燒豬蹄。

人很簡單。

五官平平,擡起頭來,看着不速之客,眼神淡漠疏離。

這裡是【小橘肥貓深院】,王長吉所獨有的神魂戰場。

他一生中,唯一可以稱之爲“家”的地方。

莊高羨要看此世之“真”,現在他看到了。

這並不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他已經如此地釋放元神力量,竟仍未能脫離戰場!

這無疑說明,眼前這個樣貌平平的人,至少在神魂層面上,的確可以與他的元神爭鋒。

無怪乎敢把他的元神拉入戰場,無怪乎膽敢正面爭殺天子元神。

當世絕頂之神臨,他今日竟然遇到第二個!

朕難道是什麼邪魔外道,罪魁禍首,終要被那些氣運加身的主角聯手討伐嗎?

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但立即就將這恍惚斬去。

朕!

四千裡山河之主,大莊中興帝王,一代明君,蓋世雄主!

朕也是自己人生的主角,是必將留名青史的偉大存在。

這些還沒有成長起來的,就不要再成長起來了。

此時此刻,那個坐在門檻上的人,已經默默地停了筷、放下碗,站起身,往院中走,向莊高羨來。

莊高羨一展袍袖,天子面迎之。

堂皇大勢傾山海,他要正面碾殺此賊!

但意外又發生。

準確地說,在意外發生之前,他就已經敏銳地捕捉。

對於一個習慣掌控一切,總是謀而後動的人,“意外”,就意味着“危險”。

莊高羨驀然回首。

引起他警覺的,是那扇院門。

這不是一扇普通的門。

當他以真眸洞徹,他看到的是一扇古老、威嚴、至尊至貴的石門!

是朝天闕!

此門恰好推開,寶相莊嚴的姜望,提劍走入此間來。

其人腦後一圈佛光,此刻是菩薩身。

越過姜望看院外,在那六慾迷離的光色之後,莊高羨看到的是燦爛焰花、飛舞焰雀,一座烈焰熊熊的城。

他不認得這是哪裡,只明白在這陌生的神魂戰場,他將迎來一場殘酷的廝殺。

他張開大袖,以天子之尊,表示接受。

這絕對是前所未有的神魂戰爭。

在這個世界上第一次出現。

王長吉所獨創的神魂殺場,和姜望的朝天闕結合在一起,又都裝載於焰花焚城裡。

拋開所有神魂底蘊、術法才華、絕世天驕的戰鬥默契……王長吉的“家”,也在楓林城中!

此刻他們已經抵定最大的決心,要就此搏殺莊高羨的元神。

所謂元神,是以神魂爲裡,道脈騰龍爲軀殼,合築爲一,以靈煉神。

靈識和神識,神魂和元神,存在着本質上的差距。

前者殺向後者,本是泥沙撞鐵石,本該徒勞留痕而無損。

但在這熊熊燃燒的烈焰楓林城裡,在王長吉曾經常年獨居的小院中……傳承自齊武帝的朝天闕鎮之,王長吉所獨創的神魂殺場懾之。

竟就有了戰鬥的可能。

兩個當世絕頂的年輕人,以神魂之身,毫不遲疑地撲向天子元神,他們各自有殺法,雷火不相同,便將這“可能”實現!

水滴能穿石,何況石已朽!

莊高羨絕不大意,反而真正視他們爲對手。以天子元神,披帝王冕服,在這一刻敕玉虛之真,遍身玉色!

道國受封,正印天子。

他的元神尊貴無比,顯赫高庭,口中敕曰:“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在他的頭頂,無邊玉色凝現,風雲匯聚見龍虎,成就了一方天子璽!

他要以此天子璽,硬抗朝天闕,將這座神魂殺場,烈焰雄城,收歸國有。而後一念生死,任意殺伐。

但此戰不尋常。

天子璽才現,天邊就出現了一座旋轉着的雷池。

此池淵深難測,不可見底,彷彿蒼天之眼!

王長吉一手指天,而有雷光無盡,受其接引,不斷鞭笞天子璽,好似雷光流瀑三千丈。

昏君無道,天罰之!

姜望才進院中,赤色眼眸裡已經飛出烈日一輪,結作燦爛永恆的太陽戰車,穿行在暴耀的雷光瀑流中,天馬長嘶揚蹄,馬踏天子玉璽!

得自舊暘皇室的乾陽之瞳,已經由姞燕如補完真秘,盡開全篇。在今時,也早被姜望化進乾陽赤瞳裡。

這一式殺法,正是他融會貫通後的威權展現。

不同於原版的金碧輝煌,意在權柄。他的太陽戰車更爲堅固凌厲,重在衝殺。

莊高羨掌權四千裡,已是人生巔峰,國勢之極。

但與故暘相比,又何等渺小?

姞姓皇朝曾掌天下霸國,乃東域雄主,一度與景國爭鋒!

舊暘皇室的太陽戰車巡行天下時,如莊高羨這等國主,只可匍匐!

所謂天子璽,被太陽戰車撞飛,瞬間便黯淡。

一時失了光色,在空中被雷光笞得團團亂轉。

而前後殺招都迫近。

王長吉漫步走來,凡他經行之地,都有雷霆蔓生。電光萬轉,霎那間整座庭院漂泊如雷海。

姜望更是手掌洞金柝,持之以爲劍,縱來刺國君!

這世上誰能背對姜望,誰又敢放任王長吉出手?

莊高羨平伸雙手,往下一按,四周浮現山水虛影。

山是祁昌,水是清江。

繞身而轉,鎮雷懾金。

此身雖在境外,畢竟皇權獨握。山權水權,亦能一令而行。

當然不及在莊國境內那般強大,但也足以在此立山環水,分出五行,建立權柄。以環身之真,對抗這神魂殺場的壓制。

可姜望和王長吉又怎會讓他如意?

洞金柝首先挑入其間,繼而雷蛇竄遊,撕裂山影。

五行皆亂,時局難穩。三人就這樣混戰一團,在神魂的世界裡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神魂之爭,本在瞬息。

但是當姜望和王長吉聯手,在朝天闕封門、雷池鋪滿神魂殺場的情況下,與天子元神鬥得難分難解……

身外的勝負,又再次成爲關鍵。

莊高羨元神出竅,本是爲了一舉解決戰鬥,可現在不僅無濟於局勢,元神也陷入苦戰中,反過來使他錯失應對時機,真正面臨危險!

那柄神通天子劍太過鋒銳,尤其對他這樣的國主有所壓制。他寄望於元神,可元神已被糾纏住,在電光火石的剎那,臨近交鋒那一刻,他驀然一擡掌——

神通,南轅北轍!

趙汝成以等同於來時的堅決,飛速後退。

他的確解決了迫在眉睫的危險。

但卻放開了姜望!

在南轅北轍的制約下,姜望像是孤獨行走在天邊。他那煊赫無邊的氣勢,凌厲無匹的劍意,像是綻放在遠空的焰火。

多麼絢爛,可絕不危險。

可無論是在多麼荒僻的角落,無論是在多麼孤獨的時候……

此人總在前行。

他獨自走過漫長的時光、孤僻的世界,終於等到此刻。

移動北斗,天下皆冬。

身成三界,創世得真。

長相思發出迫不及待的嘯鳴,青雲印記是如此頻繁的出現又消失,以至於他身後都顯現一座青雲亭的虛影。

而後所有的光影都消失了。

姜望斬出了他的劍。

日月經天,不見螢火。

此心光明,誰人燭照?

像是一顆太陽升起在地平線,此刻他的光芒舉世無雙!

這是他的道途第三劍——

皆成今日我!

我的經歷,我的感受,我的選擇,一路走來的所有……讓我成爲今天的我。

莊高羨,你知道我是如何走到你面前來的嗎?

你知道我是如何纔可以拔出我的劍,堂堂正正地指向你?

這一路經歷了多少。經歷了多少!

姜望一言不發。

唯有劍在鳴!

當此劍照亮天地的時候,它就已經斬至。

莊高羨爲退天子劍而放姜望,無疑是飲鴆止渴!

現在是毒發的時候了!

姜望的這一劍無法描述,不能觀測。因爲包括目光在內的所有,都被吸納、被攪碎、被征服。

此劍一出,天下失色。

莊高羨倉促縱風雷而豎攔的這一劍,也不能夠例外。

鐺!

奪自韓煦的雍天子佩劍當場被斬斷!

他的平天冠,也被削平了!

旒珠飛散,敲出碎玉之響。

碎髮數縷,飄在空中!

好一個威儀天子,竟然也會狼狽如此!

祝唯我掌中薪盡槍一時騰飛,有如金烏振翅:“陛下爲何行此大禮,卸冠見我等!”

在山海境裡枯坐的那些時候。

他一點一點地收去鋒芒。

而於此刻,一點一點地釋放!

截止到目前爲止,莊高羨並沒有在真正意義上受傷,最多隻是場面難看了些。被斬斷的幾縷頭髮,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

但萬丈高樓的轟然傾塌,也只是起於最初的那一搖晃。

天子失其鼎,諸侯共逐之。

天子失其勢,天下共討之!

此刻他被姜望一劍削掉了帝冠,先時被他所壓制的一切,便如海潮回涌,次第降臨!

薪盡槍尋隙而來,無匹的鋒芒,點破了他的身外防禦。而太陽真火聚於一點,再點眉心。

向前的龍光射鬥徹底撕裂了空間,又刺天靈。

秦廣王的咒死碧光,頃刻將冕服暈染,竟使玉服成碧袍。一身綠意的莊高羨,多少有了幾分滑稽可笑。

趙汝成和他的天子劍被推遠,可姜望和他的長相思在身前,與他廝殺在方寸間!

那三界混轉的光影,令莊高羨十分不適。可勢頭被壓的他,竟一時不能擺脫!姜望此人,殺伐的確無雙。

其餘人等,慣會查漏補缺。

不,不能僅僅說是查漏補缺。這些人不僅善於尋找機會,還擅長創造機會。不僅僅能夠彌補疏漏,還都切實擁有對他造成傷害的能力!

最要命的是,這些凌厲的攻擊並非是同時發生。這些人很懂得把控戰鬥節奏,攻殺之中有一種大浪淘沙般的秩序,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髮髻散亂的莊高羨,完全掙不出空隙來。

神魂世界裡的廝殺也受到影響,本來隱佔上風,現在卻是雷光滿庭院,天火焚元神。姜望越殺越勇,在現實和神魂兩個層面,都斬出了無匹的殺力!

莊高羨發現自己……竟然被壓制了。

而且是全方位被壓制!

近身、遠程……

肉身、神魂……

劍術、槍術、咒術、飛劍、天子龍氣、道術、神通……

竟無一路可以反撲。

明明他面對任何一個人都可以佔據絕對優勢,可偏偏處處受制。就只是被壓了一合而已,而竟再也直不起身!

久守必失,更別說這是在對手預設的戰場裡。

莊高羨情知不可如此,故而搖身。

鐺!

在這一刻,他不惜搖動天子之心,撞響了玉京山秘傳的內景神鍾。

此鍾誅魔蕩邪,神威最重。

乃是本命之鐘,輕易不出。

神鍾因人而異,各自內景不同。

而他藉此神鍾,威傳天子之怒,敕曰:“天子律令,必殺一賊!違令皆斬!”

無形有質的波紋,瞬間將臨身的攻勢推開,也將纏鬥不休的姜望阻了一阻。

便在這縫隙裡,莊高羨拔身而起。

冕服飄蕩,獵獵作響,面迎龍光射鬥而俯瞰人間。他要重整戰局再爭先!

在內景神鐘的加持下,他周身風雷成陣,好似御衛集結。玉虛之炁搖成天子儀仗,威煞洶涌,使庶民倒伏。

如此諸般令他擁有廣闊天地,擺脫了逼仄形勢,一時顧盼自雄。

天子巡行,諸邪莫近!

但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沉篤的青年,在莊高羨驚愕的目光裡,幾步便走過來。

那無窮風雷於他似無阻,天子儀仗於他根本不存在。

卻舉起柴刀,如他過往億萬次劈柴般的寂寞,好似劈山般劈落——

莊高羨又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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